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掌苏州府衙，至今已有两季光景。名为接掌，实则府衙中人人皆知，知府公堂上太师大椅分列一左一右，审冤断狱，并非我一人言堂，而事无大小之分，泰半之数，我皆会拿与叶墨勒询问一二，再行裁决。如此行径，自然惹得私下非议，而叶墨勒与其心腹，经起初翼翼试探无果，累至今时今日，想来愈发断定我不过鱼质龙文，故而骄逸之心日与俱增。】
【 午时过半，一如既往拎上一卷书在书房起居。六福自门外入内，悄声附耳道说，“二爷，刘书办来了，正在门外求见，我见他模样有些奇怪，大约有要事。”刘书办自调任去户房，为免落人耳目，我与他往来甚少，似今日这般寻上门来，更是几乎不曾。既事出反常，必有异因。当下命六福速将他领来，见人神色匆忙，不由询道：】
是有何事要紧，怎这青天白日来说？

【 那油布包裹不过约是一尺见方，粗粗瞧过，不及一掌厚，若以苏州府衙经年累月相论，一房账簿，断不该仅仅于此，想是他出来匆忙，仅取得几册用以佐较，余下并未全动。动手拆去面上一层裹封，露出账册真容，取了置于最上层一册在手，捻起页脚逐页翻阅检看。】
【 往日在京时，宋府上下操持经营，皆由母亲经手，因是读书人不沾孔方，是以钱粮进出之项，我从未有过过问。即便如此，当下持在手中的这数部账册，虽头一册看似中规中矩，无甚差池，可自三月后至今，账上入不敷出之态，俨是一目了然。将账册一合，复同刘书办道。】
你拿来这些，都是近日账簿，可还有往年出入记账？

【 刘书办当下面上所呈出的一派跃跃之色，我亦觉熟稔，因日前悄然出府，往客栈去见宋欢之时，亦在后者神情中窥得相似之状。宋欢一贯不擅忍声咽气，此番要他忍耐这许多时候，已是十分难得，按捺不住也在常理之中，刘书办此番情态，大抵不过多年宿怨终将得偿，故而雀跃难掩，其情亦是可免。然而却未顺循他的话，依照他预想之中颔首或称是。当下先摇一摇头，又将账簿原封裹好递回。】你且将这些账册原样放回去，务必要小心仔细，切莫叫人看出端倪来，打草惊蛇一场空。
【 不待他疑惑作询，已率先续言道：】不急于眼前一时，如今天时地利已齐，只差人和。我有另一桩事，要交你去办。

【 至苏州之初，叶墨勒处处掣肘，又暗中使人盯住府衙中一举一动，其时我所言所行，大多皆落在他眼中。故而先前那北窗高卧，神闲气静的模样，大多是矫饰出来，刻意惹人耳目。正因如此，自那日长街不期而遇后，与宋欢见面次数，便屈指可数。】
【 宋欢往日不成气候，阖家皆知，长辈常因此训责于他，却是屡教不改。或因此次有言在先，若是再如以往一般惫懒，便要遣返他回京，是以交予他私下去办的差事，一改从前半心半意的旧例，今次倒也有模有样。自怀间向外取出一封折叠笺纸递于刘书办。】
我寻人私下去与苦主接触过一二，这张纸上所陈名单，皆有几分把握，能劝说他们出堂作证。只是我派去那人身份不便，若是换做你去，更为恰当。你莫声张，这几日按名单上去寻一寻，若能说动三四人，便算是成了。

【 片面之词不足以为证，但所谓积羽沉舟，群轻折轴，既已筹备累月，自然要做到万无一失。将宋欢誊下的名单拿予刘书办，待他折叠收纳起来，方才将视线向外投去。如今方值雨过天青，正是一派云散雾霁，风淡气清之景，隐有羲和金光自云层隙中透出，不吝地掠泄而下，仿佛也正昭示着来日可期。】
那便回去吧，小心些，莫叫人瞧见了。
【 嘱六福将刘书办自后门领出，绕回前衙去，余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