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赴福宁不过五日，便险在诸多属官极富诚意的奉迎里，将闵地的声色犬马领悟殆尽。大抵因他们知趣过了头，区区四夜，便往我的床榻塞了数朵解语花，毋论是柔若无骨的琴姬、妖冶无格的红伶，及犹有风韵的妇人，并非当真坐怀不乱，只都觉其血脉卑贱，连碰一下都觉是施足了她们恩德，还想妄图我流连？】
【奈何那几位自作聪明的人臣仍不知趣，有甚者，竟还遣来两名未及身量的稚童。当即怒气攻心，于中宵时大发了通火气，命秦聿将人撵出汇通园，折腾半宿，乃至一夜睡得极浅。翌日，总兵府的属臣来请，特意拖了半个时辰用膳，令他们在外相候许久，才意尽阑珊地踩上马镫，取道往闽江口】
【水师营多驻扎沿岸，今次只定检在霞浦，身后跟着属臣，走到一方约莫十丈的双桅长船前，抬眉道】折腾老半天，就你们几个来守着？
【话一出口，甫见X共几名披挂黑甲的兵士衔刀而来，因夜中不快，懒同他多置一词，待众人登上甲板，余下则不足可道了，篡改商船、配员寥寥，巡径止在江口来往，一切草率敷衍到了极致，纵旁侧的从侍说得口干舌燥，脸色也难见霁和，火气冲冲地回足驿馆，转手便拔了佩剑】
XX呢，让他赶紧滚回来见我！

【鲜少有如此大发雷霆的时候，周遭侍人见此情状，更无一敢在此横生枝节。待少微置换冰鉴，又在两楹间点了炉龙息香，仍不觉有半分平息。约莫过了午时，那位害暑不适的戎将终于登门，一手擦着剑刃，并不看他，半晌才缓声道】
X大人，听闻你抱恙，我可是担忧了好一阵啊。恰好，此次随我南行里还有一位岑先生，他乃是当朝徐院判的高徒，医道自是不必说，闽南的郎中不抵用，大人为福宁水师的中流砥柱，请你过来，当然要探探病了。
【漫不经心地将剑刃立起，寒芒蕴在眉间，忽而冷笑道】我携天子圣命而来，行勘察、检阅之权，如何又不是探病？【一顿，又道】港口那批民船怎么回事，你XXX心里没数？真当我无知小儿，你XX一句抱恙就敢打发我？！
【随意将擦剑的丝绢抛开，复问了句】X大人，你是一点也没有把我这位贝勒放在眼里啊，是也不是？

【虽列营禁卫，实则于海务上知悉不多，北上水师以旅顺为最，而其师归福建，这才是名副其实的中枢所在，其间玄机，更弗我所知。到底是衔命而来，料他亦不敢造次，挑眉道】
繒船你管不了，巡防洋径，你也管不了吗？
【冷冷地笑了一声】
我问你，为何巡船止在江口来往，北定岛、金屿这一带近海疆域，水师巡洋竟还从未去过？X大人可别说，你的船不堪重用，你的兵与其一样，不知西东吧？

【观他对答如流，半晌皆未置一词，室中静得仅铜壶的滴漏可闻，忽而朝座后一倚，大笑道】
汗父诏中既要本贝勒留心体察，我自然不敢有负钦命，问两句是必然，如今见卿心中有数，那也就毋须我多加置喙了。【一扬手，指向近前的红木椅】来，坐。
【将那柄长剑重新插存镶金嵌玉的鞘中，霎时锋芒尽隐，又看向他道】不过，福宁到底是海疆重镇，没了战舰的火器枪炮，光靠那几艘民船小舟，还能抵多久？【按在扶手上，神色犹不失倨傲】既然战舰失了风，那就该向工部呈报，切 勿 迁 延。

【并非对他的话全无疑虑，而是在来回试探的片刻里，已渐另生了别意。 随手剥了枚荔枝，笑得无谓】
X大人，非是我说句不中听的，在有些事上，你同卫府台比起来，便是不够地道了。
【近日预备过涵东，许是风声放得太早，前来拜谒者已甚。秦聿来秉时，燕南的两位学官已至，随口应了，自然无心在此中纠缠，蹬靴起身，一手扶着佩剑，犹不忘同他撂下一句】
上回那位琵琶手不错，记得召来。

1.
【英贝勒抵闵当日，我等便将醉花楼的玉面儿趁夜送到了他的驿馆。本是万人瞩目，众望所归。谁知次日，她竟哭哭啼啼地被人遣了回来，连衣衫都齐整如初。正庚安慰我道，此女乃是新晋伶倌，恐手段不足，我们仍有多名待选，百红千面依次奉上，不信降不住他。点头称是，其后甚至一晚就连献四人。第二日满座莺燕哭啼之景，直令我哭笑不得。琢磨半日，方道】
天潢贵胄嘛，难免清高了些，这些风尘妓伶怕是难以入眼。钱方，你去搜罗几个水灵的雏儿给他送去，年纪小点，价钱好说。
【我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不必等待明早，当夜那位贵人便将几个女童全数赶出驿馆。扶额高踞座上，正心烦意乱，抬眼看看底下委屈不已的稚儿，一挥手都撵了出去。看来此人不好女色，叹了口气，让钱方连夜遣散各处网罗来的美妇，独自回房内清净一晚。索性明日就言害暑，让属官陪同他乘船。】
【本以为总算能高枕无忧，谁知过午时分，这位爷又遣人传话，命我立刻去驿馆面见。心中烦恶其多事，却又不得不依言照办，边啐骂着边换上官服，乘车慢慢悠悠晃到了帝子下榻处。进门施礼，恭声道】
贝勒爷万福，您急招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2.
【闻他话中有话，此病非指害暑，福宁之地积病也。被剑刃寒芒灼了下眼，当即在七月暑气中冒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摆手道】不必不必，岂敢劳烦贝勒爷和院判高足。这是下官早年征战时落下的小疾，逢入夏便会发作，只需静养几日方可痊愈，无碍，无碍的。
【稍作停顿，引袖拭去额汗。知他必有一问，早有备防患，遂佯作无辜状，答道】您请息怒，福宁水师为陛下所器重，岂能将卫国之责当做儿戏？贝勒爷有所不知，水师战船大多长期服役，浸水日久，蓬绳俱已朽烂，不堪重用。但因未至修理年限，不便上报。所以，每年营中选差出洋，皆雇民船，今日亦如是。

3.
不不不，贝勒爷您言重了，福宁水师择选的皆是旗兵菁华，哪个不是文武并重。都是有原因的...您莫急，听下官慢慢道来。
【自入门后他便无赐坐之意，我堂堂总兵也算朝廷命官，被这软硬不吃的小子如此轻慢对待，已站立了一刻有余，心中不悦，却又不敢发作，实在憋闷得很。满面堆笑敷衍着，答道】
北定岛、金屿一代多沙淤浅滩，不论商船或战舰，皆体形过大，唯恐中途搁浅，是以不敢贸然出航。不过您放心，水师营屡受天恩泽被，定勤勉奋发，蓍簪不忘。营中另备小舟，每月会有善水兵士按例往返巡察近海疆域，多无大碍。

4.
【所有诘问皆妥当作答，本以为天衣无缝，谁知他竟缄声不言，半晌未有反应。本就悬提着的心悬得更高，正在屏息凝神之际，忽闻大笑贯耳，双股微微一颤，若不是征战沙场多年，早已养成非凡定力，我必得被他吓出病来。这位贵人须臾间一改做派，态度竟缓和下来，前后变化之大，让我半晌才有所反应，心领神会，忙应承道】
是是是，还是您思虑周全，下官一定照办，绝不迁延。那...贝勒爷劳累半日了，蔽府刚入了新茶，您赏光品鉴品鉴？

5.
您指教的是，下官定虚心以学，识错必改。【见他剥了枚荔枝入口，似无厌烦之意，不做犹疑便认为此物可投其所好。暗暗于心中记下，想着明日教他们从龙岩速运一车鲜荔枝来，无论如何，也要塞进这位贵胄的宝囊。】
【此处叙话间，家奴来禀几位学官已在馆外等候拜谒。天降及时雨，想必他也不愿与我延磨太久。号称琵琶仙的醉花楼玉面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得令笑道】
是，贝勒爷抬爱，一定记得。下官，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