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吧 关注:10,840贴子:3,863,435
  • 9回复贴,共1
平民贫生
张发奎
前言
公元二零一六年退休以后,放下了对事业的追求,远离了工作的烦恼,不打牌,不跳舞,平日里除了搞一点诸如爬山、骑行等户外活动外,就是买菜、做饭。故而有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而呈现在脑海里最多的是过往岁月,有儿时的“苦乐”,有生活的艰辛,有求学的寂寞,更有工作的欢欣与烦恼。每有所想,总以为应记录之,因有拙文。我本平民,无有建树,生活虽未窘迫,却仅能糊口,故冠之曰:“平民贫生”。
一、幼稚童年(一)
我的家乡在鄂东广济县(现武穴市)梅川镇西部松阳桥东北的张发宝塆。祖上系清河张氏张良后裔,兴道公于南宋乾道年间由吉州迁济邑,为济邑张氏八户始祖,越六代至谷清公,因向往山川林壑,迁居于斯。
1956年(农历丙申年)四月初八,我在农业合作化声中出生,据后来父亲所说,我出生的那天夜里,他一直在看《薛仁贵征东》,子夜时分,当他看到柳金花在葵花下产下一子,取名“薛葵”这一章节时,便听到我的啼哭。他希望我长大后能有出息,因此,就给了我一个“发葵”的名字。
大约是在三岁的时候,开始朦胧记些事情,第一件大事便是吃饭由各人在自家吃,变成了大家把饭桌搬到一起吃。记得是在一个蒙蒙细雨天,父亲用他那瘦弱的肩膀,把家里那张发黑且缺边的饭桌扛出了家门。先是扛到塆门口的小河里,用稻草把包河沙,将桌面使劲擦了半天,直到擦不出黑水为止,再将桌子扛到祠堂里。当我随父亲把桌子扛到祠堂大门口时,偌大的三重大厅早已摆满了饭桌,父亲只好又扛起桌子转到祠堂耳门,可是,耳门里也是塞满了饭桌,最后在队长、事务长的努力下,才在耳门的们角落里挪出一个位置来。童年总是单纯、朴实、幼稚的。安好了饭桌,心里踏实了,心想:好多人在一起吃饭,那该多好玩!
队里,在祠堂门口的树上挂了一个犁头,用作敲响招呼人们吃饭,我们称之为“开饭钟”。每天,“开饭钟一响,”干活的社员荷锄的、挑箩的、扛犁耙的,蜂拥般从山岗、田畈里走来;放牛的老头将牛打得飞跑;小脚老妈(念第四声,广济土话:祖母辈妇女)也一路小跑;我们这些细伢子则来不及拍掉肚皮上的沙粒。大家很快进入祠堂,围坐在自家的饭桌边。
大食堂最初的一段时间,还真的叫人开心,家家都拿釉钵盛饭,白白的米饭让个个饱嗝不断,饭后还可以拿一块香脆的锅巴当点心。每次吃饭,我总是要用那个画着大公鸡的瓷碗吃,我叫它做“鸡公碗”,换别的碗我就不吃饭,又一次,家里来了小客人——老表,他看上了“鸡公碗”,母亲给了我一个豁口的“蓝边碗”,我硬是不要,还连碗带饭都甩在地上。
好景不长,渐渐地,食堂里提供的伙食由白米饭变菜饭,干饭变稀饭,稀饭变米糊,一吹三重浪,一喝九条沟。人人都在背地里叫饿,可是口里却不敢说出来。可能是母亲早有预见,在吃食堂之前,家里存下了一葫芦瓢米。这时,见我一天天消瘦,便在晚上烧起干牛粪,用一个被称作“紫竹”的小陶罐煨一点粥给我补充营养。
不久,食堂解散了,饭桌又被个人搬回了家。这时全国开始兴修水利,我们当地也要在李兴泗河上游筑坝建水库,由于原黄冈地区所属的红安、新洲、麻城、浠水、罗田、英山、黄冈、蕲春、黄梅、广济、鄂城、大冶等13县共6万男劳力都去了富水水库工地,家里只有妇女儿童留守,修李兴泗水库的任务全部落在了妇女肩上,因此,这座水库后来被称作“三八”水库。塆里的妇女除了小脚老妈之外全都上了工地。母亲当年虽年近40,但由于外公外婆死的早,十几岁就需要为养活自己而参加田间劳动,于是早早地解开了裹脚布。在这大跃进时代,自然是要融入建设洪流之中的。
母亲每天凌晨四、五起床,煮好一锅萝卜、白菜就去了工地,七、八岁的姐姐带着我在家,早上醒来,在姐姐的帮助下,吃下一、两碗菜以后,就一个人坐在屋角落的小凳子上,不哭也不动。因为实在没力气哭闹,更没力气活动。
中午,家里是不起炊烟的。得等待婶娘和塆里其他几个小脚老妈,送几个哺乳期婴儿去工地吃奶时,从母亲那里带回一个白瓷茶壶,里面装着粥回来给我们姐弟俩吃。每次姐姐接过婶娘递过来的茶壶,总是先通过壶嘴给自己到一碗,然后从壶口倒空茶壶,给我一碗。那时哪里知道这中间倾注母亲对儿女的爱,也倾注了姐姐对弟弟的爱!原来是母亲把她在工地上分配的那份可怜的中餐省下来,让婶娘偷偷带回来给我们吃,她自己用早上带去的萝卜白菜充饥。之所以说是“偷偷”,是因为那时“不劳动者不得食”,母亲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一旦被发现是要挨斗的。姐姐的那种到法,其实不是怕倒泼了,而是那把茶壶为了拦住茶渣,设置了过滤网,她要借过滤网拦住那少得可怜的米粒。这些爱在当时是不懂的,直到懂事之后才明白。


1楼2018-06-22 17:34回复


    2楼2018-06-22 21:16
    回复
      欣赏好贴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06-22 22:28
      回复
        顶上来,大家都欣赏好文


        4楼2018-06-23 08:55
        收起回复
          一、幼稚童年(二)
          晚上九点多,妇女们才从工地上回来。母亲回到家还不得休息,还要给我们煮菜吃,还要洗洗刷刷、缝缝补补到深夜。记得那时家里省下了一些萝卜,好几个冬夜,母亲从工地回来后,又是切,又是用线穿,最后还搬出木梯,将一串串萝卜挂到房檐上才在床上靠靠。不一会又爬起来为我们煮好早餐的萝卜白菜,然后披着星星上工地去了。
          同是这一年,一个隆冬的晚上,半夜时分,母亲刚刚躺下,忽然听到外面“垮啦”,一声。母亲顾不得个人安危,迅疾起身跑出屋外。只听得母亲大喊:哎呀,有贼啊!我和姐姐跑出来一看,只见屋檐上吊晒萝卜的草绳一头拖在地上,原先吊晒在草绳上的萝卜串都不见了。母亲为此伤心了好一阵。
          姐姐虽然也不大,但懂得照顾我。当我饿得吐酸水时,也跟着大人学着刮油树皮、挖苎麻根,拿回来用手碓捣烂,然后蒸了给我充饥。那年雨季,树皮刮尽,麻根挖光,人们发现了山坡草丛里长出了不少地踏菇,如获至宝,纷纷采回当饭吃。姐姐也采了一梢箕,我们姐弟俩不等洗干净,连同草茎、泥沙一起煮了。我一连吃了三大碗,结果,不一会就上吐下泻,爬都爬不起来。母亲晚上回来听了此事,抱着我俩不禁哭出声来。
          五、六岁的时候,我做过“贼”。那时,我家常常是米缸摸不到一粒米,油罐倒不出一滴油。为了吃一餐粥,我和姐姐假装玩耍,乘人不备,偷偷跑到刚刚露黄的稻田里,仰躺在稻丛中,一只手掰倒谷蔸,一只手摞下谷粒装进裤兜。每一次都不敢把裤兜装得太满,因为怕别人看见。就这样今天偷一把,明天再偷一把,积攒到半瓢,晾干,再用手碓舂成米,以此来满足对大米的渴望。其实,在那个年头,几乎人人都做过“贼”,偷南瓜、偷红薯、偷萝卜,走路时还顺手摞一把稻谷塞进裤兜带回家。好几次,队长本应该看到我偷谷的,可是每次到田边总是向田里瞟一眼又扛起锄头转过身去走得远远的。
          小孩,并不知道这是苦难,以为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觉得肚子饿,很难受。不管拿什么东西把肚子塞饱就行。肚子一饱,照样去做游戏。有的“跳房”,有的“打泡”,有的“砸墩”,有的“牵羊”;也有“打螺陀”、“滚铁环”、“打水铳”“骑马坐轿”的;还有丢“草把”的,“瞎子”抓“跛子”的,喝“皇帝酒”的等等。这些游戏大多与生产劳动中的弯腰、投掷、掌控工具有关,大概是先民创造出来训练小孩的。


          5楼2018-06-23 12:1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