常得富不敢无礼,连忙命自己这边停下,让到路旁一边候着,自己则堆了笑上去挨着轿帘,「小的给淑妃娘娘请安,这么冷的天,娘娘还过来瞧太子殿下?唉哟,小的没福分,刚好听使唤办事去了,没能亲自给娘娘端茶呢。」
淑妃在里面轻轻笑了一声,「给我端茶算什么福分?能给太子殿下办私事,那才是福分呢。轿子里头是咏棋?」
「回娘娘,里头确实是咏棋殿下。」她话里有话,听得常得富暗暗叫苦,这些宫里的贵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稍微得罪哪一个都是个凄惨下场,半边脸挨近厚毡帘子,可怜兮兮地陪笑道:「娘娘别见怪,小的斗胆再回一句,端茶当然是福分,小的也就是个端茶递水的货色,谁的使唤敢不听?头顶上个个都是比小的矜贵万倍的贵人,一根头发也比小的性命要紧……」
淑妃在轿子里又发出一声有趣似的轻笑。
后面那顶轿子里坐着咏临。
他屁股从来都坐不住,这次跟着母亲过来探望咏善,要不是因为下雪,被淑妃看着,打死他也不肯坐闷死人的轿子。轿子一停,他就把头探出来了,瞅见常得富去前面淑妃的轿子旁请安,又看到避在一边让道的轿子,立即扬声问起来,「那边的是咏棋哥哥吗?」
一边说,一边从轿子里跑出来,笑容灿烂的向咏棋的轿子走过去,兴奋地嚷嚷,「好家伙!哥哥快出来看这雪!瑞雪兆丰年就该是这种气势,我刚才还说要打哥哥们堆雪人彻冰灯呢,咏善哥哥却说你出去了,还好,半路上遇见了,哈!」
未到轿前掀帘子把咏棋找出来,淑妃的声音就拔高了从后面传来,「咏临!在雪里乱跑什么?给我回来。」
「可是……」
「你又不听话?刚才我的话,你哥哥的话,都当耳边风了?再这样,母亲立即把你送回封地去。」
「母亲,我就只和咏棋哥哥说一句话。」
「什么不得了的话,一定要在雪地里说?你回不回来?」
咏棋在轿子里听着他们母子的话,心里难受,自己掀了窗上的垂帘,隔着轻轻道:「咏临,听淑妃娘娘的话,快回去。」
咏临想不到咏棋也帮着自己母亲,充满活力的脸顿时皱得像苦瓜似的,郁郁不甘地喃喃,「就知道,你们个个都嫌我。」
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淑妃把儿子叫了回来,才有空再理会常得富。
「常得富,难得的机会,我也就和你说句实在话。」她让常得富靠过来点,伸出两根指头,把密实的轿帘掀开一条缝,耳语似的压低了声音,忽地冷冷道:「你最近和太医院里哪个人鬼鬼祟祟,弄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药讨好咏善,我都看在眼里呢。」
常得富骤然一惊,双膝差点跪到雪里。
淑妃冷笑着,以只能两人间听见的低声慢悠悠道:「别以为自己头上只有一个了不得的太子殿下,这宫里厉害的人多了。咏善今年才十六岁,你也不看看我在这宫里过了多少年。没有我这个当母亲的,你伺候的那个就能当上太子?他早像咏棋一样被人害了。」
寒天大雪,常得富冷得浑身乱颤,知道得罪了轿子里的人可不是有趣的,偏偏自己倒霉,被搅进咏善和咏棋的事里面了,强笑着道:「娘娘息怒,小的是个蠢材,太子殿下的吩咐……」
「这次我饶了你。」淑妃犀利一击之后,又变了轻描淡写的语气,「其实,别说什么贵人小的的混账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道理你也清楚。你要好好伺候咏善。」
「是是。」
「早点把咏棋打发走,保住咏善的平安,也就是保住你自己。明白吗?」
「是是,小的就是个听使唤的,娘娘怎么使唤……」
「闭嘴。我可没有使唤你什么,别把教唆的罪名往我头上推。」淑妃把话说完了,缓缓地往后靠去,坐直了腰,「起轿,我要回去休息了。」
常得富退到一边,垂手恭等淑妃他们一队离去,远远看着去远了,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抹着额头的冷汗走回来,对等在暖轿里的咏棋道:「殿下,我们回去吧。」转身跺了跺脚,恶狠狠地骂了几个手忙脚乱抬轿的内侍,「起轿!笨手笨脚的!走快点,懒东西,也不看看这雪,越来越大了!」
轿子回了太子殿,咏善果然在等着。
不知他是刚刚亲自送淑妃和咏临出门,还没有进去,或是真的专程在等咏棋,反正咏棋一下轿,抬眼就瞅见咏善玉树临风地站在阶上,居高临下,雍容自在,不怒自威的皇子气度,被漫天雪景彻底衬了出来。
咏棋看得心里一跳,情不自禁感叹,明明一个模样的孪生兄弟,但咏善这英气傲然,咏临这辈子拍马也别想比得上。
炎帝的得宠妃嫔姿色不凡,生下的儿子也个个长得不错,咏棋自己就是极俊秀的一个。因此他这个大哥,对兄弟们的相貌从不看重,就只喜欢脾气温和好相处的,例如咏临。
这一次倒真是平生仅见,抬眼之间,竟一时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青春少女一般,乱想到极荒诞的地方去了,暗中拿咏善的眉眼和咏临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