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樊州城地处平原,却又不偏不倚地坐在几座山丘脚下,几股山泉汇流成一条蜿蜒而过,当地人唤作碧芳溪。碧芳溪温顺得什么脾气也没有,从未断过流,也从未发过水,就那么静静地流过城去,流过年年岁岁。
樊州的水安分,樊州的人也淳朴,四年的时间里,从未有县官插手,也没有太守管理,平日城中一切事情全归瞎子管。
瞎子当然不性瞎,但人们也只知道他性齐,平日带一副墨镜。齐家本是当地有名的大家,自打五年前瞎子接手全家,原本的名门更上一层,不足一年就治平了附近的山贼强盗,把所有人管得服服帖帖。每月初一他都会到城里转上一圈,管他行商坐贾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黑爷”然后老老实实地交上地头税。
三月初一这天,瞎子照例上街。出了门往西街走,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从后面跑过来一个齐家下人:“老爷,那边出了点事,您过去看看吧。”
瞎子鼻子里“嗯”了一声,转身跟着下人走。转过一个街角,就见着街边围了一群人,再往里瞧,几个齐家下人正围着一个人大声呵斥着。
“凡是到这里做事的人都要交地头税,这是规矩,交不上就给我走人!”
“我行医四年还从未听过这等规矩。你们非官非宦,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钱?”
瞎子站在人群外,自然看不见说话之人,但能听出此人声音甚是好听,当下心生好奇,轻咳了一声。
人们一愣,转过身,见着瞎子,都欠了欠身:“黑爷。”
瞎子点点头,这才走进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粉衫长袍,眉清目秀,虽说是个男子,却十分俊俏。正想着,那人先开了口:“你就是什么黑爷?”
“不错。”瞎子点头,“听说你想在这里开医馆?”
那人道:“确实如此,但我认为,你这地头税收的毫无缘由,凭什么要向你们齐家交税?”
“你这人!”身后几个下人抄起棍棒作势打人,却被瞎子拦了下来:“你若不想交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黑爷,明白人不绕弯子,直说了吧。”那人淡淡一笑。
瞎子略一沉吟:“只是你要替我煎一副药。”
“这有何不可?只希望黑爷您不要反悔才好。”那人提起地上的药箱,转身欲走。
瞎子却出声道:“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解语花。”那人也没回头,只是脚步微顿,“五日之后,长街回春斋来寻我便可。”
见他离开,下人们打发众人离开,倒是瞎子在原地愣了半天道一声“回府”,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身。
“黑爷,这……真不收他的税了?”王富贵三步并两步跟上来,犹豫了一下才问。瞎子嘴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这个月先免了,下个月……再说吧。”
话音落下,瞎子的步伐慢了几分,念叨起“回春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