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不可说

【 自打裕荣昌无心向学之后，我也懒得往宫里去，才叫她竟往外来寻了我几遍。我摸摸良心 —— 也不觉痛。今儿起来时，也是一贯的日上三竿，我猜裕荣昌这会儿也是摸透了我的性子，过晌午才叫人来传信，说是先生布置了作业，邀我一道写文章。作业？写文章？ 】
【 女人，真是让人伤脑筋。 】
【 我叹口气，捎上周谡托我带的铜新雀，了他一桩心事。又是敛眉顺目的姿态，一脚踏进门后，霎时灵动起来，眉开眼笑： 】我的辅国公主，可是想我啦？

（周诣告假数日，我本无心向学，也懒得寻她。上回打从荣府回宫，我又存了无数问题要询她，于是假公济私传她入宫，美其名曰是先生布置作业。适才将墨研好，作戏也要作个全套。她甫一入屋，我忽的觉得参上的空气都芬芳起来。又忽的板了脸，道）
：又去哪儿顽了？三天五载的见不着人。
（绿玉携人出门，拢了帘子，我便霎时敛了这惺惺作态，冲她招了招手，道）
：想想想，想的不行。我去寻你三四回，皆未见你人影。你生活这么多姿多彩的吗？

【 她才装模作样起来，我还未反应，绿玉先笑了。这是个怎般虚假的世界。待此间清净了，蹭到她旁边坐了，自顾自斟茶 —— 】哟，庐山云雾啊，公主待我可是真心真意，天恩浩荡呢！
【 笑意愈深，先抿一口茶。我自知她前头一句是做样子的，我怎么就到处顽？除了采风，我不都是在家中揍诤坑谡戏识睡诠逗诏吗，也算多姿多彩罢。 】
也是你不早起，否则你一逮一个准儿 —— 不是我说，近来我的哥哥们都疯了，你知道吗？前些日子，周诤大热天里带我踏青，我差点儿没被晒熟，他这是在谋杀你辅国和硕昌公主的人呐！

：？
（周诤？）
（实话说，我不是很想听到他的名字，我总能想起那日在荣府后院里，他那张比姑娘家还俏的脸上，不屑又得意的笑，但我又抓心挠肺的想知晓，他同我哥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是金屋藏娇、还是豢养娈宠，还是——）
（我往她那儿凑了凑，小心翼翼的询道）：对了，周诤最近在家里头做什么呢？你是不是——也三天两头的见不着他啊？

？故事发展得这么快啊

【 我可真是不满啊。 】
【 我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话，分明是告状诉苦的，她却只听得周诤二字，半句没慰问我。伴读之情呢？我瞄她一眼，又瞄她一眼 —— 行，我忍。 】周诤？不在家里头啊，我也只踏青时见过他一回。
【 多年来的经验同我说，她言出必有因，此中也必有故事。恰巧，周诤还真同我讲过他的去处，两厢一比对 —— 嗯？？？？ 】周诤啊……他在……
【 勾勾指头，示意她再凑近些： 】荣王府 ——

（我打从宫里回来就直奔永寿，这几日坐下来细想，倒还怕冤枉规哥，万一周诤只是恰巧上荣府拜访，见了我非要拿乔，作势与我看呢？我本着求真须谨慎的态度询她，倒还真教我破了个大案。我几乎要笃定，这就是真相，已水落石出——）
（待到我要盖棺定论时，我却又迟疑起来）：不…不能吧？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真在荣王府啊？他同你说的？

【 双手被她抓去，陡然一惊。她显然也是个甚为震惊的模样，肯定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思索着，不由佩服起自个儿的敏锐来。犹记得昔时同荣郡王聊得那两句，我就觉得有些不妥，不论哪里不妥，我觉得不妥就是真的不妥！ 】我骗你做什么 ——
你怎么问这个呀？你碰上什么事儿了？【 我自擅长将蛛丝马迹一一拼凑，再加润色，可如今这番戏码，却还差点儿细节。 】
自然是他说的，我就算编排周诤，也不敢拖荣郡王下水啊。

（我好似浑身泄了力一般，颓然向身后软垫上一靠，喃喃自语）：完了呀——
（我之于南风，还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地步，我哪曾料到有朝一日，我的亲哥哥，竟也有此等不可公之于众、宣之于口的癖好？私以为，他是被周诤鬼迷心窍，我甚至曾听人说，戏台一搭，周诤抹了脸便能上去唱两句。）
（我一阖眼，有气无力）：我上回出宫，去了荣府。没见到我哥，见到了周诤。（复又一个激灵爬起来）：他俩这是什么走向啊？

【 她一句话，也没讲什么大事儿，可我只瞧她如今这神情这姿态，便已了然 —— ！！】不…不能吧？
【 我猛一俯前，睁眼瞧她，盼她将我脑中想法否了。她却竟说见了周诤，诤哥同她是不对付的，说是人要脸树要皮，不蒸馒头争口气，他会和她讲些什么，我用膝盖都能想得到。 】也……也不一定？
【 甚是笃定，她脑中想的，便是我脑中想的。悠悠然又斟茶，举起朱砂杯往她眼前晃了晃： 】诤哥说，荣王邀他去王府喝茶，没喝满三个时辰……不准走。
【 是三个时辰吗？可能是吧。 】

：喝茶？三个时辰？
（周诤这人嘴里就没什么真话，我甚是笃定。他颇为骄傲自得的同我说，荣王不在同他说便是时，那股子小人得志、登堂入室的嘴脸，我到现在还尤为清晰。我略一沉吟，道）
：喝什么茶能喝三个时辰？打庐山云雾里头跳出来最嫩的叶尖儿，小火煮山泉水，煮沸了替他把茶沫吹了吗？听他瞎说。
（越想越害怕，惊恐）：你说——该不会——他俩——（后话不替，我直觉她能懂。）

就怕 —— 不是喝茶……
【 她倒是同这茶较真，若真是喝茶，任他喝上一钟又能怎样。抓了抓额角，想我斜川先生疏狂一生，什么都敢下笔，却不敢想身边人真成了主角时，要怎么办。 】你有没有见过……周诤扮旦角儿 ——
【 我同是隐去后话，知晓她能懂。她哪怕没亲眼见过，只消一想便知，周诤那娇那媚那身段 —— 】
凉了。
【 周家攀上荣郡王是好事儿。可谁让周诤去攀啊？？ 】

荣王也，不定有没有见过他扮旦角儿。
【 仅一句话，尽在不言中。我是要告诉她，他们二人结识便不是在梨园中，若是真将袖断，也非荣王被姿色所迷，是实打实的被周诤所迷。偏我思及此，便已难忍耐，怎敢说出口呢。 】
你也别太……你且放宽心，说不定，说不定不是呢？我再问问……嗯，我再问问。
【 我着实没有底气，一句话七零八落讲不顺。又挠了挠额角，索性不讲了，猛地抓了笔来，蘸了现成的墨，潦草三个大字于纸上。 】“ 不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