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条路以外轿车不间断开离南京,飞机不停歇地升空的百象。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报纸和收音机里传来的战事都触目惊心,而长辈口中谈论的岌岌可危,我虽然没有过问,心里都是紧张和害怕。淞/沪会战过后,有香港丁丑风灾的天灾,有金/陵大屠/杀的国/殇人祸。这一年我离开上海,从年纪到心纪的成长,从懂事到厌世的变化,都不算心得。这期间我都会给朴灿烈写信,尽管他一封没回,我都一直写到了重庆。这漫长的等待只有我自己知道,可我也不知道为何等待。后来来了脾气,当他不存在,这信也是不写了。
四/五年谈判期间,我同父亲和大哥参加了短暂的庆功会,重庆这里来了不少地区和派/系的名人和将/领。我没想到会遇到金钟仁,他已经是个中/尉了,我盯着他肩头的标志,猜这跟他作为亲/系将/军的父亲有干系,这个当年在赛马场嘲笑我“朴灿烈的囡囡”的男人,现在右脸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渗人的伤疤。
“打/仗留下的。”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也没再找话题寒暄其他的。
“朴灿烈还不来?”
我装作不在意的开口,这公/馆的花园闷热得不行,那些盘在枝头星星点点的茉莉还真是难闻死了。
“战事才到一半,那副部长还有时间游说朴灿烈他爹娶自己女儿。”
金钟仁不屑地哼声,我心里却是一揪,却没敢再问。
“他不回我的信..”
我表情平静极了,可是语气尾巴里又有明显的失落。
“哼,前几天我去找他,喝醉了还不是叫着你的名字。”
“...”
我的脸有些红,这闷人的茉莉香味竟然也可爱起来。
“这谈/判一定会崩的,你们一家也该走了。”金钟仁看了眼周围,无奈地开口:“内/战结果,谁能保证了。”
随后他从军/服内袋里抽出一个信封,我拿着信纸站在花园里直到吹起了夜风,大哥来找我,说该走了,我才开心地收好信,跟在他后面。数日后果真如金钟仁所说,而父亲早前的准备也应验,谈判中止了。我们一家要去美国了。只是我还没来得急看一眼日军退败离开后的上海,也还没看到四万/万国人重新振奋的局面,又要走了。
只是我又了期待的东西,这些事情也就不是我心里想的了。
我们一家最后定居纽约的曼哈顿,而我准备去三藩市的大学读书,那里有着我感兴趣的研究所课程。期间我多次拒绝了姑姑的提议,独自租了住所,没有去她家漂亮的酒庄。找了很久,终于是找到了朴灿烈喜欢的、被树林荫蔽着的房屋风格,这人讨厌光又喜欢花园,自相矛盾的赖皮鬼。母亲经常会来看我,而我辞退了她为我请的佣人,一个人待着的日子有趣而寂寞,我还是不喜欢社交活动。
开始学习园艺,处理原主人忽视的大半花园的荆棘和野草,种了些花期长的丛生植物,都是几个月零零散散完工,朴灿烈喜欢的茶花和蔷薇都种了不少。我时间都花在了求学上,饮食这些要求简单,都是几分钟随便弄好,每天看书到凌晨两三点。这样的生活过去了两三年,我也终于是平复了内心的煎熬,慢慢想起朴灿烈,甚至拿出了他的照片。
运气不好,我最后也没有等到食言的朴灿烈。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等,可这人赖就赖皮在,写了封信以为就能吃住我了。
等我来找你。
托金钟仁转交的五个字又把我赖上了,可赖上了却没有机会兑现这个约定。
朴灿烈一家最后去了台湾,他姐姐托人来了电报,说是朴灿烈的墓对着大陆的方向,死后追封连升了个两三级,遗物整理的时候都是与我有关的物件,这些东西已经在邮寄的路上了。其余琐事她没提及,但寄这些珍贵的物件,也是对我这个没血缘弟弟的认可了。
我多数时间待在三藩,逢年过节会去曼哈顿陪父母,大哥也在我的固执下没再管我孤僻的生活。这几年三藩的冬天总会下起鹅毛般地大雪,有时间堆得我出不了门上学。站在皑皑的花园里,洋洋洒洒间我总是失神,仿佛回到了从前在上海的时间。朴灿烈留学的那一年,我俩从大光明影院出来,漫天的大雪堆满了街头,行人也没有几个,踩在上面都是“嘎吱”的清脆。他看我高兴,就让司机开车跟在我俩身后,牵着我的手,踩在雪上“嘎吱”“嘎吱”地一声接一声,到了外白渡桥,寒江雪似花非花简直漂亮极了。
也就是在白渡桥,我知道了外国电影里男女主人公亲吻时会有怎样的心绪。
大雪间,隔壁空了很久的房子也来了邻居,因为同为国人的身份惺惺相惜起来。大我几岁,姓鹿,都是年轻人的关系,很快成了好友。他总是说北京的四合院落比这摩登洋房要好看,连接前后门的垂花门上盘些蔷薇要比这玻璃门上的碎琉璃美。还问我门口这些遮住光线的树为什么不处理。
不过三藩的雪,我总是一个人在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