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气

民国十九年立夏 晴
今天是来北平的第一天。
除去买车票的钱就不剩下什么了，下了车已然是下午。小半天没吃东西，饿的厉害。估摸着兜里的钱，在路边买了个烧饼。
实在拮据，我本想买个更便宜些的吃食，可这会儿早过了饭点儿了，街上没几处小摊儿。寻摸来寻摸去，也就这家更好些。
掌柜的人真好，还拉着我喝了碗面茶。人家说免费的，瞧着我面善。
可再怎么说都是做生意的，我总不能让人家亏本，心领神会也就得了。
喝完面茶要走的时候，我在碗边儿放了些零钱。也不晓得他看见没有，别叫别人摸走了才是。
烧饼没舍得吃完，剩下一小半儿油纸包好了放起来了，这样一来晚饭也算有着落。
填饱了肚子我就忙着去学校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舍不得坐三轮儿。硬是拉着一老大爷给我指的道儿，弯弯绕绕寻了半天才寻到。
学校建的真好，校园还有栽的花儿，粉红的开了一路。
我本以为事情会进展的很顺利，没想到那么麻烦。先是找主任，又找校长。说了不少好听的话，又勉强装作有底气的样儿。人家带搭不惜理的瞧了一眼介绍信，又问了些不痛不痒的话，才答应让我上班儿，教国语。
也罢，这世道怎么着都得看人眼色。要不是有张老先生的介绍信，我怕不是熬到明儿早上也找不到这差事。
哦，说起张老先生。我临行前还请我喝了顿酒来着，村东头现打的，纯着呢。老先生喝了一半儿，硬要塞些钱给我。那个场面我也推脱不了，干脆胡乱的应着。趁着散席，我放回那个红漆铁盒里了。
我知道的，谁过的都不容易。
在校长那儿得了职位，又赶着去领了一床新的被褥和一些别的什么。紧赶慢赶到宿舍的时候人家都熄灯了。几个舍友也没瞧见。算了…明儿见吧。
写下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借着窗外的月光写的，也睡不着。
其他一些都无关所要，打明儿起，我是孩子们口中的教书先生了。

民国十九年三月廿一 阴
天气真是奇怪，昨儿还大太阳挂着，今儿就变了脸了。
我早上起得早，洗漱之后才想起来昨儿还有半个烧饼呢，急急忙忙翻出来一瞧，不过一晚上就生了霉了。得了，早上甭吃了。
嗨，饿一顿两顿不叫事儿。
哦对了，今天跟舍友都认识了一下，还寻到一位故人。叫于远的，现在教算术。说起来，以前跟我还住一个大院呢。小时候老护着我，家里穷吃不起饭的时候他还偷鸡蛋给我呢，剥鸡蛋壳剥一地，被家大人发现之后打的屁股肿的坐不下。后来搬了家，反复辗转，倒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现如今我是一眼认出来他了，跟小时候一样儿，不过更显几分君子的气质。可他没跟我说些什么，看我的眼神也没什么别的不同，估摸着是早忘了吧。实属正常，我的童年里只有他，可他的日子里不光是我。
我们这一个宿舍就住仨人，另一位叫高峰，教外语的。可没外国人的洋气劲儿，更像刻板的先生。
俩个人都是极易相处的，早上聊了几句也就去上课了。
班上那些孩子瞧见我这样一个新老师还有些惊诧。整体都特棒，除了内几个调皮捣蛋不听讲的。
赶明儿我非得立立规矩不可。

民国十九年三月廿五 雨
今儿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天的小雨，我这个人不喜欢下雨，但是喜欢下雨之后的空气，多奇怪。
这几日太忙，没顾得上写些日记。学校是顶好的，孩子们也够可爱。舍友相处的都还融洽，不过几日就打成一片了。
哦对了，于远说是发生改动了，不教算术改成教生物。我也不太了解，这几日光是备课就够我忙活的。我倒没怎么跟他们碰面儿，我闲着的时候人家上课，我忙起来了他俩到有空了。没法子，课时不一样，过一阵子就好了。等我不帮那位老先生代课了，空闲的时间还能多些。
今日雨停了之后我上街转悠了一圈儿，打胡同里瞧见于远了。他说他家就住这里边儿，紧把头那家。他叫我去瞧瞧，我推脱半天愣是没去。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就一根筋转不过弯来了。
回来的路上碰见一小花猫，圆滚滚的煞是可爱。我瞧着没人喂养着实可怜，掏出钱来买了些肉糜喂了喂。没想到竟赖着我不走了，赶上粘包赖了。职工宿舍是不让养宠物的，可这小家伙扔在外边儿非得饿死不可。
本想着狠一狠心也就丢下走了，来返几次总是舍不得。没办法，我抱在怀里送到于远家了，我只在门口叫他出来，又借着机会望了一望。
于远喜欢这些个小动物，我说明白了缘由他也就留下了。正巧要一块儿回学校，他掏钱雇了个洋车，非要载着我回去。
得，又欠一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