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绥十二年，腊月。）
（我踏着岁末最后一场瑞雪，来到了紫禁城。雪花飞舞，纷纷扬扬落在肩头，不过须臾，又化成了一片浅浅的水渍。下了骡车，我立于天地间，这一方宫城之前。殿宇重重，巍峨不动，驻足看得久了，便觉得和白茫茫的风雪连成了一片。在这场冬日的雪中，紫禁城仿佛始才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玉颈高昂，紧了紧领口儿的搭扣。直至更济佟阿出声儿催了，我适才向着宫门走去，也向着前方，这一片北国的冬日走去。）

（我不曾见过风雪，也不曾见过北国的冬。）
（我原以为，我将一生沉醉在金陵的旖旎里，耳边听得是吴侬软语，眼前见得是春光俏丽。可是这一年，建绥十二年，我还没来得及听完这一季的江南梅雨，阿玛告诉我说，宋知，你该走了。我问阿玛说，我该走去哪儿呢？阿玛指了指北边儿，我便明白了。我明白了缘何长姊、幼妹皆已定下了婚事，却独独剩下我。阿玛觉得我在金陵的春日里陶醉的太久了，该去看一看北国的冬。）
（可是临走我还想着，我那一幅还没画完的金陵琵琶湖，可该怎么办呢？）

（这儿与金陵不同。）
（这儿没有柳叶飞花，桃叶青葱。从宫门两侧列队而入，亦步亦趋间，便只见殿宇重重，碧瓦朱甍，人字形的屋顶儿，在一片晦明的暮色中无限延伸，在檐角儿的小兽仍探着脖子，赤足金乌，展翅欲飞。）
（花盆底儿踩在青石板上，不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响动，我本想同更济佟阿耳语，也不得与缄了口。不过多时，天色转暗，暮色四合，在天地间，宫门深处，我听到了。）
（我听到冗长的梆子声响起了。）

（我踏着暮色，终于在这方宫城中安顿下来。）
（临窗而坐，便能听到雪打在窗棂上的声音。不稍逾时，又凝成了一串水珠儿，顺着窗纸滚落，空留下一段水渍。而在这方雾蒙蒙的水渍间，我瞧见一段虚影，雾气笼罩着那段影，一切都变得缥缈起来。）
（是以，我舒声儿）
更济佟阿——（我叫她）
你说这一场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次日，便是殿试的日子。随一众秀女沿顺贞门入，行至体元殿前方才经停。）
（值此时，雪霁天明，我才第一次得以从风雪之外，一觑紫禁城的全貌。一轮红日自天边划出自浓而淡的晨光，斜斜的转过飞檐廊角儿，映在青石地面儿上。我看向更济佟阿，她向我列齿颔首。是以，弯眉，正此时，听见一声儿叶赫那拉——）
（抚平了裙摆的褶皱，款步而行。我想，我并非不喜欢这儿，只是这儿的冬，实在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