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天,她和他,通了自相识以来最久的一次电话。
艾米丽发现了,就好像故事里丢西瓜捡芝麻的猴,她在爱情里活得贪心又愚钝,而自不知。
他的冷漠和无情,只是她强迫自己捏造出来的借口,用以告诉自己,分手是对的。可其实……她知道,那个人不善言辞到了极点,也宠她到了极点。——只要她想,只要他能,他都会答应。
是的。分开以来,对他的所有抱怨,与他相关的所有烦恼,都只是艾米丽自以为是的委屈和明知不该却无法抑制的倔强。
他从来不曾负她,也没有爱得比她浅。
14
原来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他每次有任务出远门,只简单告别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走掉的原因,一是他怕郑重其事的告别会让她误会任务极危险并为他担心,二是他怕自己会因为临别的缠绵而不愿走。
比如,她以为的敷衍其实是他不成熟的安慰方式。他不太懂怎样应对女孩的撒娇,也不知道说什么平息对方的怒火,也就只好耐心地听她说完,摸摸头表示抚慰或宠溺。事实上,她说的话,他都记得。
再比如,他在远离了她的异国里,也会辗转反侧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又怕打扰到她。他在靠近了她的小家里,哪里也不想去,只想粘着她,连同过去没能在一起的份一起。
……
最后,答应和她分手,是因为他觉得对她不公平。他想他不够好,工作危险又繁忙,给不了她想要的甜蜜爱情,甚至拿疲倦代替了快乐送给了她。
他不想她为他不快乐,所以选择放手。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还是没能快乐。
15
在说开了、坦白了的最后,艾米丽问奈布:“情人节那天,和你一起来医院的女人,是谁?”
“什么女人?”
“就……向你招手的那个……”
“招手?……哦,那个啊,那不是向着我的啊。”手机里传出来了,她所熟悉的、一如往日的温声细语,“你呀,是不是搞错了。我是一个人去的,就……想看看你。”
绯红染上了艾米丽的双颊,连耳朵也沾了粉红。她的眼,在那一刻亮得出奇,恍若倒影了夏夜璀璨繁星的大海。
艾米丽低下头,紧张似的,盯着自己的脚尖,“是我误会了。那……我们……?”
“……听你的。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即使现在看不到奈布的脸,艾米丽也可以想象得到,他烧红了双耳,腼腆地笑着的模样。——她的先生啊,在她的面前,永远都是习惯了长久暗恋的青涩少年。
艾米丽也忍不住笑了,“我说,我要我们在一起。”
16
那之后,很多事,都变好了。——身体检查和隔离观测的结果都显示艾米丽没有感染肺炎病毒;咳嗽的症状也在增加了休息时间后、身体自我防御下消失;没过几天奈布就病愈出院了,同时艾米丽所在的医院也送出了多名康复了的患者……
艾米丽再次回到一线战场,投入与死神较量的战争。不过,这次,她把自己的害怕和怯懦扔了大半。
在目睹了死寂,经历了恐慌之后,她明白了,她的身边,从来不曾“安静”。同伴们的泪与汗,病人们的努力与挣扎和……他的牵绊与陪伴,都像是构成了某只热闹的交响曲的音符,在她的世界破晓时欢闹地起舞了,温柔又强势地把她叫醒了。
然后,天亮了。
17
在某个千篇一律的日子,艾米丽结束了夜班,拖着疲倦的身体去往物资分发处。
刚好有企业捐赠的牛奶送到。志愿者正忙碌又迅速地卸货、搬运。
其中的一个,看到了她后,极快地将手上的牛奶箱摆好,大步向她走来。“莉迪亚!”他的声音在口罩的遮掩下有些含糊,但是,熟悉又温柔,像一阵清新的风,呼啦啦地吹过,拂去她所有的寂寞和疲惫。
“奈布!”艾米丽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奔过去,扑向他张开了的双臂间、他并不强壮却让人心安的怀抱里。
那是个隔了防护服、护目镜和口罩的拥抱。他和她甚至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可是,那却是这一年多来她和他最接近彼此的时刻。
思念快要决堤,她和他都红了眼眶,又不约而同地沉默。——说什么好呢?说想念的深长和苦痛,抑或是自己的近况和努力,还是问对方如何并告诫小心……想说的那么多,一个拥抱的时间,哪里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