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里面位置的那个人，几乎在我看到他的时候也同时看到我，弯起眼睛，“哟”，像这样打了招呼。着一身利落体面的黑色西服，半边身子没进灯光，随意地把玩着一只酒盅。
我移步过去，坐在他旁边，要了一壶桑落，一碟小菜，与我相熟的店员把酒送过来的时候，打趣道：“喝太醉的话，夫人会上门要人的。”旁边伸过一只瓶来，在我碗里斟满一杯，一滴未洒：“无妨，今日有人作陪。”
店员笑着退去。我托起酒碗抿了一口，酒味辛辣入喉，不禁咳出声。数息才平复，笑道：“也是好久没喝这种烈酒。”
便见对面人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一扫抑沉，越发清朗俊逸。他给自己也满上，开口：“他们说来这里能找到你，我还不相信。”悠悠喝上一口：“你原来是不喝酒的。”
我道：“多少年了......不过现在仍然喝不多，平日无人作陪时，只喝山都的清酒。较米酒差不多，却也喝不过三杯。”
他似是想起有趣的事，一双眼弯起来。又借着饮酒，用衣袖掩过去，声音却带着笑意：“汝南那时的事过去多久，我想起来都要笑上一会。”
我亦是迷离，思绪随着碗里的酒悠荡，那闪烁的灯光月光，似乎要把人吸了进去。那天......那天是......
一张汗津津的脸突然窜出来，篝火映衬出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喂，我说——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

宇智波家的小子兴致勃勃地把计划说了一遍，铜铃似的大眼眨了几回，效果却仍是并不明显。
军中纪律在脖子上驾了一把刀，只是口腹之欲，无人会觉得划算。
“丑时人是最困的，如果动作快一些......”
我惊诧地看过去，旗木卡卡西从团团围坐的人堆里站起来，和宇智波走到一起，还在说些什么。
“还有人要去吗？”他们终于说完，卡卡西看向这边，视线扫过我。
我的心脏砰砰地跳，几乎要跳出来。窥视着其他人。他们竟也都动容。只是宇智波张嘴说的大白话，无人会当真，但若是心思缜密如针的旗木卡卡西也......就肯定不是玩笑而已了。
另一个人先站出来，我也跟着走过去，卡卡西道：“足够了，人太多容易暴露目标。”余下已站起来的人也就坐了回去。
他拍了拍我的肩，对我说：“不要紧张。”然后走到前面去，和宇智波家的小子并行。我看着脚尖，踩过的草茎飞快地落到后面。
四人前后错落地行了一段路，终于到了目的地。密林中篝火隐隐绰绰，隐约有稀疏的人声传来。
宇智波道：“是我的错觉还是真的......我怎么觉着有肉味。”那当先站起来的大个子猿飞讥他：“真的也好错觉也好，你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你也不想想，这都多久没吃过肉喝过酒了。”......
我只拿眼睛看卡卡西，他站在树上，不停变换方位观察。
迷迷蒙蒙张开眼，卡卡西又叫醒另外两人。四人朝篝火走了一段路，到能看见黄石道上停着的运粮车时，卡卡西停下来，放低声音：“我们兵分两路。带土，你事端太多，跟我一组。”不顾宇智波的抗议，又看向猿飞：“如果我暴露了会往反方向逃，把人引开，到时你们再去偷酒。你也注意着，不要白长他几岁。”猿飞一掌拍在我肩上：“放心，我会顾好的。这小子看着不出声，骨子里倒是血气方刚，我喜欢！”
两人便向林中走去。四周静谧无声，我与猿飞皆不敢懈怠，一眨不眨看着那边，生怕出事。
树林错综复杂，那两人的身影时隐时现。过了一会，只见两个人影出现在黄石道，蹑手蹑脚靠近一辆车。我的心提至嗓子眼，生怕宇智波会不小心碰翻什么，发出声音。又是难熬的几息过去，两人似乎是没发现目标，便往下一辆车走去，只是离卫兵驻守之处也越来越近。到后面距离所限，我们也看不见那边的情况。
猿飞按耐不住：“我去那边看看，你在原地等我。”我拦住他：“卡卡西既已做了安排，我们这么贸然过去，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猿飞便笑：“人无完人，卡卡西也不是能算到始末，总会有偏差。你这么唯他是从，以后要后悔。”
我被他说准，羞恼道：“我自然有我的判断，但现在......”
还未说完，就听远处就传来一声清脆之响，分明是瓦罐落地发出的碎裂之声。我暗道一声“不好”，猿飞已经动起来，快速朝那边跑去。我也忙紧跟上前。路上正好碰到宇智波抱着一坛酒趔趔趄趄跑过来，远远地看见我们，把酒往地上一放，生怕动作轻了摔不碎它，然后扭头往原路跑。
“你回来！”我不敢大声，也不知他是听没听到，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我眼中冒火，心中暗骂愚蠢。正欲追过去，被阿斯玛一把拖住：“怎么，这种时候又忘了你那卡卡西前辈的计划了？”
我闻言顿住，告诉自己冷静下来。猿飞见我无碍，走到先前宇智波扔酒之处，说了句“一坛怎么够。”继续往前。后面虽然心绪不宁，但也所幸没出什么事。等我与阿斯玛一人抱着两坛酒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黑暗中看见卡卡西和宇智波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宇智波含着根草茎，远远看我们过来就嚷：“真慢。”阿斯玛不屑：“我敢说要不是卡卡西，你连林子都出不去。”“谁靠他了！”宇智波不服气，“卡卡西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很机智，要不是我......”
两个人闹嚷个没完，卡卡西在旁边风轻云淡地来了句：“吵什么吵，你们谁也不服谁，干脆靠这个比高下。”他不知何时已经开了一坛，没有容器便就着坛口喝起来。我平时见他多是内敛克制，难有窥得真颜的时候，此时放纵起来，却也顺理成章，风骨俱成。
那二人自是拼酒去了，我从未喝过酒，此情此景下也是忍不住生起豪情，拿来一坛。只是刚喝下一口，就觉得眼花头昏，只知道在和卡卡西谈天，忘了多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那晚我醉得一塌糊涂，据说后来抱着卡卡西哭诉了很久的“不想打仗了想要老婆”，据说脱掉上衣双手高举“我觉得自己是一棵树”，据说“是一棵树”的我被三个人合力拖走的时候，准确无误地给了宇智波一拳，据说......
眼圈乌黑的宇智波愤愤说着这些的时候，我却丝毫不关心其他，只是追问：“我还对卡卡西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喂——”
然后那些话就被时间轰隆隆地碾过去，什么也听不清了。

碗拿到嘴边，却被人拿走。“就此打住。”卡卡西的声音明明就在很近的地方，人我却看不分明，“我可不想一会去看他们的时候拖着一个醉鬼。”
“看什么......啊？他们?——反正又看不到......”我撑着桌面靠近过去，直到眼睛对上眼睛：“卡卡西前辈......”
“嗯？”
“......谁赢了来着......最后”
“.....”
“那天拼酒，谁赢了......”
对面长久没有回音，我胸中疼痛着，流出泪来。
“卡卡西前辈......”
“我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