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楔子
　　天界巍巍，云海翻腾。紫金铜铃骤然响起，预示着异变陡生，天帝震怒。十方雷霆放出耀目电光，织成天罗地网，向华音殿罩去。
　　众仙肃然，口中默念法决，从四面纷至。远望一片衣袂翻扬，浩气汤汤。
　　只见被电光重重围罩的身影狼狈地匍匐在华音殿外的玉阶上，面上冷汗涔涔，却丝毫不见惧意。
　　天界刑狱之主墨修罗手中锁仙绳直指地上之人，神情冷峻：“大胆罪臣，还不交出轮回盘。”
　　白无瑕将两臂艰难收紧，怀中轮回盘似不堪重负地发出哀鸣。他抬头想说什么，却被众仙布下的威压再次击倒于地。
　　他闭了闭眼，眉间似是痛苦，亦或是解脱般的残忍快意。待他再睁眼时，墨修罗敏锐地察觉到事况有变，手中锁仙绳倏然飞出。
　　白无瑕突然爆发出强横的仙力，众人只觉视线一白，雷电滋鸣，之后便是什么碎裂的声响。
　　“不好，他冲出去了。”墨修罗率先反应过来，锁仙绳孤零零地躺在玉阶上，原本完好的天罗地网已经消散。墨修罗眼眸一暗，声音好似从深渊传来：“追，不必留活口。”
　　疼痛到极致是什么，白无瑕想，大概是烟消云散，身死道消才算解脱。
　　他用焦黑皴裂的手从怀中掏出轮回盘，用力掷向噬魂崖，轮回盘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满天光点，被噬魂崖周边的黑云卷入下界。
　　墨修罗等人赶到时，便见白无瑕纵身跃下噬魂崖，伤痕交错的脸上依稀可见笑容。

“噬魂崖，纵使仙人也无法扭转魂飞魄散的命运。修罗，罢了。”星君扭过脸去，不忍再看。
　　仙人不死不灭，死法如白无瑕这般凄惨的实在罕见。
　　“白无瑕私闯禁地，盗走并私毁轮回盘，扰乱仙界安宁，罪不容诛。”不知何时到来的现任华音殿上君玉衡机自白鹤居高临下，眺望吞吐黑雾的噬魂崖，冷冷道。
　　“轮回盘虽毁，但仍有重聚之能。噬魂崖通往十方世界，轮回盘进入后必可自我修复。”老君扬扬手中的拂尘道。
　　此话一出，众仙松了口气。轮回盘镇守天界万年从未有失，此番下界天庭无守，魔界可趁机窥伺，容不得半点差池。因此，轮回盘必须早日归位。
　　“可白无瑕有了轮回盘庇佑，魂魄也会重聚于下界。”月君不满道，“是否需派人前往下界将其转世诛灭？”
　　玉衡机扬眉轻笑：“他再世仙骨尽毁，只可为人，又有何惧？放他生路也罢。”
　　众仙对上君仁慈宽善大加赞叹，玉衡机眼帘微阖，神情高贵悲悯：“原是我殿中之人，此番是我管教不严。本君自愿于断无涯闭关千日，向天界谢罪。”语罢身形微动，已是驾鹤而返。
　　月君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叹道：“天界怕无人修为能超上君了。”
　　“原是有的，只是……”老君眉眼间多了几分怀念，“青黎羽化多年，不然这小子还是最让人奈何不了的。”
　　月君及一些知晓过往的仙人俱是摇头，世事无常，有人命中如此，谁又能逆天改命呢？

　　华音殿。
　　“那位神魄已经下界，主上打算如何。”九晼为玉衡机摇着玉扇，语中带着几丝担忧。
　　玉衡机眸中厉色一闪而过：“不必担心，轮回盘被白无瑕打碎，便是将他的神魄打碎。轮回盘可重聚，他的神魄纵然归一，也与凡人无异。”
　　玉衡机挥手止住九晼扇摇动的玉臂，忽而大笑出声：“白无瑕，好一个白无瑕，他总算为我办了一件有用之事。纵然，他不会知道，所谓让他的心上人复活的梦，是我编造的。他那样做，不仅搭上他自己，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晼轻笑：“主上好谋划，一石二鸟，不仅除去心腹大患，还博得仙界美名，妙哉。”
　　玉衡机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上的扳指，：“是吗。你说说，如何拿捏两个凡人的命格？”
　　九晼立马会意：“属下立刻前往地狱司，为主上取回判官笔。”
　　“要给他们两个什么命格呢？”玉衡机嘴角扬起，眼神仿佛淬了毒，“最末九流，妓子戏子，无情无义，倒是绝配。”
　　九晼诺了一声告退，玉衡机飞身立于华音殿的飞檐之上，俯瞰天界，胸中快意翻腾。
　　你终究还是输了，青黎。

窗外似还未明，天色将亮还暗。白无瑕下意识要捏个法诀点亮桌上的油灯，却发现自己半分仙力也无。他摇摇头，苦笑一声。未能魂飞魄散已是奇事，又怎能保留仙体。
　　桌上一面铜镜映出白无瑕出尘的面容，他惊觉此身体竞与他的原身并无二致。只是身量尚清减，羸弱无力，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艳色，少了几分英气。
　　“公子您已经起来了吗？”门扉被人轻轻推开，稚嫩的少年探头探脑，看见白无瑕后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
　　白无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大串驳杂的画面，他不受控制地闭上眼，将记忆接收完毕。
　　强忍住把天帝老儿和地狱冥主通通扔进千魔窟里的暴虐之情，白无瑕对着他的小厮长乐温润一笑：“昨日睡得早些。”

　　长乐眨眨眼：“那我这就帮公子打水洗漱去。”说罢便缩回了头离开了。
　　白无瑕冷笑一声，真是绝好的命格，幼年家破人亡，六岁时与亲人失散，被人贩子拐卖到这烟花之地，当小倌养了十年。根据记忆，不出意外今日便是他初夜竞卖之日，也是魁首争选之时。
这身体早就被养废，此生若是不乖乖在这逸纤阁当个妓子，怕是流落在外，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也只能做富贵人家的禁脔。
　　白无瑕自认能屈能伸，但屈居人下是绝不可能的。如何保全自身，成了他现在最头疼的事。
　　长乐很快便端着铜盆闪了进来，白无瑕按着记忆中的流程清洗完毕。任由长乐将他满头青丝绾起成髻，斜插一支流云纹白玉银绣簪，再于眉心印上一枚银色夔龙纹的花钿。铜镜中映出一张冷淡却绝艳的脸。

　　“霜颜玉容，惊才绝艳。”不知何处传来娇柔的男声，白无瑕抬眼上望，只见一红衣男子翘着脚斜靠在窗沿之上，一张脸雌雄莫辨，眼尾一朵牡丹栩栩如生，娇艳欲滴。
　　长乐赶忙福了福身：“主君贵安。我家公子马上就可出阁，您还进来坐着，稍候片刻。我给您倒些茶水。”
　　白无瑕淡淡地够了勾唇，这便是这家小倌馆的主君了，看来是个有不俗武功之人，不类泛泛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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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潋无滟将白无瑕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玩笑之色稍减。他沉吟片刻，似是在思索什么。之后不待长乐再次出声，便旋身而去。
　　华灯初上，逸仙阁外熙熙攘攘。
　　白无瑕看着用五色玫瑰与牡丹锈金纱装点的观演台，暗色流苏在摇曳的烛火中影影绰绰。空气中清甜的香气媚而不yin，叫人想入非非却又不至于神智全无。
　　前几位出场的小倌各有千秋，有的歌喉曼展，有的舞姿媚人。白无瑕认真回想他的技能，却悲哀地发现，他实在是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公子，公子，该您出场了。”长乐连忙催促着白无瑕。潋无滟忽的抬手将一块蚕纱弹至白无瑕面前，示意他戴上。
　　烛火顿暗，继而通明，台上已然有一美人躺卧在贵妃塌上。青丝舒然，虽是一席白衣，却叫人生出几分亵渎之心。
　　最挠人心肺的是那美人真容半掩，眸子将开未开，如雾里看花，水中看月，怎也观不真切。
　　琴音乍起，如水石相激，泠然清音，唤醒榻上美人。只见他优雅起身，莲步轻移，向着众人微微躬身，夜风吹过，将白纱吹落。美人扬首，一双眸子似染了霜色，浸了月光，勾魂摄魄。
　　“霜颜玉容白无瑕。”潋无滟
的声音升起在一片倒抽气中，仿佛一道咒语，萦绕在众人的脑海中。
　　是了，霜颜玉容，惊才绝艳。除面前之人外，还有谁能当的起这个词。
　　众人从惊艳中缓过神来，已有人开始竞价。
　　“三千两白银！”
　　“五千两！”
　　“八千！”
　　……
　　白无瑕笑容几乎僵在脸上，天杀的，他有多久没被如此羞辱过。像砧板上的肉一般被人用恶心垂涎的目光盯着，他忍不住要扭断这些人的脖子。
　　怎么办，他余光瞥见潋无滟好整以暇的面容，眼中精光一现。
　　他一个踉跄扑向潋无滟，死死抓住他的衣襟，猛地抬头，泪水倏然落下。
　　“主君，您真的如此无情？”白无瑕咬着唇瓣，盯着潋无滟黑沉的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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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潋无滟下意识打算将他整个打落台下，伸出的手却在看到他含泪的眸时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捏起他的下巴。
　　“闹什么。”潋无滟淡淡道，“还是，你在算计我？”
　　白无瑕一咬牙，心一横，对着潋无滟那张脸就吻了上去。
　　潋无滟没想过他会这么做，脸一偏，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印在他的颊边。
　　“主君，不要把我交给别人。”白无瑕一击不中，干脆将头整个埋在潋无滟怀中，低声啜泣：“我……我心悦您。”
　　潋无滟也愣了，他看着白无瑕从幼童长成挺拔的少年，却从未发现他对自己有着别样的心思
　　这其中定有问题，潋无滟眯眼冷笑。
　　“不要以为这样你就能逃掉，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一种是骗子。”潋无滟将他狠狠推开，命令长乐将他带回房间，“不想接客，你当我白养你十年是施恩吗？”
　　白无瑕右手指尖狠狠扣进皮肉，发丝在地上凌乱地铺展开来。
　　不成功，便是死。
　　白无瑕咬咬牙，趁长乐不注意，径直向廊柱撞去。却不料眼前一片红影闪过，他正对上潋无滟妖冶的眼。
　　下一秒，他就被卸掉双臂双脚，扔回长乐怀中。
　　“看好你家公子，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也不必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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