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在整个花仙国传为佳话,精灵国最美丽、强大的精灵王子与古灵仙族的王子缔结了永恒的守护契约,削铁如泥的王子之证是他们之间的羁绊的不朽证明。与这场伟大的契约相比起来,垂头丧气的萨曼尔和企图阻止缔约的梅里美显得无关紧要,只是茶余饭后的笑谈。
“您以为他会带您到什么充满光明的天堂中去吗?他只会将您带入泥淖,让黑暗沾染您的光辉。”
梅里美的话言犹在耳。曼达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将梅里美那些恼人的话语记得很清楚,也许是因为他的话总是阴阳怪气,夹枪带棒又莫名其妙。他是个曼达无法理解的人,也是没法忘记的人。他的话常有歪曲的应验,比如此时他正因为契约者的缘故遭受暗影魔法的侵蚀。可这并不是梅里美未卜先知,也不是亚瑟的错,曼达想,这并不能责怪亚瑟。
没有痛感,无法探查,曼达不知道暗影魔法进行到了哪一步。
不知道库库鲁现在怎么样了,他才是失火的城门,而曼达自己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他是被施加了魔法还是和梅里美一样主动献祭?曼达不知道。他联系不到库库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使用了很多手段,但古灵仙族的王子仿佛比他还要技高一筹了。放在从前,他可做不到这一点。
从前他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他那么小,与恶德一战之后他只能蜷缩在曼达的怀里,急促而失去了规律的滚烫呼吸透过软甲一下一下撞击着曼达的胸口,带来那种将逝的幼小生命给予挂心之人的痛感。
可那时候梅里美还在笑,他说:“您就要从永恒守护的枷锁中解脱了。”
曼达却出其不意,用自己的一身神力救回了库库鲁。梅里美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痛处,又和千年前一样疯狂地阻止他,诅咒这一切。但他的声音并没在曼达身边萦绕太久,普普拉女神很快到来,驱散了黑暗,也制服了他。
梅里美被抓住以后暂时收押在古灵禁地。曼达鬼使神差地去见过他一次,那张他所熟悉的面容憔悴又苍白,但那只眼睛——他献祭暗影魔法之后仅剩下的一只眼睛,在见到他的时候仍然迸发出光彩。
“您来看我了。”
曼达试着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怀着精灵王子的仁慈和友人的真诚。但梅里美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隔着监狱的栏杆欣赏他的面容似的。
“您还是这么光明、灿烂又正直。”
他果然没听进去自己的话,这无可救药的家伙。
无可救药,他自己都为他自己的念头怔了一下,他今天之所以还站在这里,其实正是因为在他心中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会借着花茶的雾气笨拙地掩饰自己神色的精灵,那个承认人人向往光明的含着微笑的年轻剧作家,竟拥有一个深陷黑暗而无可救药的灵魂。
“我给您讲个故事吧。”他戴着沉重的镣铐站起身来“您看看对面的监牢。”
曼达迟疑了一下,梅里美露出无奈的笑容,向他展示自己手上的镣铐。他看起来虚弱而苍白,曼达纵使消耗了许多神力,但也经过这几日的调养补充,体内的自然之灵也还算充盈。他没必要怕他。
所以他依言转身看向对面的监牢。
这是个奇怪的囚室,囚室的栏杆之间间隙很窄,站在外面想要看到囚室内部都是勉强一窥。关押梅里美的牢狱等级已经很高,但曼达能感受到更强大的魔法禁制被加诸在这间囚室之上。但奇怪的是,这间囚室里没有人,只在地上散落着一副小小的镣铐。
“您是不是很好奇,这间囚室里关押的是谁?”梅里美甫一开口,曼达便猛然转过身来,金色的眼睛直直盯着梅里美,像是要一直看到他心里去。
可梅里美毫无惧色,他甚至挑起了一个笑容,接着说道:“这是古灵仙族用来关押他们的小王子的地方。”
“你说什么?”
“您看,连您也不知道,古灵仙族其实不止库库鲁一位小王子。”梅里美甚至悠闲地踱着步“他是个多可怜的孩子啊,一出生就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孤独地在这冰冷潮湿的地方长大然后死去,无论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看他一眼,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古灵仙族的王为了掩盖他的存在,甚至在这个囚牢上设下诅咒,当真相被说出的时候,这一切就会被掩盖。这个幼小而孤独的生命就这么——‘啪’地一下。”他动用了一个小魔法,指尖闪过了一个小小的火花。
即使是这微小的动作也足以触动曼达此时紧绷的神经。他掌心里用来制止梅里美的魔法已经蓄势待发,但身后随之而来的魔法波动却让他错愕地转过身去。
那魔法波动太剧烈也太诡异,让他无法分清是魔法在汇聚还是消散。但那囚笼上的强大禁制尽数褪去,过于密集的栏杆恢复正常的密度,连地上的小小镣铐都散作了尘土。
“美妙吗?这一切都是为了库库鲁的光辉,古灵仙族王室的光辉——”梅里美用咏叹一般的语调一般说着,曼达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一用劲让他踉跄着撞上围栏,直直面对着自己。高贵的精灵王子何时如此失态过?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让自己不直接扼住这家伙的喉咙。
“你在骗我。”
梅里美却依旧笑着:“是我骗了您,还是古灵仙族骗了您?”
曼达感觉头脑里传来一阵疼痛,暗影魔法或许终于结束了它的蛰伏,开始发挥真正的效用。他想要催动神力一鼓作气将它揪出来,却感觉自己失掉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