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簌簌落了整夜的雪霰在天将明是方才停止，府里粗使的小厮正拿着大扫帚将面儿上的雪清了去。雪后的日子总是比平日更冷上几分，我迎着风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坎肩儿上的稀疏的毛领将脖子遮个大概。大年将过，府里来往的人似乎都带着身喜庆，各处结彩张灯也未停息，青石砖路面上的薄雪映衬着红灯笼更耀眼。）
（ 手拎着将方才取来的炭火撂下，两手互相搓了几下，掌心的温度也随着上来。屋里的姐姐说二小姐正叫我进去，猛的一听倒有些慌张。我刚进府没多久，这几日才被分配到二小姐这儿，虽说刚来那日打了个照面，但却还未仔细的见过。）
（ 赶忙理了理坎肩儿的下摆，低着头往屋里去。）

（ 小步迈过红漆门槛，往地当中还未站稳时就已膝盖嗑地行了大礼。两手叠放在身前，额头触碰手背发出一声闷响，这声响似乎和院子里积雪压断枝头的动静儿是齐刷刷一起发生的。）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
（ 士农工商，皇亲贵胄。无论是从前还是眼下，我一直深知自己所处的位置，从前依靠父亲所予过着富庶的生活，但商人终归是末品。而眼下更无需多言，额尔图府予我一檐避风雪，予我一粥度余生，于愿足矣，不敢奢求。）
（ 话出口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像是闷了几天的乌云压在头顶。屋子里的暖和气儿实在足够，比起外面的冰天雪地，这里的暖和的想让人打瞌睡，但我不敢。）

（ 屋里的炭炉烧得极旺，像是稍微凑近就能听到里面的沸反盈天。肩上的头发随着跪地的动作落到了砖面上，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小一会儿，于我而言却漫长极了。直到听见二小姐开口，方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提着裙裾缓缓站起，脚背酥酥麻麻的，大概是窝跪久了的缘故。）
（ 星眸低垂，只瞧着鞋面儿上几朵零星得到小花。嘴里稍稍咽了两下，又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
：回二小姐，俏俏愚笨，小时候曾读过几个字，后来荒废了也就不会什么了。

（ 心里盘算了很多她可能出口的问题，但从未想过会有此一问。话进耳后先是愣了愣，稍抬头就觉着自己乱了礼数，赶忙又低了头。两手葱根儿似的食指互相绞着，张了张口说出来了两字也如蚊蝇般。）
：不…不大。
（ 有些东西或许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似乎对所有人都格外拘束，就算是血肉至亲也是带着些生分。不敢麻烦别人，更不敢支使什么。从前母亲总教我要敢说话些，要懂得为自己争取，但到母亲离开的那一刻我也是没学会的。）

（ 练过字，练过琴，唯独胆子从未练过。在过往认识的人中，不乏爽朗的，却从未遇到过如二小姐这般坦荡潇洒之人。听她的话，也稍微提了些胆子，这方才瞅清楚自己主子的模样。俊美清秀，比旁的姑娘多了一股飒爽的好看劲儿。）
：会的，奴婢这就去。
（ 一边说话，一边往后面退了几步。从前父亲爱喝茶，长年累月下来，自己虽不敢说全懂，但对煮茶的道道儿也了解几分。茶道无尽，既然二小姐爱喝茶那我便想着仔细琢磨。当然，我也不知道她爱喝不爱喝，她提了一嘴，我记住便是。）

（ 垂手拎着红漆茶盘，稍抬头瞧着二小姐品茶的模样，瞧着神色不错方才放心。）
：是，俏俏定会用心。
（ 言毕，屋内满是寂静。琢磨着该说点儿什么，方才提了提胆子，道。）
：不知…不知二小姐喜欢什么茶。

：是。
（ 应了一句，便提成漆盘退下。掀帘而出时，门外的风雪着实吹得人一激灵。京城冬日漫漫，好像一辈子那么长，但我也知道，所有风雪终究是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