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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文】四季歌(四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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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说明:这是个系列文,春夏秋冬共四篇小故事,各无相关。都是送给一个叫风之翼的朋友的文,每年一篇拖拉了几年,现在把它们合在一起发吧。


IP属地:四川1楼2018-05-30 11:53回复
    春望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那堪花满枝,翻做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晨风湿润,薄雾缠卷。
    小翼赤着脚,在水边苍苍蒹葭下,拾起一颗淡淡的青绿鸭蛋。
    深秋的河水冰凉,她却毫不在意,将手中淡青色的鸭蛋小心翼翼的洗干净,方才转身上岸。
    远处苍茫的群山涌动着萧萧秋意,小翼将鸭蛋放进篮子,直起身,抬手拂开面上乱发,眼光眺向云烟苍茫的山峦,仿佛看到了山背后那片平原,那座城池,嘴角不由扬起了微微笑意。
    回到家,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提着满满一篮子青绿色的鸭蛋,跟娘亲告别。
    “小翼,你真的要去?”娘亲似乎不像她那么高兴。
    听出娘亲语气中的犹豫,小翼急道:“娘,您不是答应过我,等我养的鸭子生满了这一篮子蛋,就可以去那里了么?”
    娘亲皱了皱眉:“可是,路途遥远,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娘不放心你。”
    小翼不以为然:“娘,您放心,从小您都把我扮作男孩子,没有人知道我是个姑娘啊,何况还有村里的杨大叔跟我一起。”
    “小翼——”
    “娘,我想去京城看看,他们说京城好大,好热闹,有各种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还有——”小翼说到此,犹豫了片刻,又轻声开口:“还有我爹。”
    娘亲闻言,顿时沉下了脸:“谁跟你说的!”
    小翼低声回道:“村里的人都这么说,说我爹在京城做官,说他不要我们了。”
    娘亲闭眼叹了一口气道:“小翼,别听别人胡说,娘不是早告诉过你,你爹在你几个月大的时候便不在了么?”
    小翼不悦,低下头,悄悄嘟囔:“既是不在了,那为何连块墓碑都没有?”
    娘亲并没有听到她的话,沉思了片刻,进屋拿了一个布包出来,塞在小翼手里:“带点钱在路上方便点,跟着杨大叔,早去早回。”
    温暖的秋阳将金色余晖罩上巍峨高耸的城墙,小翼远远的眯眼相望,不觉心跳不已。
    梦里想了很久的汴京,近在眼前,绚丽繁华的城郭如梦如幻,静静的沉醉在酡红的夕阳中。
    小翼跟着杨大叔,一步步走近城门,一时间心神恍惚。汴京城里,吸引自己的,不是繁华,不是新奇,甚至不是那个模糊的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爹,而是那一身红衣。
    半年前,正是烟雨如丝的初春。
    清透的雨丝镶嵌在青山碧水之间,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气息。
    小翼顶着斗笠,赤着脚,撅起小嘴发出喔喔的声音,手中长杆一下下挥向河中闲适游水的几只鸭子,欲赶它们上岸回家。
    鸭子们不愿上岸,小翼也不着急,她喜欢在迷茫烟雨中看对岸的山色如黛,看河岸碎花遍地,看乳白色的轻烟在背后的浅林间升起,然后听娘亲叫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
    一路跟着鸭子逆流而上,远远的发现岸边有一团深蓝色的影子。小翼好奇走近,才发现竟是一个人伏在岸边,下半身还浸在水里。
    那是小翼第一次看见他,若不是他在她转身跑掉之前恰到好处的微微动了动手指,小翼一定以为他是个死尸。
    他在她家休养了五日,她杀了自己心爱的两只鸭子给他补身子。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展昭,也知道了他是开封府的侍卫,在执行任务中受伤坠河才被自己捡到。
    听杨大叔说,京城的侍卫是穿红衣服的,小翼很好奇的想:一个大男人,穿红衣会好看吗?抬头看展昭,她又想:他长的这么好看,穿什么都会好看的吧。
    展昭走后,她就一直想去汴京,想看看繁华的都城,想看看开封府里穿红衣的展昭。
    夕阳的余晖渐渐失去了颜色,小翼与杨大叔也找到了落脚之处。
    杨大叔忙着跟人联系生意,小翼询问了开封府的位置并征得了同意后,一个人向开封府的方向走去。
    找到杨大叔说的门口有石狮子和大鼓的府衙大门,见门口的守卫威严,她突然有几分害怕。几番徘徊,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这是小翼第二次见到展昭,他出来的时候,果然是一袭红衣。红绳垂在乌冠两侧,更显得眉目英挺。
    展昭带着她去了汴梁最好的酒楼,请她吃了一顿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饭,接着又逛了天下最繁华的夜市——开封夜市。小翼觉得,这一晚是自己十四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晚。
    接下来的两天,展昭开始帮小翼查找生父下落。
    线索很少,只有小翼带来的那块生父留下的玉佩。因为娘亲对此事的冷淡,小翼从来没有对找到生父抱有任何希望。
    离开汴梁的时候,正是清秋的早晨,青鸟打远处的山峦飞过,穿过秋天的帘幕,落在开封府外的高大的合欢树上。
    展昭昨夜突然外出公干,来不及抽身跟她道别便离开了汴京。
    小翼留下了一篮鸭蛋,站在开封府衙外,抬头看满树开的正娇的合欢花,半红半百一朵朵好似绒扇般美的让人忍不住注目。她凝视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IP属地:四川3楼2018-05-30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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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完结。擦汗,度娘疯了,就一个春字不让发。。。。
      这篇有风之翼画的同名连环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看。


      IP属地:四川7楼2018-05-30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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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夏笋
        江南孟夏天,慈竹笋如编。
        细雨淋淋的初夏,云烟浸染着柳岸花堤间的石板小路,将过往穿行的路人包裹在清润的秀水明山之间。
        茉花村外,清江绕带,蓝衫的青年隔水相望,欲行又止。摆渡的船家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这位公子,你究竟要不要过河?”青年满腹的思绪被清脆的问声打断,抬起头,看了看船尾握桨的姑娘,顿了顿道:“有劳姑娘,送在下去一趟茉花村吧。”
        那姑娘微微一笑:“茉花村可不在对岸,要穿过前面的芦苇丛,路程不短,你若再犹豫不决,这雨怕是会越发的大了。赶快上船罢。”
        青年微微点头,脚尖轻点,飞身站上船头,船身却丝毫不见摇晃。大约来往于茉花村的人多是身负武功的,摆船的姑娘并未有半分吃惊,轻轻将桨抵上码头边的石板,旋即离岸。
        江风裹着细雨扑面,打桨的姑娘望着船头挺俊的身姿,忽的心思如水波荡漾:阿弟若在家,必定也长成眼前青年般高大了吧。
        船头的青年回首时,姑娘正望着他出神。青年微觉一郝,正不知如何开口,那姑娘却笑了笑低头继续打桨,道:“看见公子,想起了我阿弟,想来也长得这般高了吧。”
        青年释然浅笑:“在下却没有这般好命,没有一个能随时牵挂我的阿姐。”
        那姑娘神色却黯然下来:“阿弟离开家很久了,我虽牵挂,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青年安慰她道:“是亲人,总会见到的。姑娘不必难过,你阿弟必定也会时时想着你。”
        打桨的姑娘低下头:“阿弟那年突然离开家,说厌倦了这里的生活,要去京城看看,谁知一去了无音讯。我日日守在渡口,总盼着有一天能见到他回来。”
        青年闻言,想了想道:“在下在开封府任职,姑娘若想寻你阿弟,不妨告知姓名,在下可以在京城替你打听。”
        那姑娘抬起头凝视眼前的青年,只觉此人如同松下清风,卓然超拔,潇洒端正,目光温暖纯净,令人心安。她启口道:“小女子姓封,名子殷,我阿弟叫子翼,我们家在茉花村。”
        青年点头:“在下展昭,姑娘和你阿弟的名字展某记下了。”
        “展昭!”子殷闻此姓名,不由惊叹道:“原来你就是展昭!”她笑了笑又道:“难怪三小姐会时时提起你。”
        展昭闻言一笑:“茉花村的丁三小姐时时提起展某?”
        子殷笑道:“全村的人都知道三小姐倾心于展公子啦,不过展公子来的次数太少,我们都不认得你。”
        展昭面上一郝:“以后会常来的。”
        “谁让你以后常来的——”一声娇叱穿透芦苇荡,子殷闻声不由一愣,暗暗伸舌,低声道:“展公子,三小姐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子殷,谁让你在人前乱嚼舌根,胡说八道!”那声音由远及近,分明带着几分怒意。
        子殷暗暗道:“三小姐来的好快——”话未落音,只见一叶小舟如箭,穿出芦苇荡中,迎面而来。船中间站着一名白衣女子,容颜清绝,身材窈窕,墨染长发随风扬起。她双手握着一只长蒿,也不见手上有什么动作,小船已来到子殷的船旁三尺之外,俏生生的立在了展昭面前。
        “月华——”展昭低声唤她,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丁月华却不瞧他,只对着子殷咬牙道:“你这死妮子乱嚼舌根,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说罢,便将长蒿伸入子殷船下,手中透力,子殷的小船便在江面上猛的摇晃起来,子殷连声讨饶:“三小姐,子殷错了,三小姐饶了子殷吧!我们家就这一条船呢,三小姐可别把子殷讨饭的船给毁了啊!”
        展昭微笑摇头,双脚分开少许,暗暗使出千斤坠,将船身稳了下来。
        丁月华忽觉手上吃力,子殷的船已纹丝不动。再看展昭,他竟带着几分戏谑的神色,对着自己扬起半边眉毛,笑而不语。
        丁月华眉峰一立,抬手便用竹蒿刺向展昭。展昭脚下不动,上身后仰躲过这一击,身前却被竹蒿带起的河水湿了一片。丁月华尚不肯罢休,蒿出如风,急攻展昭下盘,一时间令子殷的小船在江面上团团打起圈来。展昭身如玉山,任丁月华怎么攻击,脚不离船,始终将小船稳稳固住,不见一丝摇晃。几番仰转躲闪,他忽的出手如电,稳稳抓住竹蒿一头,,笑道:“月华,展昭来迟了,自知该罚,只是你莫要毁了子殷姑娘这船才是。”
        子殷咯咯笑道:“三小姐,不如让展公子上你的船,子殷自回码头去了。你要怎么收拾他,在这芦苇荡中,没人会看见呢。”
        丁月华闻言,脸刷的一红,收回竹蒿道:“子殷,你上我的船来。”
        子殷奇道:“三小姐这是何意?”
        丁月华咬牙道:“我带你回去。”
        子殷惊讶道:“三小姐是想将展公子一人留在这里么?展公子不识得水路,看这天,雨会越来越大,你让他一个人在这芦苇荡中——”
        她话未说完,就听展昭道:“展某原本说好开春便来茉花村的,谁知竟晚了这么久,确实该罚。”
        丁月华恨了他一眼,扭过头不语。
        子殷道:“展公子定是被要事缠住,无法脱身,三小姐你该问问原因,不要错怪他才是。”
        丁月华喝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啰嗦!还不快过来!”
        展昭微微低头,掩不住的浓浓笑意溢出眼角:“子殷,你不知道,展某来茉花村有大事,是绝不应耽误的大事。”
        子殷看他俩神色,内心奇道:“一个好似开心之极,一个却是怒气难消,有什么大事耽误不得……”
        展昭对子殷道:“子殷,你还是听三小姐的,随她回去吧。展某失信在前,三小姐肯留条船给在下,已是高抬贵手了。”他转过头又对丁月华道:“月华,你放心,吉时之前,展某一定赶到府上。”
        丁月华闻言,白他一眼道:“子殷,我们走。”
        穿出芦苇荡时,细雨已密密连成了线。子殷拿起斗笠递给丁月华道:“展公子不识得路,这雨又愈发的大了,你真放心他一个人在那芦苇荡中?万一迷了路怎么办?”
        丁月华冷冷道:“展大人本事大的很,这小小的芦苇荡怎能难倒他,你放心罢。”
        子殷笑道:“展公子一直赔笑,三小姐却不肯领情,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三小姐给子殷讲讲,他是怎么得罪你了?”
        丁月华忽然一窘,对子殷道:“干你什么事,好好的划你的船!”
        子殷见她面上泛红,又想起适才的情形,心中顿时明白,微微一笑,低头打桨,不再追问。
        丁月华回头望了望密密层层的芦苇荡,又道:“子殷你能不能划慢点——”
        子殷闻言,看她那神色,忍不住噗的一笑,却不道破她心思,口中道:“三小姐,那子殷休息一下再划可好?”
        丁月华自觉无趣,接过桨来,对子殷说:“我来划。”
        两人在江面上冒着细雨如游览般缓缓行舟,待到达茉花村码头时,天已快黑了。
        子殷上岸栓舟,丁月华回头望着烟雨如雾江面,心中暗骂道:真是笨蛋,难道真的迷路了。
        “三小姐,你终于回来啦!”岸上已有丁府的家人牵马等候,看见丁月华上岸,赶紧上前招呼。
        “福伯,你怎么在这里?”丁月华看见来人,吃惊道。
        福伯笑了笑道:“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三小姐,快回府去吧,展大人来提亲了,此刻正在厅中等候,是大少爷命小的来码头接小姐的。”
        丁月华闻言,脸刷的一红,心中虽似小鹿乱撞,面上却还显出不屑:“本小姐干嘛要回去?让他在厅里呆着好了,等我玩够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福伯赶紧道:“三小姐,展大人之前办案受了重伤,所以未能按时如约前来。他曾托人捎信来茉花村,让两位少爷不要告诉你,是怕你担心。前几日,方能下床走动,这不马上就来提亲了,你可不能怪他啊。”
        丁月华闻言一怔,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弥散心中,满腔的怒气已不知不觉被担心替代。
        见她楞楞地站在原地,子殷在旁催促道:“还不快回去,我就说展公子不会无故爽约的,你也不问问人家。”
        丁月华咬一咬唇:“子殷,我去问问他把你的船栓在了哪里——”,她纵身上马离去,马蹄声裹进风雨,很快消散不闻。
        孟夏之晨清风凉爽,雨丝渐断。
        慈竹林中,有细笋如编,露出一片生机勃勃。蓝衫的青年手持小锄正蹲在竹林下挖着一只竹笋,白衫的少女则守在竹篮旁,笑吟吟的看着他一早认真劳作的成果。
        正是江南四月天,绿叶拂风,珠雨润地,那些湿润的情怀总会在这孟夏的雨中幽幽腾起,萦之不去。


        IP属地:四川8楼2018-05-30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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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秋思
          秋风猎猎,苍原茫茫。
          夜幕降临之时,一只羌笛幽幽之声穿破了夜的寂静,将苍凉单薄的竹管之音在镇戎军的军营里淡淡弥撒开来。
          数日前,西夏人突然攻打泾原路三川寨,宋军增援时又中西夏人埋伏。三川寨失手,相距甚近的宋夏边境重镇镇戎军已成危机之态。
          作为兼承宣使的展昭,虽历经江湖庙堂险恶,身经百战,然而身临战场,这却还是第一次。
          此刻的他正巡视着军营,不知不觉随羌笛声走到了那个吹笛少年身旁。
          少年并不识得这位刚到军营不久的展大人,见有人走近,也不在意,依旧羌笛悠悠,自顾清音。
          展昭伫立一旁,远眺月光下的地平线上,低矮山脉绵延起伏,暗黑森然之气笼罩四野,犹如目下镇戎军之处境:危机四伏,举目无援,又必须死守。
          良久,少年笛音渐落,放下手中羌笛,方打量起一直静立在身侧之人。薄凉月光之下,眼前的青年身无甲胄,一袭普通蓝衫,面目儒雅清俊,好似个军中文书。
          少年开口问道:“这位先生眼生,可是新来的?”
          展昭默然一笑:“先生不敢当,在下到这军中确实只有数日而已。”
          少年摇头:“你来的不是时候,正赶上西夏人来战。瞧你这模样,也是个读书人,可惜了。”
          展昭扬了扬眉梢:“可惜了什么?”
          少年微微皱眉,露出不屑之色:“你没上过战场吧,打仗杀人,全靠武力拼命,你一个读书人能有多大用处?跑来枉送性命!”
          展昭唇角微微勾起,温和道:“读书人也有报国之心,尽力而已,怎能说是枉送性命?”
          少年一脸忧心之色:“到时候敌人打来,你拿支毛笔去挡么?举不得刀,砍不得人,只能任人宰割,不是枉送性命是什么?!”
          展昭见他眉目间尚未脱去稚嫩,却要故作老成之态,忍住笑道:“在下确实没有上过战场,还请小兄弟教我。”
          少年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看你身体虽瘦却也算壮实,我可以教你几招防身,届时若打起仗来,你也可以自保。”
          展昭微笑点头:“那便多谢了。敢问小兄弟叫什么名字?”
          “封子翼,你可以叫我老封。”
          一声老封出口,展昭终于没能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子翼见他失笑,不以为然:“笑甚,别看我年纪不大,可也是老兵了。我在这镇戎军呆了三年,能跟我一起活到现在的人也不多呢。”
          展昭闻言,心中微微一痛,叹一声道:“兵戈战乱,战场杀敌,能活过三年确是不易。小兄弟,你也是条好汉!”
          子翼冷笑一声:“谁说不是!都说了叫我老封,你这新兵怎的不知规矩。对了,你叫甚名字?”
          展昭微微一笑:“好,老封。在下姓展名昭,常州人氏。”
          子翼听他报出姓名,凝眉想了想道:“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展昭笑问:“是吗?在哪听过?”
          子翼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算了,想不起来了。原来你是江南人,难怪长得一脸斯文清秀。”
          展昭低眉一笑:“小兄——老封是哪里人?”
          子翼道:“我是辽人,你信么?”
          展昭侧头扬眉:“有何不信。那你为何做了大宋军人?”
          子翼道:“我是个孤儿,自小在雁门山一带乞讨为生。三年前,认识了老余,是他带我来投军的。他说投军有饭吃,有饷拿,我就跟他来了。”
          展昭轻轻拍了拍他肩,问道:“这几年,在军营里能吃饱穿暖么?可有拖欠军饷的时候?”
          子翼抬头道:“王将军待军不薄,虽然年年打战,粮饷还是从不缺欠的。”
          展昭抿唇,微微点头:“老封,回营去吧,抓紧时间歇息,也许明日便要打仗了。”
          子翼叹一口气:“小展,明日若无战事,晚上到此处来,我教你几招防身。”
          展昭笑道:“好,展某记住了。”
          晨光微泻,鼓声骤起。
          子翼随队伍在营门集结时,一眼看见了王珪将军身边站着的展昭。
          软甲轻衣,长身玉立,眉目轩朗,英气逼人,腰间挎一柄墨黑长剑,浑然不是昨夜的清秀文书。
          子翼愣愣的张了张口,只见展昭目光向人群中扫来,对他微微一笑,复又扫视开去。
          只听王珪高声道:“斥候回报,目下西夏大军距镇戎军只有五十里,而宋军大部兵力被西夏人吸引至三川寨,无法驰援。李元昊围点打援,意在夺取我镇戎军身后的渭州,泾州,打通关中通道,好长驱直入中原之地。诸位弟兄们,我等舍家为国,为保大宋平安,今日誓必要死守在此,绝不能让西夏大军迈过镇戎军一步!”
          王珪讲完这话,面前宋军将士,人人赳赳而立,虽满面肃杀之色,却是静如山岳,巍然不动,唯闻战旗迎风猎猎。
          “此位朝廷承宣使开封府展大人,今日与本将军一道随军迎敌。列位将士,稍后列阵迎敌,本将主中阵,左右二阵由副将各领。”王珪很快部署了排阵,此时斥候来报,西夏军离镇戎军已不足三十里了。


          IP属地:四川9楼2018-05-30 1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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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当清秋,阳光万里,广阔的西北大地上尚泛着些许草色青青。
            宋军已用最快的速度列好了阵势,中央弧形阵地,一排铁色盾牌结成深黑铁墙,在阳光板下闪烁出凛凛清光,盾牌后是步兵集阵。东西两侧,各有数百骑兵列成厚重方阵形成保护之势。展昭勒马立在中阵之中,放眼看宋军大阵,不由忧心忡忡:据斥候报,西夏大军,此次进攻镇戎军有数万之众,而镇戎军此刻所有人马也不足五千,人数差距之大,唯有死命支持静待援军。所幸的是,西夏人一向短于攻城,王珪将军将兵力分为两半,一半守城,一半放于城外十里列阵保护。
            展昭自请出城入阵,与王珪将军一道守于中军阵中。
            思忖间,忽闻西方沉雷滚动连绵不绝,须臾之间,远远的墨色地平线上尘烟大起,一道黑线在尘烟下渐渐展开、逼近。阳光被弥漫而近的黑色烟尘遮盖,沉雷逼近,漫山遍野的人潮与山呼海啸的吼叫瞬间已包围上来。
            尘烟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展昭镇定立马,见王珪举剑上扬,中军盾牌顿时低下,一排排箭矢激射而出,西夏军当先的一排撞令郎齐齐倒地。盾牌立起,又一排宋兵上前,箭雨黑压压倾泻而出,西夏人的前军再次纷纷倒下。
            如此反复只射得几轮,西夏重甲骑兵已快速跃上,冲开了宋军中军步兵阵,宋军左右护阵骑兵见状,立即包抄杀入,喊杀声响彻云天。
            “左军前杀,右军后杀!”展昭听王珪发出攻杀将令,只见身侧令旗翻飞横掠,随即身后鼓声紧促,宋军左右骑兵立即分段厮杀,将西夏骑军一分为二。
            阵势一开,宋军攻防有序,协力厮杀,一时间杀的西夏军忙乱无措,竟丝毫不见逆势。
            马踏飞尘,碧血黄沙。宋军虽进退有度,阵脚未乱,可毕竟人数太少,西夏大军挺过之前的慌乱,排阵掩杀,已开始占据战场优势。宋军渐渐力不能支,死伤过半,退到了镇戎军城下。
            展昭立马阵中,始终未曾出手。身前烟尘遮天,目不能及丈余。展昭一面随宋军后撤,频频转身远眺,于万军之中寻觅良久,终于敏锐捕捉到数丈之外,一人厚甲高马,令旗战鼓跟随左右,正是此战敌军主将。展昭再不迟疑,眼见宋军在城头箭雨的庇护下回撤入城,他单人独剑拍马反出,闪电般直奔敌军中阵。
            王珪不及阻拦,只得带军入城关闭城门。待他快步登上城楼看时,只见万军之中,展昭挥剑如电,左右格杀,只进不退,如入无人之境,箭头一般深入敌阵心脏,距离敌军主将已不过丈余。
            子翼此刻亦在城楼之上,他手中不停射箭抵挡攻城敌人,心中暗自纠紧不已。昨夜识得的温润展昭,此刻竟如天神般威勇无敌,于敌阵中一步杀十人,势如霹雳,无人可挡。谁都看得出他是奔敌首而去,孤身一人要在万军之中取敌将性命,这需要有多大的本领和勇气?!子翼不敢多想,只是默默期盼敌人早些退走,展昭能平安归来。
            黄沙漫漫,烽烟四起,惨烈的厮杀搏斗还在继续。子翼手中箭矢已所剩无几,身旁的同伴又倒下几人,他顾不得许多,换做不停的向城下扔滚木大石。
            阳光透过漫天沙尘露出一线金色时,西夏人忽然停止了进攻,鸣金声中,纷纷转头退去。子翼眼见敌军丢下一堆乱尸如潮水般迅速退走,浑身一松,跌倒在地。
            还未来得及喘上几口气,子翼猛的又从地上爬起。他听见王珪口中高喊着备马开城门,便匆匆奔下了城楼。
            子翼心中一紧,赶紧扑上城墙。沙尘如雾,眼光不及十丈,满目茫茫,心亦茫茫。
            沮丧间转身,忽闻城下呼声震天。赶紧扭过头看时,一人一马已在蒙蒙灰尘中显现,正一步步驰近城门。逆光蒙尘,马背上的身影挺如修竹,发丝散乱在风中,背景皆成虚无。这一幕剪影如刻,散着金光,从此成为子翼西北军旅生涯中最深刻的记忆。
            “展大人回来了!”
            “展大人射杀敌首,西夏人才退了兵!”
            人群中各种欢呼声起,子翼呆呆的立在城楼,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南侠展昭果然名不虚传!”身旁的老余开口叹道。
            子翼闻言,转头问他:“老余,你说他是南侠?”
            老余点头:“可不是!他就是南侠,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圣上亲封的御猫。威名远扬,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年轻俊秀的一个人。”
            子翼哦了一声,心中暗自惭愧,自己眼拙,昨夜竟将他当做文书嘲讽了一番,想来真是羞愧之极。
            夜色如银,白日喧嚣的战场,此刻已寂寂沉静。
            完成了埋葬白日战死士兵的工作,子翼拿着羌笛,又坐在军帐外吹了起来。
            夜风簌簌,如耳畔私语。笛音婉转,清冷如风。
            “老封——”
            清朗之声从身后传来,子翼放下羌笛,扭头看时,正是展昭面带微笑站在眼前。
            蓝衫飘垂,清颜俊貌,一如昨夜。
            “展——大人”子翼赶紧起身呐呐开口,面如火烧,不觉低下了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下去。
            “怎么了?不过一日,就与我如此生分了?”展昭笑道,伸出左手摸了摸子翼的头。
            子翼低着头,正看见他右手蓝衫的袖口露出一圈洁白的绷布。
            “你受伤了!”子翼抬起头惊道。
            展昭举起右臂看了看,轻松笑道:“一箭换一敌将,这买卖值了。”
            子翼咬了咬嘴唇,強自放松心情,对展昭深深一躬:“展大人教我!”
            展昭抿唇,露出左颊笑窝:“老封何需?”
            子翼认真答道:“杀敌本领!…..展大人还是叫我子翼吧。”
            展昭微笑道:“子翼,武功不在一朝一夕,你在军中摸爬滚打三年,杀敌自保的本事自是不低。”
            他本是真心之论,子翼听来却觉耳根发烧,窘道:“展大人,昨夜小的有眼无珠,班门弄斧要教您防身之术,小的错了,展大人莫要计较……”
            展昭哑然一笑:“你心地善良,何错之有?展某还要在军中呆些时日,可顺便指点你些机变之招,不知子翼意下如何?”
            子翼闻言即喜,低头抱拳:“多谢展大人!”
            展昭摆手:“可不是白教,子翼,你吹一曲范大人的《秋思》给我听。”
            《秋思》乃范仲淹新词,有人将此词配了曲子传唱,在西北军中甚为流行。子翼也曾吹过,当下点点头,举起羌笛放在唇边。
            气息吐出,笛音如诉。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西夏人退去之后,整个秋天,竟然再未前来挑衅骚扰。
            宋军得以短暂喘息,加紧练兵之余,展昭亦教会了子翼不少御敌机变之招。
            秋光流逝,转眼已是入冬。
            西北冬日枯寒,粮草缺乏,正是西夏人最常来犯之时。果不其然,年末刚过,李元昊便亲率大军越过天都山,直奔渭州而来。
            泾原路全军备战,展昭随庆州副总管任福将军一道带领大军踏上了去羊牧隆城的路,却让子翼留在了镇戎军守备。
            “展大哥,为何不让我随大军西行?”
            “子翼,守在镇戎军,一样可以杀敌卫国。”
            子翼不知,此次大军西行,原是泾原路总管陕西经略安抚副使韩琦破敌之策,意在假以渭州正面迎敌,主要兵力却秘密绕道羊牧隆城,以断李元昊之后,利用有限的兵力将其包抄歼灭。
            展昭深知此行任务之重,处境之险,毅然请命随军,而将年仅十八岁的子翼留在了城中。
            大军出发那日,天地苍茫,寒风凛凛。
            子翼站在军营后的小山巅上,看旌旗茫茫,战马萧萧,连天兵马徐徐前行,竟一眼望不到尽头。入军三年,见惯生死别离,与展昭不过相识一秋,却已让他生出难舍之情。总觉得展昭身上有一种力量,让人亲近却又折服,子翼常常想:大概这就是侠吧。
            数日之后,好水川之战爆发,西进的泾原路精锐大军被李元昊诱入西夏十万主力埋伏圈中,竭力厮杀,全军覆没。
            噩耗传来,举国震惊。
            泾原路名将损失殆尽,韩琦回京请罪,西北边关再次陷入阴沉黯然。
            长河落日,残阳如血,晚霞中但见军营萧索寂寂,旌旗随风缠卷。
            子翼站在镇戎军城墙之上,凝视莽莽苍原万里,想起那秋日逆光中的剪影,不觉眼中酸胀,心神俱怅。神伤许久,他缓缓摸出怀中羌笛,举至唇边吹起。
            羌管悠悠,哀思如愁。笛音越过暮色,弥漫在整个军营。
            西风呼啸,秋思愈浓。
            莽莽苍原之上,隐隐有悲歌起: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IP属地:四川10楼2018-05-30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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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冬归
              “日暮苍山远,柴门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天寒地冻,北风萧萧。小翼矮身拨着炉中柴火的时候,心里忽的就想起这首诗来。
              屋外除了呼啸的风雪,再没有别的一丁点声音。这样的天,大道上积雪如毯,根本看不到一个路人。
              小翼无奈的叹气:心底期盼的归来,不会又是一场空吧?
              记得月华姐姐教自己这句诗的时候,正是清风寒雪的时节。她立在院子里的梅枝下看零雪如絮,嘴角带着微微笑意吟起这几句,似乎回到了美好的记忆里。庭院幽香,花飞如舞,她说有个人,会在开封府第一场大雪来临时回到这里,她答应过他,会一直好好的等着他。
              小翼知道那个人是谁,虽然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
              两年前孤苦伶仃的她被丁月华“捡”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那个人刚离开汴京不久。这两年之中,她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像神一般的存在于开封的大街小巷。
              传说中的他武功高强、侠肝义胆,年轻英俊、温如朝阳。他是丁月华的未婚夫——南侠展昭。
              小翼内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侠应该是行走于江湖的,怎么南侠展昭却栖身于庙堂?
              丁月华在这院子里等过了整整一个寒冬,春暖花开时,满城里都在风传大宋军队在定川寨被西夏军队大败,所有军官战死的悲怆消息。而开封府也终于捎来展昭的消息:定川寨一役时,展昭正身在径原路大军,而此战之后,展昭即告失踪。
              丁月华听到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显出太多的惊慌失措,她只是默默的在院子里站了许久。春风拂面,梅枝吐绿,她想起他温润的笑容,皎如春光温和,仿佛就在眼前。
              阖眼良久,她镇定回房取剑,再牵了匹马出门,只丢给小翼一句话:“我去找他,你守好家。”就这样一去一年。这期间,小翼常常去开封府打听展昭,只是从来都没有结果。
              夏末秋初之时,汴梁城里传出了宋夏“庆历议和”的消息。小翼不知道什么是议和,只觉得不打仗了,应该是好事。却听开封府的门房小厮说包大人与公孙先生谈到议和之事,总是蹙眉暗叹。
              边关战事停歇,好多出征的将领兵士都陆续返回了汴京,可是等到秋叶落尽,丁月华与展昭依旧没有归来。
              小翼不知道等待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跑开封府越发的勤了。
              炉中的柴火发出啪啪的响声,火焰抖擞得高了几分。灶上烧的水开始冒出了沙粒般的小泡,小翼起身,笼起双袖,往院中走去。
              今年汴梁的冬天特别的冷,院里的梅树一直没有开花,光秃秃的枝干裹在风雪里,看不出半点优雅之色。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透过枯涩的梅枝仰头看大雪纷飞,孤冷之感油然而生。小翼想起丁月华走前站在这里露出的微笑,越发的不理解她所笑为何。别人私下里都说展昭不在了,月华姐姐能找到他吗?
              转身准备进房时,她似乎听见院门被敲响了几声。驻足再听,又只闻风雪的呼啸。
              片刻安静,院门外再次响起敲门之声,砰砰砰,真切而轻柔。
              小翼疾步跨到门前,拉开厚重的木门,凌冽的风雪扑面而来,门口修长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纷扬的落雪沐过门前男子峰峦如聚的眉头,眉头下的一双清目如漆,他嘴角微翘,轻声相问:“你就是小翼吧?”
              “你是——展”小翼忽的有些惊慌失措,“展大人!你,您回来了!”
              男子未答,低头,抿了抿嘴,方道:“是啊,回来了——”
              小翼踮起脚尖,眼光越过他肩,环视他身后:“月华姐姐呢?月华姐姐怎么没回来?”
              男子不再答话,抬脚迈进小院,径自走进厅堂。良久,才听他幽然地说出一句:“回来了,都回来了!”
              很多年以后,小翼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展昭和丁月华在一起的情景。邻里的小孩们听评书里说南侠展昭的故事听不过瘾时,总会来缠着她讲。她把自己知道的、听来的都讲给他们听,而结局总是:南侠展昭和茉花村三小姐丁月华最终在一起饮马江湖。
              是啊,他们终于能在一起。
              小翼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那个俊朗的男子——白玉堂,带回来一个青花瓷坛。他捧出瓷坛放在厅堂几案上时,眉睫上沾染的雪花正在一点点融化,顺着眼角滑落到雪白的锦衣胸前。他嘴里喃喃自语:“熊飞、月华,我带你们回家了——”
              小翼怔怔地站在厅外,看穿堂风带着刺骨的冰冷将白玉堂裹入无尽的孤寂。她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记得那时雪落阶前如许深,漫天飞舞的飘雪中,她似乎又看见丁月华如花的笑靥。
              “日暮苍山远,柴门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IP属地:四川11楼2018-05-30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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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手,完结。


                IP属地:四川12楼2018-05-30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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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中国台湾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8-05-30 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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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琬琬搬文,重看一遍,又勾起了那份心动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05-30 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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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第一篇,怕的不敢继续了……该不会四季四个故事,我展大人要挂四次吧……嘤嘤嘤……


                      IP属地:河南15楼2018-05-30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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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顶顶!


                        IP属地:北京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8-05-30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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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8-05-31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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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d


                            来自手机贴吧22楼2018-06-01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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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吧...。真死了...前面都看了,有种不详的预感,看到最后一段泪如雨下了。我的玻璃心啊


                              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18-08-02 12:3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