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燕国,襄平以南,有无名山脉。群峰险立,绵延千里,远观若莲花千瓣。美则美矣,然山中皆是妖兽巢穴,人迹罕至。
莲花蕊心处,有一奇峰,山无寸草,岩体如墨,顶为白雪所覆,传为玄狐一族栖处。
月夜,山巅雪厚,有袅袅雾气,一丝,一丝,轻吐在这极寒之处。
是一幼童,约莫七岁,穿着旧衣,被埋在雪深处。
冰雪没有盖住他的眼睛,极黑的一对眸子,带着全然的死意。这样的眼,不应属于一个孩童。
寒夜中有咸腥味。
幼童颈间有一处骇人伤口,似是刀刃所伤,鲜血曾经迸流而出,但不久便被寒气冻住,结成一片鲜红的晶,在暗淡月色下折出诡异的光影。
“沙沙——沙沙——”
一只玄狐,自雪中而来。将死的幼童,是玄狐无法抗拒的美食。
在这样死寂的雪夜,玄狐踏雪而过的声音,像一支招魂的曲。
幼童的眼微微怔大,他动了动,疼痛地轻哼一声,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玄狐在幼童三步开外停下,它在等待。等他濒死的那一刻。
幼童的喘息声越发轻,越发慢了。随着喘息而呼出的雾气,越发薄,越发轻了。
玄狐露出獠牙,绷起身子,像一张蓄势的弓。幼童的气息越弱,这张弓便蓄得越满。
云来,月隐。
黑夜深处的玄狐,如箭一般扑向它的猎物,獠牙向颈而去。
忽然,像是火石乍碰,孩童身边骤然迸出一团刺目的火光,一刹间如日如昼。玄狐本是夜兽,最忌惮光亮,尖吠一声仓惶而逃。
那火光飞快地熄灭了,只余微微一点荧光,飘飘摇摇,落在幼童身上。
荧光一明一灭,似在喘息。待它休整几许,微微亮上几分,如同一点烛火,照出一丝飘荡的雾。
幼童还活着。
这烛火扑闪几下,复又飘飘而起,向夜深处而去。
这时,濒死的幼童忽从雪中跃起,双手一握,将这烛火收拢入掌。
烛火被困,疯狂地挣扎起来,幼童死死不放,往山下奔去。
百步开外,一壮年汉子急迎上来,幼童见他便喊:“爹!爹!我抓着了!”
汉子张开一铁笼,幼童将手中烛火扔入,汉子忙关上笼门。
烛火在笼中徒劳撞着,不得口出。
汉子将笼扔在地,手中抓着草药往幼童颈上伤口捂。幼童跪在地上,那双眼映着闪动的烛火,再无一丝死意。
“爹!这东西值钱吗?够买药了吗?”
汉子眉头紧蹙着,呸了一声。
“这是只烛鸟!就能发点光,值不得几个钱!”
幼童眼中的光亮很快暗下来,他盯着那烛火,恨恨地道:“都是它!我差一点就抓住玄狐了!”
笼中的烛鸟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安静下来。那点荧荧烛光,暗了几分。
幼童推开汉子的手,“爹别治了,我再去一次!”
汉子眼中血红,用力抓住幼童:“三儿!”
幼童哭起来:“让我去吧!等娘好了,还能再生弟弟!”
他只哭了一声,便倒了下去。
汉子扑上去,探了探鼻息,原是晕了过去。他抱紧自己的孩子,坐地哽泣起来。
笼中烛鸟忽鸣了一声,那是怎样奇妙的声音啊,如同春日破冰,娇花吐蕊。
汉子止住哭泣,茫茫然看向烛鸟。
烛鸟便又鸣了一声,这次像是夏日溪流,婉转不绝。
汉子轻声唤:“三儿!三儿!你听见了吗?这烛鸟还会唱歌!保不齐能卖个好价钱…….”
笼中烛火未灭,苍穹万点星光。
这夜,韩国新郑,有人在看着同一片星空。
在这千万年周行不怠的星辰中,忽有一点烛光,骤亮,又乍灭。
看星之人笑道:“烛星见于角亢间,韩地将乱啊。”
--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