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与御花园一墙之隔，足下三两步，便拾阶进。）
（轩室前，悬着楹联一幅。眼波遂流去，轻声念来）花与香风并入帘。（兴致缺缺的。）
（字眼儿逐一滚过唇珠，又清冽又脆。心觉前半雅，后半俗，不算好诗，最多无功无过而已。只敢暗忖，拂着袖便抛之神思外。眸风向下俯，打扇儿的手儿还在摇）
尤记得去岁进宫时，这儿还落的是雪，那是白茫茫一片，谁也瞧不清谁。（唇弯弯，眉睫是一色的黑）如今，却一派繁繁密密，茂盛的花枝儿，果真尽往高处拐。是不是？
（让玉低了首，自然是缄默的回答。）
（却也不恼，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确如此。）

摘完了，终归是有人赏，若自顾谢去无人赏，岂不更糟？
（隔着平平矮矮一层楼，她轻声细语，听得并不分明，只知囫囵意思，便也顺势搭一句。）
（便好似，偌大的宫闱中，纵繁花开得再艳、再有情，赏花的客若无意，仍还是无用功，苦苦辜负一场空。）
（——高山亦需流水来应和。）
（日光倾泄得一地斑驳。招招手，才与楼下人轻笑道）下头闷热，楼上来吹会子风。

（素来心如止水，且并无怪罪意，自然不会罚她。眉眼弯弯）不妨事，起来吧。
（落花闹阶，墙翻燕子，她在树底下逆着光，袅袅婷婷，精致得似白玉般剔透，引得我唇也流笑）姑娘生得真漂亮，倒是我先唐突美人了。
（女官出身高宫娥一头，虽为仆，大多又非尊即贵，这一句姑娘，称得确也无错。）
（不紧不慢的，含了笑，才又续）你说你是景阳宫的……我且问一句，景阳宫的槐，和此处的海棠，哪一个更美？

瞧你，分明是景阳的人，却还嫌景阳的花儿不够美。
（是时午后，慵懒的光将她的脸儿镀了一层金。有别于后妃的清亮，便也跳脱出来，成了极美的景色。敛了容色，于倏忽的疾风里站定）
是，也不是。后来居上，不意味着要让人一头……（稍一顿，又清清丽丽转笑）
也怪我，拿这话儿来为难你。你是景阳的人，自然该护着景阳的物，绛雪轩偏是皇上的花儿，说什么都合适，说什么，偏又不合适。（慢慢儿说着，懒散中，已揽了一袖的雅致。）
此问，本不该有答。一月前，我记得这儿芍药正艳，现在却开着海棠，谁能说哪种花更好？

（秋色平分，才是后宫中得以和平维系的源，若一枝独秀，于谁来说，都并非好事。）
（独秀的那一枝，总无故遭人攻讦；其余陪衬的，寻不着枝结硕果之日。是以，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再寻常不过的道理。）
（风拂来，乌黑的眼仁儿里，也藏着耐人寻味的笑）是。你很通透，也很适合这座紫禁城，但我不希望你浸淫其中。
（她委实太干净了些。）
（才将眼帘垂，羽睫却仍翘挺着）回头，我要去景阳瞧一瞧伴了你十余年的槐花，也去瞧瞧你。但愿花与人一般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