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登高赏秋，饮酒品菊，去岁重九如此。而新朝二年，皇胄设宴，他便与殷恒将热闹凑到了城南。
此番不过陪小孩儿赶个新鲜，一路绕开曲江亭登楼观湖，也甚得趣味。待替殷恒系好茱萸，见他眼含倦意，便着人先送其回府。
独在堤岸行走，来往游人如织，不好静心看景，又无人搭话，片刻便觉无趣，索性归返。
踏上水边仅泊一舟，手上竟还携着方才挑剩的茱萸二三枝。

久坐难免乏味，小食精致，木兰坠露，秋菊落英，皆风雅物，虽为心头好，却也难消闷。得了琼枝耳语，往江对过去，眼瞧着江上此岸，只泊一舟，未管已有人先至，着侍儿招呼船夫，由人搀着上船去。
水波悠悠，回身才瞧那小郎君握着茱萸，在岸上孤身一人，不知怎的有些过意不去，本是自己不讲理，偏偏要作出施恩模样
“不若你我同乘此舟，免你久等之苦？”

-
他一眼认出来者何人，正是周帝最为娇宠、封号甚难体味的长女。
楠公主，元年国宴，有幸见之。
刘显生性内敛，于行事张扬者素无好感，且这位公主小小年纪，横行霸道，纵玉叶金枝，亦难生敬重。
相较年岁，他本不该同其一般见识，远离便罢，偏是周皇的女儿，不值劳他久待。
：恭敬不如从命。
他温煦一笑，言罢不急不缓登上小舟，再俯身礼道
：多谢娘子。

他举止合礼，温润周到，却带些疏离。素来虽娇纵，但并非粗枝大叶，反而于他人情绪，最为敏感。坐在兰舟尾，拢紧了薄氅，并未回礼
“快坐。”
不过，那一声颇识时务的娘子，让自己欢愉不少。尽管有薄氅着身，双手因寒风吹拂仍凉得发僵，呵出水雾捂手，问他
“郎君何人，家住何处？”

-
点头，侯其落座，先向船家道声“有劳”，坐于不近不远处，闻问，答道
：在下刘显，现居京中。
他将茱萸收入袖中，忽而发现行走一日，自己竟还未配。
不过也非大事，回眸瞥见锦衣玉面的公主不胜秋寒，装作不曾留意，将目光移向一晚秋色湖光。

“刘显？”
名字平平无奇。他衣裳尚严正妥帖，至少家道殷实，举止有礼，管教颇严，且为人谦逊。见他不再言语，也不便再搭话，只是念着这名，却越念越觉有些熟悉的残影。
似是……丞相养子？脱口便问
“你是，殷檀的养子？”

-
身居相位，一人之下，终究还要被皇族出身的丫头直呼名讳，暗替殷檀不值。
刘显不是裴安，不懂殷氏。他想殷檀当年既不满靖帝，以卿之能何不自立，功过是非便全掌己手，却要恭迎新主，徒毁忠名。
可倒底殷檀于他有恩，眼中飞快掠过一丝不快，望向公主时又是一番谦逊温良，大方承认
：丞相正是家父。
随即稍稍折眉以表疑惑，他原以为国宴上大公主只会些撒娇讨乖，呼来喝去的本事，不想倒记得许多，又道
：敢问娘子名讳？

倒是承认得快，殷檀的养子这般温润谦谨，不知是因为家风，还是因为养子的身份。安静坐在船尾，起风渐急，浪愈大，离案尚有一段距离。船身摇晃越发剧烈，却不曾有一丝惧色。也无意隐藏
“卫和叙。”
这般年纪的贵族子弟，想平步青云，多与皇家亲近，大多愿意入宫做伴读，突然想起
“我很少见你，倒是偶遇过殷恒。”

-
风过浪起，他下意识扶上舟沿以稳身形，惊讶语气在小舟摇晃间也不忘掩饰许多刻意。
：原是楠公主。
稍稳，才起身揖礼，道
：见过公主。
殷恒能时常入宫，一半是皇帝于其父的恩典，一半是钟婕妤之故，两边看来实在与他没多大干系，只不欲多言，换一种讨巧答法。
：公主长居后庭，在下无缘常见。

“请起。”
舟已到岸，提袂起身，展眉
“那现在认识了。”
倒也没对此人生出太多印象，中规中矩，温文尔雅而已。不以为意，就势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