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个灯

【赏完了灯，男人们去前头看戏，女眷们便放起了河灯来，而我因着先前的事儿，缺了兴致，跟在人群后头，随手挑了一盏，找了个没人放的地儿，随手就将河灯扔了进去，没料力道太大，河灯翻了不说，还溅了自个儿一鞋子水，这下可好，我来时并未带别的绣鞋，袜子也是湿透了，凉凉的黏在脚丫子上，难受极了。】

@额济风宵

（ 苍穹如墨，像一砚磨好的松烟，漫天河汉散落其中，薄云稀布，如撒金箔冰片。）
（ 又逢上元，过往十年的情苦纠葛于心，皆如丛云笼月，往事不忍重提。我持青灯一盏，背着人流，像逆水鲟鱼，湖畔上熙熙攘攘的人烟散了太半，余下河灯三两，与一道削薄的清影。）
：“姑娘也喜欢在人烟稀薄的时候赏灯？”

【动了动脚趾，琢磨着坐下来将袜子脱了还舒服一些，身后却来了人，身形一滞，停下正要坐下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嗳，明明是位姑娘，又怎么会是他？且看来人有些眼熟，叫不上名儿，或是方才宴席上见过却不认得罢了。】原也打算回去了，只是——
【脚尖儿略勾起，扯了笑道】方才不慎，弄湿了鞋袜，一时半会儿怕也不好走。

（ 薄云笼月，天光渐蔽，湖中灯船泛波，如萤星簇簇，冬寒未尽，她斜眉飞鬓都裹着一层清霜。 ）
：“不如我去替姑娘买些鞋袜来。”
（ 她回首望我，眼里的期盼明亮的像从幽涧罅隙里溢出的一捧清泉，却也如骤火，转瞬便熄落了。是我分外熟悉的味道，在镜中望了千百遍，大抵也叫等待，尽管我却不是她想等的那个人。而白驹过隙，往事迢迢，如今的我，却连想等的一个人，也丢落在岁月的潮河里了。）
（ 眉眼一垂，怀里袖炉刚好是个团鹤纹的，掐丝珐琅，平日里喜欢得紧，也抻袖递她。）
：“更深露重，姑娘当心着了凉。”

这——我还是在这儿吹会风罢，倒也不着急。
【我扶着石凳坐了下来，我这人有个毛病，不爱别人碰我的东西，也不爱去碰人家的东西，更不提衣裳鞋袜一类的了。目光睇向水面，映着月光下，她的面容格外好看，若我是男子，想来也是十分心动。】既有缘，不如一块儿看会灯？方才人多，只看着人脑袋了，乌压压一片，还是现在安静些。

（ 萤虫畏人，烟火散尽后，才三三两两从岸旁的疏影斜丛中拢来，团聚成丛。）
（ 她鞋袜仍淌着水，沥沥的，在青石板上洇开一道赭黄的影。也许她不愿着他人的鞋袜，也或许是她还想等，等一个会来的人。长睫一敛，在她身旁的石案上搁下袖炉。）
：“人多的时候，喧闹得紧，连流萤都藏起来了，现下才肯赏面，露个脸儿。
（ 指尖停在半空，想等流萤。可宵烛簇簇，却如惧火光，竟都不愿近我身。珐琅团炉里的银丝炭哔啵，一声炸响，惊了熠耀宵行，罢了。）
：“姑娘也放灯了？”

先前我来时也没见它们，如今呀——我怕是沾了您的脸面。
【捋了鬓边碎发，方见石案上的手炉，极其懊恼——我竟是错过了她的好意？略微抬了抬眼皮，偷瞧一眼，应该，没有生气？于是腆着脸，试探着问道】原本不觉得，这会子似乎有些手冷，不知——可否借您的手炉一暖？
【我倒也没遮掩的意思，葱指一扬，指向还四仰八叉在水里的花灯】放是没放，扔倒扔了一个，就是代价有些大，可不，还搭上一双鞋袜呢。

（ 宵行团簇，如一丛冷焰，被碳火声惊的参差披拂，隔着一段夜风虚虚拢在身后，仿佛将我二人与喧嚣的尘世隔离，另僻桃源。）
：“哪是沾了我的面子？只是夜已深，人烟尽散，它们或许也与我一样贪静。”
（ 阿玛去后，仿佛也将喧闹从我寥落的此生里剥离。我不像愚人，我贪的太深，在泥涸里挣扎，却攀不上缘岸。其实，我也想忘。）
：“可惜这是王府，如果是在额济府，我也许会请你饮一壶酒，暖身。”
（ 云翳渐蔽，浮月当空，清霜坠地，我偏颐望她，她正别着眼，那模样倒有七分像了撷英屋里贪鱼的黑猫，在旁人递鱼时，别扭的斜乜，仿佛不识愁为何物，真好。）
：“夜里风大，暖炉或许不顶事儿，不过你可以先将就用着，等你府里的丫鬟来接你时，再换对新的鞋袜。”

额济？【复述了一遍她的话，颔首笑言】我倒晓得一家小馆子，在苏州街那儿，店家是苏州来的，尤善做桃花酿——
【额涅不许我饮酒，可我自有法子，不过那些烈酒我喝不惯，火辣辣的，嗓子难受，比不得呀，这江南来的东西讲究。】嗨，不说了，越说，我这馋虫就要忍不住钻出来了。
【暖炉捧着，如她所言，只有一丝温暖罢了，但，有胜于无，掌心贴在炉面上，忽一抬眸——远远来的，正是寻我的碧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