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枝只生花一朵,腊月落尽五月开。
女子屈膝礼道:“贵人传唤卑妾,不知何事?”
贵妇理了理衣襟,伸手轻抚身畔一只香炉。香炉錾金镶玉,华美至极。
之后开口说道:“才人因我改名,便是与我结缘。可知今日为何至此?”
女子小心回道:“卑妾愚昧粗鄙,难晓贵人之意。”
贵妇一笑转身,说道:“不知便不知吧,这个却是无妨。”
转眼看向女子,又道:“既然如此,就不绕弯子了。”
曳裙移步,坐下叹道:“才人之母,乃吏部员外郎武平一长女。后为避讳,改姓为章。对吗?”
女子心下暗惊,只好敷衍说道:“此事并非隐秘,贵人知晓,不足为奇。”
贵妇闻言,玩味笑道:“我知,别人亦知。当今大唐,并不善待武氏之人。才人入闱在即,此事不可不防。”
女子默然许久,叹道:“卑妾自知入闱不易,又当如何?”
贵妇思度片刻,接着说道:“细细算来,才人乃是我的甥女。咱们这一脉上,已没几个人了。”
又说:“采苹之名,既合文意,又达易理。闽郡江氏,果然不凡。”
目光闪烁,抬头说道:“今日我便腆颜,认下这个姨母。如此一来,才人大概可以,少做许多事,少吃许多苦。”
女子心思转圜,垂首恭声应道:“姨母顾拂之恩,蕙儿必当报答。”
贵妇又叹:“我们武姓女子,什么都做不好。唯独见识尚可,果然一点就透。”
之后自讽笑道:“内闱之人,不是自己把握权力,就是依靠权力活着。”
摇头又说:“只可惜,权力对女人来说,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靠上的。这就是我的要求,懂了吗?”
女子会意说道:“蕙儿懂得。蕙儿今后之事,全凭姨母作主。”
贵妇嫣然笑道:“这就好。方才的那些话,我可从未说过。若是传扬出去,于我不过小患。对上才人,却会丢命,切记勿忘。”
女子闻言,手足微颤,连忙跪伏应道:“幸得姨母提点,蕙儿自会小心。”
巷道幽暗,砖石渗水。
路面缝隙之间,荒草蔓生,苔痕隐现。
步音渐传,三人徐徐行来。
一人当先,正是那迎送的素衣女子。只是此时,已经换上一身锦绣华装。
之后二人,垂首跟进,意态恭顺。
却是采苹主仆。
华装女子止步转身,目光轻瞄,淡然说道:“才人莫怪。此处虽然荒僻,却是捷径,少了许多麻烦。”
顿了一下,又说:“主上之意,先凭采女之名入闱,之后一应使度,可依美人供奉支取。”
采苹低声回道:“尊主错顾至此,卑妾诚惶诚恐。”
华装女子点了点头,转身移步,接着又说:“才人虽为礼聘,只是今昔,不比以往。四妃以下,均为采选。这点选的过场,还要走一下的。”
采苹应了,小心跟上。
行走之间,华装女子轻咳笑道:“奴婢名唤素莲,现为尚仪典乐。才人若是就此扶摇,还盼日后提携一二。”
采苹未敢接声,只好默然无语。
盏茶功夫,行至一座素净小园。竹篱黑瓦,藤蔓覆门。鸟鸣之声,悠悠传来。
华装女子进身推开,让过一边说道:“园中各处屋舍,乃是休沐处在。待至点选之日,自会告知才人。”
又说:“才人若是无事,奴婢就此告退。”
言罢,颔首屈膝一礼,转身不顾离去。
留下主仆二人立于门外,面对那园中的幽暗小径,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