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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中元】【鼠猫】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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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祭鼠猫大旗!
估摸着是两万字不到的HE中短篇吧


IP属地:上海1楼2018-08-24 11:42回复
    一、
      凉月横舟,银河浸练,松江万里秋容。
      陷空岛的女眷画眉涂脂,把一头乌鸦鸦的青丝绾成风行的样式,在葡萄藤缠枝的庭院里铺陈笔砚、针线、花瓜、酒炙,并在香桌上摆几个活灵活现的“磨喝乐”娃娃。一弯弦月遥遥钩在天际,河汉星斗朗曜,或淡雅或艳丽的五色花衣焚香拜祝,在空灵夜色里真如仙子下凡一般。
      半月梨花几上烛火摇曳,一室静谧,窗格子外依稀飘来婉转清亮的笑声。白玉堂倒了一盅新酒,仰头而尽。
      若是叫展小猫知道他伤势未愈就偷酒喝,还不气倒。想到展昭一把夺走酒杯酒坛,然后瞪圆水眸一通数落,诨号玉面修罗的白五爷竟笑出几分傻气。
      “伤口还没好转,怎么又在喝酒?大嫂的话你偏听不进去是吗!”果然有人抢走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顿,但不是展昭。
    “啊啊啊大嫂疼疼疼……”白玉堂捂着耳朵呲牙咧嘴地嚷起来,闵秀秀一手叉腰站在面前柳眉倒竖,嗔斥道:“还不把黄汤给我扔了!先去喝药,然后上药。”
      药碗不知何时放在桌案上,钻进鼻子的苦味似乎都是棕褐色的,白玉堂在鼻尖下扇扇手,赔笑道:“大嫂,横竖就是些外伤,敷药就好了,喝……就不必了吧?”
      闵秀秀杏眼一瞪,白玉堂当即就如火烧尾巴的小耗子般,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舔咂舔咂嘴唇。闵秀秀好笑地噗嗤一声,吩咐丫鬟把热水和洁净的软布放在一旁,下令道:“脱衣服。”
      白衣下的健壮身躯交错着深深浅浅几道金创,尤其左臂有一大片红肿的烧伤,几个水泡触目惊心。闵秀秀收敛容色仔细上药,手下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明显绷紧。闵秀秀看着或化脓或结痂的创口,心里阵阵揪疼。
      白玉堂刚回陷空岛没几天,在此之前的襄阳一役折去他半条命。白玉堂不顾众人阻拦一意孤行三探冲霄,在最后一次破机关、夺盟书,然而襄阳王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命人火烧冲霄,就是死也要拉人垫背。火势一起随风增长,襄阳王府一隅漫天猩红,万幸天降雨露,冲霄楼内的白玉堂也因此堪堪保住一命。
      “跟你说多少遍了,在痂皮脱落前都给我忌酒忌辛辣忌荤腥,伤势要是一直反复不愈那就是你自作自受!”闵秀秀锁紧眉头给白玉堂上药包扎完毕,在没有伤痕的脊背上没好气地重重一拍。
      “是是是……”白玉堂一迭声应下,“大嫂怎么不去乞巧啊?”
      “早乞过了,焚香礼拜还要拜一晚上不成?而且你大嫂的十根针有八根浮在水上呢。”
      “十根针都浮起来小弟都不奇怪,大嫂不得巧,岛上还有哪个能得巧?”白玉堂笑嘻嘻地在闵秀秀肩上挠爪子,闵秀秀嗔他一眼:“别以为贫嘴就有酒喝。”
      闵秀秀的目光在房内一扫,忽窥见白玉堂身后一物,不由奇道:“那是谷板?老五你什么时候也对这玩意感兴趣了?”
      “那个啊,”白玉堂往身后瞥了一眼,随口答道,“别人送的,看着有趣就收了。”
      闵秀秀欲言又止,却只是叮嘱白玉堂留神养伤、早点休息。闵秀秀推门离开,走出几步复又回眸凝望。
      “大夫人,怎么了?”丫鬟问道。
      “没什么。”闵秀秀抬头在璀璨星汉间寻找牵牛织女,幽幽一叹。


    IP属地:上海2楼2018-08-24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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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08-24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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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白玉堂的雪影居筑在陷空岛一壁独立的山崖上,拾级而下能坐船至对岸,上有独龙索连接两侧山崖,岛上唯有白玉堂身负这等轻功履独龙索如平地。白玉堂从襄阳归来后就被闵秀秀盯在雪影居休养,任他如何耍无赖都不动摇。
        白玉堂一向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好在如此这般几天过去也没折腾出幺蛾子,连七夕这样的大节也没凑热闹,在旁人看来倒像是收敛了一点不安分的猴脾气。
          然而二更的梆子响过后,小厮找遍了雪影居的每间屋子,念声“坏了坏了”后乘着独龙索下的小舟划向对岸,扔了木桨就匆匆忙忙往卢方屋子里跑:“卢……卢大爷、大夫人,五爷不见了!”
          闵秀秀正坐在铜镜前摘耳坠,闻言“腾”地站起来:“这混小子,伤还没好就到处跑,不是叫你们看着他吗!”
          “雪影居里没有,二爷三爷四爷那儿找过了吗?后山找过了没?”白玉堂有伤在身,近日又喜怒反常,更让人捉摸不定,小厮一急报就把卢方惊得睡意全消。
          “都……都没有……”
          闵秀秀长长一叹后颓然坐下,对候在门边的小厮摆手:“罢了,你们看得住就见鬼了。找件厚实点的氅衣来,去渡口。”
          闵秀秀所料不差。在小厮寻遍陷空岛急跳脚的当儿,白玉堂踏上一叶小舟,一手探进船舱把梦周公的船家揪了起来。
          “这……五爷,大爷下令说这几个月休渔,船只不许出岛的。”掌舵的船家被白玉堂两道锋锐凌厉的目光逼得低下了头,声音莫名中气不足。
          白玉堂斜乜一眼小舟,冷笑道:“岛上的规矩爷再清楚不过。不想载就直说,拐弯抹角的做甚?”
          “五爷,这、这大爷确实让您在岛上好好养伤,不要出岛……”
          “哥哥嫂嫂怪罪下来,自有爷顶着,你怕什么?少啰嗦,开船!”
          白玉堂凤眼含煞一瞪,船家立马慑得噤了声,目光无措地一动,忽然如临大赦般冲白玉堂身后行礼:“大爷,大夫人……”
          白玉堂回身,正见闵秀秀抱着大氅和卢方走过来:“这都快三更了,老五你要去哪儿?”
          “常州。”
          “五弟,秀秀说你的伤处理起来十分棘手,待你伤势痊愈,你愿意去哪,想做什么,大哥绝不干涉,这样好不好?”卢方的语气近乎恳求。
          白玉堂生来冷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冰凌般扎得人心底一疼:“大哥,自打襄阳回来,小弟还没见过他。”
        “五弟,至少带个人走,有伤在身也好伺候着。”
        “不必了,小弟想一个人走。”白玉堂看着卢方凝重的神色笑起来,“不过是去找那臭猫叙叙旧,大哥何必如此?”
        “五弟,大哥知道你喜欢展昭,可你不要……”白玉堂笑起来极为俊美,可卢方怎会看不出幺弟日益冰寒的凤眼里其实毫无笑意,刚想劝一句就被闵秀秀狠狠杵了一肘子。
          闵秀秀看到白玉堂一霎那冰凝在脸上的神情,似有似无地叹口气,把大氅塞进白玉堂怀里:“老五,你执意要走,大嫂也不拦你。只是有一条,要是回来后叫我看到伤没有大好,半年之内别想出陷空岛一步!”
          “秀秀……”
          “算了,随他吧。”
          白玉堂笑了,把包袱拎到眼前抖了抖:“小弟保证不喝酒不动武,每天上药服药,也带足了衣服,大哥大嫂不必担心。”


        IP属地:上海5楼2018-08-24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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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河跌落在松江里碎成千万滴,上有夜辉朗曜,下有星波湛湛,恍如水天一体。白玉堂站在渐行渐远的船头,一身雪绸背对大江、面迎西风,清冷地仿佛要御风归去般,竟看得兄嫂二人心惊胆战。
            “五爷,夜里风露重,您还是去船舱里歇着吧。”船家转头劝道。这位阎罗爷若是出个好歹,那岛上四位爷还不得剥了自个儿的皮唷。
            白玉堂慵懒地仰躺在甲板上,漫天星斗悠悠悬斡在头顶,洒了一舟一江的光华。七月初七的夜空,如此壮阔浩渺,浩渺到世间万物都不过是沧海一粟。管他什么神仙眷侣,老天爷的手指随意一比就能给你划出一条天河来,遑论凡人。
            “牛郎织女一年还能见上一面,今儿七夕,猫儿你总得来见见爷是不?”白玉堂解下腰间水囊大灌一口,“你不来,大不了爷就来找你,反正以前在开封时也是这样,爷习惯了。”
            水囊一入口,白玉堂才记起自己答应了大嫂不喝酒,水入喉后又意识到这也的确不是酒。白玉堂心想也罢。酒是用来醉的,越喝越清醒的话喝酒何用;何况那人不在身边,喝酒也是苦,喝水也是醉。
          白玉堂擦了一把流下腮边的水,对月长啸一声,待啸声在大江上消散良久后方才低低自嘲:“白爷爷枉称风流天下,最后却败在你手上……想不到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白玉堂离开四天后,展昭才到陷空岛上,听卢方和韩徐蒋三位义弟提起白玉堂夤夜行舟离开,当即抽身往回赶。展昭从常州渡口一路寻到展府后山,只见一座鼓起的坟包前湿漉漉的,已洒一坛清酒,是他最爱的竹叶青。
          展昭在尘封已久的展家旧宅里找到了白玉堂。旧宅阴森冷怖,庭院杂草藤蔓肆虐,房椽、屋梁、窗棂叫蛛网尘埃印了痕迹,多炽热的阳光也无法活泛这阒无人气的空宅。
          白玉堂曾陪展昭去常州办案,那趟差事颇为棘手,两人都受伤不轻。眼看将走投无路,两人干脆藏进了这所废弃的老宅。白玉堂嗜洁成癖,素来喜好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展昭半昏半醒间也不知他是如何硬撑着在短短半天之内把一间卧房打扫个底朝天,解决了被褥衣物草药,竟还翻出个布老虎和小木剑。
          如今也就那间屋子尚且干净整洁,被褥也好好地收在箱箧里。展昭隔着镂空团花的门屏望去,只见卧房已被重新收拾过,白玉堂坐在铺了一半被褥的榻上,抚摸着冷硬的床板。
          “猫儿。”
          白玉堂忽然出声。展昭一惊,忙抬头望去,却见白玉堂依旧看着床头的两只绣枕,宛如还有人安睡枕上。
          “你在哪……”
          声音惊不起一粒尘埃,甚至不如弹在床板上的一滴水。
          展昭骤然背过身。喉咙酸疼,眼眶发红,眼前却依旧清明如镜,任他如何哽咽到不能言语,终究没有一滴眼泪。痛楚如一粒种子,血肉为壤情意为养,撕心裂肺地恣意蔓长,把人牢牢缚死,成为宿命的箭靶。
          原来,白玉堂和自己是一样的……展昭突然苦笑,他们各自爱恋彼此三年,一个后知后觉,一个举步踟蹰,三年好光景就此生生错过。
          “你现在是鬼,难过伤心也没人看得到。”一个黑袍幽魂飘过门槛,拍了拍展昭肩膀。黑袍鬼下阴司有些年份了,早已习惯了穿墙越壁,不像展昭过门槛依然本能地撩袍抬腿,“我刚死时和你一样,贪恋阳间的亲友情爱,等你做个几十年几百年鬼,早忘干净了。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见展昭不理会,摇了摇展昭手里的勾魂锁:“真舍不得,勾他一道走不就好了?”
          “闭嘴。”展昭声音不怒自威。
          阳光正好,风声沙沙掠过耳际。白玉堂摩挲着膝上巨阙,寒眸冷眼看穿日头下耀眼明媚的金色薄纱。展昭悄悄退出,尽管他是否“悄悄”已经毫无意义。
          白玉堂似有所觉倏地抬头,只见门屏外鸟声啾啾,穿过窗格的金色日光里尘埃滚滚,自己的影子拖得老长。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鹊桥难过,碧海难奔,奈何,奈何。


          IP属地:上海6楼2018-08-24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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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发!!!


            IP属地:河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8-08-24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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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里是he呀呜呜


              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8-08-2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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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猫儿……猫儿……”
                  黑,像判官砚台里没磨开的墨糊满了身侧,辨不清孰上孰下、孰南孰北。白玉堂的声音逐渐缥缈无踪,徒留展昭一人沉坠,沉入越深,眼前越昏。
                  痛,五感早已被疼痛霸占,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空气仅存无几的肺,就连眼前一会儿变黄一会儿转绿的黑暗都密布着疼痛的针脚。
                  襄阳王……包大人……冲霄……阵图……白玉堂……
                  展昭脑中兀自混沌,眼前依旧一片晦暗,身侧青烟缭绕,阴风如刃。若非遍体伤痕消弭无形一身轻快,展昭还当自己仍与白玉堂困于山林中。
                展昭手上缚着一条锁链,钩锁另一头牵在身前轮廓朦胧的黑袍幽影手里。幽影扯着勾魂锁催促,声音单调冰凉:“快走,要不是我及时寻到你把你勾来,你连鬼也没得做。”
                  “你是谁?”展昭厉声质问,去解右手的锁链,却惊觉四肢僵硬无力,反被拉了个趔趄。直到被那黑袍幽影推上一条人头攒动的长路后,展昭心头陡然一跳,脑中这才雾霭尽散一片清明。
                  长路漫漫,蜿蜒到远处便如海市蜃楼般朦胧缥缈,却又千真万确地踏在脚下。驱魂者的短笛声摄人心魄,数不计数的人不由自主地从身侧拥攘过去,展昭背对着人流怔住了,路旁石碑上“黄泉路”三个破损的古字动心骇目。
                  展昭再不敢置信,也不得不接受他已死去这一事实。
                  官家对襄阳王早有疑心,擢颜查散为襄阳巡按暗窥动静。一个月前契丹使节进京,诸位亲王回京述职,开封府机缘巧合之下竟察觉有细作绘大内军防图送去驿馆。展昭带假图半途拦截,暗中毁去真正的军防图,而背后主使果然是襄阳王府。
                  展昭身陷襄阳王府却结识了小诸葛沈仲元,两人探得冲霄机密,赚来冲霄阵图。孰料那厢颜查散印信被盗,白玉堂争一时意气二探冲霄,惊动了王府铁骑,沈仲元帮展昭越狱的计划也中道败露……
                  驱魂者的短笛宁静飘逸,能安人心、慑人魂,故而黄泉路上虽比肩继踵却井然有序。展昭挣扎在笛声编织的梦魇里欲醒不醒,迷迷瞪瞪地向奈何桥走。前事走马灯般闪现,一会儿庆幸已将阵图转交泽琰;一会儿思量颜大人他们是否已找到泽琰,泽琰伤势如何;一会儿是盟书是否得手,襄阳王是否伏法,边境是否安定;一会儿是亦师亦父亦友的开封府众人,一会儿是泽琰和敏姑娘郎才女貌,一会儿是陷空岛如水月色下镌刻入骨的初见……


                IP属地:上海10楼2018-08-2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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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有别于人间月黑雁飞高的黑暗,唯一的亮色只有黄泉路边那一弯粼粼,冥萤的微光在三途河畔几投再起,把河畔的曼珠沙华映成无垠的燎原海,在一片恶鬼冤魂的呜咽呻吟中开得恣肆飞扬、泼泼洒洒。展昭无意识地抬手接住一朵飘舞的曼珠沙华,秾丽刺目的颜色宛如襄阳王府的泼天血光。
                    *“今生往世两茫茫,全靠孟婆一碗汤。万种荣光抛脑后,千般苦楚弃坟旁……”
                  *孟婆坐在桥头一边敲汤勺,一面唱着欢快洒脱的歌谣。桥分三层,善魂过上层,平安顺遂;善恶兼半过中层,受阴司判笔责罚;恶魂则过下层铁索桥,大多失足跌入污浊的忘川波涛中被铜蛇铁鳄撕咬,把生前种下的因果吞回腹中。
                    笛声渐远,意识回笼的展昭站在上层桥头有几分不甘。他不畏赴死,却不愿早逝,他还没见叛臣伏法,他还没见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致仕还乡安享晚年,他还没见……白玉堂娶妻生子、福满门庭。
                  “这是獬豸。”
                  一似羊非羊似鹿非鹿的独角兽踱到腿边,展昭出言询问前已有“鬼”回答:“又名法,能辨是非曲直。”
                    “阴司设有阴差负责勾魂索命,你一路过来,应该还记得阴差的模样。”牵着獬豸的阴官解释道,“世人多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极尽狰狞可怖。然而人世茫茫浩如烟海,每时每刻都有人亡故,要引渡万千鬼魂,区区黑白无常如何忙得过来,所以阴司会从奈何桥上层筛选生魂来担任阴差一职。然而阴差生前需秉性公正,不夹私挟怨,这便是獬豸的差事了。”
                    展昭问道:“您的意思是展某符合阴差的条件?”
                  “我只负责只会你们一声,至于你们是愿意喝汤过桥,还是留在阴司,我们从不干涉。”阴官青面獠牙,长得有些发憷,说话却和善耐心,“阴差很忙,既要寻阳间数不清的魂魄,又要在他们上黄泉路前保护他们。虽说不比你那御前四品带刀侍卫轻松,却可以借机看看你所眷恋的亲朋好友。待你哪天了却凡间的心愿或是不想干了,大可以离开阴司过桥投胎。这算是你生前积来的福分。”
                    展昭默然。鬼魂碰不到人世一粒尘埃,这所谓的福分还有何意义,还能奢求什么、改变什么?
                  阴官带展昭走上冥萤飞舞的望乡台,数不清的生魂在台上企足望向头顶那片混沌晦暗的虚空。展昭抬头仰望,那片虚空突然如浓墨滴入清池,丝丝缕缕化开一片涟漪。
                  阴官笑说:“魂魄最多在望乡台上待七天,你先好好考虑,决定后来找我。”
                  展昭已无暇去听阴官说了什么,望乡台的景致随心念变幻,而他眼前是襄阳。


                  IP属地:上海11楼2018-08-25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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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里一片肃杀,竹叶成飞镖,树枝为利剑,风声所过四处金铁铮铮。白玉堂左手巨阙右手画影,在王府铁骑的包围内横冲直撞。白玉堂满身血污状如炼狱归来,全然抛弃了剑法只知一昧疯狂地挑、砍、劈、刺,王府铁骑个个沾刃死、碰锋亡,血花串串飞溅。
                    “五弟——”
                    “老五——”
                    “白少侠——”
                    “白五弟你清醒些!是我们!”
                    欧阳春的九环大刀总算架住了已成赤色的巨阙,蒋平急忙瞅着这个空当抢下了白玉堂另一只手里的画影。
                    两柄剑钪鎯坠地,白玉堂那锋利眉眼终于敛了几分凛凛杀气。白玉堂喘着粗气,四周都是不知何时倒下的王府铁骑,残肢断臂混合着猩红的枯枝败叶零落一地。
                    “老五……”
                    “猫儿!”
                    蒋平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见白玉堂跃至十余丈开外的草旮旯里,小心翼翼抱出个同样血迹斑驳的蓝衫人,厉声高喊:“大夫!快请大夫!”
                    公孙策堪堪赶到,也不顾下马时脚下一趔趄,心如汤煮地跑去。白玉堂在一番浴血厮杀后早已脱力,吃力地抱起展昭向公孙策走了两步,便踉跄着跌倒在地。
                    公孙策的手一搭上展昭的腕脉,便触电般缩了回来。公孙策面色僵白,不可置信地低头凝视白玉堂怀里安静的人,颤抖着伸手再探。
                    “你快治啊!有什么药快点给他服下!你在这发什么愣!四哥,我大嫂呢!”白玉堂攥住公孙策的手扯到展昭手腕上,喉咙嘶哑得几乎咳出血来。
                    公孙策红了眼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蒋平观此间情状,再难过也只得收拾心情:“老五,展小猫他已经……”
                    “你住口!”白玉堂暴跳如雷,赤红的眼刀仿佛要把人千刀万剐,“我把人藏起来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谁准你咒他!”
                    白玉堂低头把人揽得更紧,轻摇展昭肩膀:“猫儿,猫儿醒醒!救兵到了,没事了……”
                    展昭的头无力地垂在白玉堂肩胛上,紧挨白玉堂脖颈的鼻尖冰凉,一丝温暖都不流连。
                    白玉堂遽然变色。
                    “猫儿,展昭,你醒醒……猫,臭猫,三脚猫,你可别吓你白爷爷……猫儿!猫儿!”
                    篁竹潇潇,众口寂寂。白玉堂凤眼圆睁瞪着怀里无声无息的蓝衫人,只觉山河失色,天地崩塌。
                    展昭在望乡台上无声地看着,一直看到七天后白玉堂势如破竹大破冲霄,一路杀至顶楼如入无人之境,弑神屠佛。旧伤在白缎下崩裂,和新伤一起绽开朵朵红花。
                    襄阳王下令火烧冲霄楼,白玉堂耗尽最后一丝内力十指弹起,将盛着盟书与龙袍的锦盒掷出窗外。蹲守楼外的卢方一跃而起,轻轻巧巧将锦盒纳入怀中,回首一看,冲霄楼已经火光冲天。
                    “五弟——”
                    “卢大爷徐三爷!去不得、去不得啊!”
                    楼外金铁交击,人沸马嘶;楼内火舌肆虐,封住所有退路。白玉堂坐在扎满暗器的台阶上,背倚廊柱凝睇楼顶小窗漏出的点点星光。烈焰翻卷的楣梁重重砸在脚边,白玉堂甚至不曾颤一下睫毛。
                    展昭呆看着白玉堂在火光明灭中轻扬的唇角,两行清泪落下。
                    于是冲霄一夜天降甘霖,雷声千嶂,雨浮万山。


                    IP属地:上海12楼2018-08-25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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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虐


                      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8-08-25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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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猫猫不在了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08-25 1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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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展昭去了阴司,再离开鬼门关时已身着玄衣袍,手提勾魂锁。人死后,魂魄一定要有阴差引渡入鬼门关、上黄泉路、过奈何桥,方能完成六道轮回。在此之前魂魄漂泊无依,总有冤魂恶鬼彼此倾轧欺侮,生前戾气越重,伤害也越大,更何况诨号“玉面修罗”的白玉堂。
                            纵使他们不曾有过“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的白首之盟,他也要白玉堂平平安安走过奈何桥。展昭与黑袍鬼哥儿离开展府前,回眸凝睇长秋日下枯坐的白衣人,温柔如粉墙黛瓦的姑苏水乡。
                            “别看了,还要去开封呢。”鬼哥儿把勾魂锁甩到肩上,双手一拍凭空变出一本花名册翻阅起来,“啧啧啧,要抓的鬼可真多,可为你报仇了吧。”
                          两人到开封府衙门外时,展昭正巧听到了府衙的升堂鼓,听到了包拯罡气十足的怒喝。日晷偏至午时三刻,勾魂锁划出一条圆润的弧线,牢牢套住了襄阳王赵珏的咽喉。
                            佞臣贼子、国虫禄蠹纷纷毙命铡刀之下。展昭缚着赵珏向鬼门关走,可笑那赵珏自冲霄火起那一日便已疯癫,即使双手被缚也生龙活虎地往前蹦跶,仿佛面前不是阴司泉路,而是日夜肖想的龙椅。
                            “不好奇吗?”鬼哥儿冲奈何桥努努嘴,“不看看他们走的是不是下层的桥,投胎到哪儿?”
                            “一报还一报,展某没什么好奇的。”
                            “哎,你去哪儿?今天阴司不干活的!”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8-08-26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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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正逢中元夜,七月十五鬼门开。展昭步履常州弯弯曲水上的盏盏河灯,穿过钟馗佛婆高坐的斋船,闾里百姓家家焚化锡锭,每隔百步便插有香烛纸灯,烟笼水、月笼街,袅袅不似人境。
                              白玉堂自初七那晚启程到常州后就不曾离开,陷空岛那头到底放心不下,遣了伺候最久脑筋最活的白福过来。展昭刚进院子就听得一声脆亮的杯盏碎裂声,唬得人心惊肉跳:“爷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五爷,床头这风铃挂不得啊……”
                              “滚!”
                              白福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跳出木槛掩上房门,站在石阶上踟蹰道:“五、五爷,仔细碎瓷扎手啊……”
                              “滚!”
                            短短一字像个炮仗在白福脚底炸开,满院硝烟。白福哆嗦着跑去庖厨煎药,一面挠头一面嘟囔:“五爷的脾气是愈发糟糕了,活脱脱一个阎罗王,伤也迟迟不见好,再这么下去可不是个法子,造孽啊造孽……”
                              白福守着药炉子煽火,不知擦了几回汗道了几声孽。白福自幼伺候在白家,也算人情练达,展爷对五爷的情愫他早看出些许苗头,却念着五爷身为白家独苗迟早要继宗庙香火,看破不说破。更何况当年太子一案时五爷和敏姑娘看似两情相悦,人人都巴不得二人珠联璧合,早日成其好事。
                            其实白福也并非只字未提,白福曾试探过一番,却被白玉堂大笑着拿玉骨折扇敲了脑袋:“好小子,跟爷这么多年,哪只眼睛看到爷是断袖了?”
                            自家白五爷一手摇扇,一脚大咧咧蹬在椅上,大有哪个肖想爷就挖人眼珠子的架势,偏生这时候展爷敲门进屋,拎着两坛能抵他半月俸禄的美醑。白福偷窥展昭那宠辱不惊的脸庞,也不敢去计较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白福不知道展爷对五爷究竟情意几何,否则缘何明知五爷心系旁人仍甘为人作嫁衣裳,缘何明知五爷死要面子吵架时也不肯先说句软话,缘何明知自个儿心意却仍能同兄弟般一起执箸谈笑醉酩酊,即便偶尔酒酣也不曾将胸中块垒倾吐半句,只是抱着酒坛沉沉睡去。
                              错,错,错。大错特错!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8-08-26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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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福端着药碗走到门外咽口口水,壮着胆子向房里探头张望:“五爷,该喝药了。”
                                听闻淡淡一声回应,白福如临大赦搁下药碗,临出门时又听白玉堂道:“把门留着。”
                                窗格子边拴着一串铜风铃,正垂在床头;榻前是正焚烧冥纸锡锭的炭盆,火半明,灯半昏。白福见房内这般陈设,也只得任由户牖大开。
                                夜风穿堂,风铃轻碰窗棂叮铃脆响,松竹状的窗格子和桌椅人影跳跃在粉墙楣梁上,被炭火扭曲诡谲地勾勒了一圈红光。白玉堂盘腿坐在炭盆前,将一叠冥纸投入火中:“猫儿,白玉堂是来向你赔罪的。”
                                “一错**大意、顾此失彼,丢失颜兄印信;
                                “二错心浮气躁、急功冒进,害你为我丧命;
                                “三错木讷愚钝、蒙昧无知,心悦于你却迟迟不知。
                                “猫儿,不管你怨不怨我,都让我见你一面,把话说清楚好不好?”相传中元不可佩铃铛等琤鸣之物,不可在室内烧化冥纸,然而白玉堂耳畔风铃却瑽瑢轻如梦中呢喃,“当初觉得她喜欢你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吃她的醋,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一个男人……”
                                可是反了,全反了。
                                白五侠,逝者长已矣,可一些话在下觉得还是要说明白。襄阳王被擒后,公孙策坐在灵柩前如是说。敏姑娘已去世多年,不知你是否还在喜欢她,在下只知除了白五侠的长辈,只怕没人会比展护卫还……还在意你。
                                白玉堂的手探入棺椁,一寸寸抚过展昭的眉弓、鬓角,和脸颊上不再渗血的细碎伤口。公孙策的声音在耳畔嗡嗡作响,震得他头昏脑胀,白玉堂怔怔地看着,竟开始怨恨起棺中安睡的人。倘若没有襄阳城山林里的那个意外,心底这场悄然滋生的风花雪月直到零落成泥都不会与他白玉堂有任何关系。
                                白玉堂犹记得展昭重伤不支摔在乱草里的模样。碎发混着汗渍草茎糊在鬓边,血迹浸染的衣衫下摆几乎看不出本色,一身刑伤刀伤狼狈不堪。早在抄起巨阙孤身对敌之前,白玉堂便想起百宝囊里还有大嫂的一粒药,对止血疗伤、内息调理有奇效。
                              这本该是是绝处逢生的最后筹码。
                              “泽琰,照展昭的伤……这药只怕也无济于事了……”
                                “说什么胡话,大嫂给的可都是灵丹妙药。”白玉堂把展昭扶起来倚在怀里,动作轻柔小心如呵护一个瓷娃娃,“张嘴,吃药。”
                                展昭紧抿嘴唇别过头,费力地摁住白玉堂的手。白玉堂容色一变,厉声道:“展昭,这不是开玩笑,爷不过是些外伤,你的伤比爷重多了!”
                                “泽琰,你得活下去。”展昭微笑着摇头,一手拦着白玉堂,一手摸索到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阵图塞入白玉堂内襟,“冲霄楼陷阱重重,只有你看得懂机关阵图,也只有你拿得到盟书。”
                                “狗屁冲霄楼!”白玉堂破口大骂,“白爷爷绝不丢下你一个人!爷没有这颗药,照样能活着出去!”
                                那一粒药丸僵持在两人手中,展昭黑眸里的视死如归让人怒火中烧,白玉堂骤然出手制住展昭双肘捏起两腮,硬把药塞进口中。
                                白玉堂用力太狠,展昭两颊都留下了指痕。展昭抬头望他一眼,突然伸手环住白玉堂的脖子,借力撑起身体深深一吻。
                              药丸被猝不及防地渡进咽喉,苦涩与血腥一路滑入肺腑。
                              多年的河坝出现一道裂口,便一朝决堤。展昭从来没有非要争取些什么,此刻却紧搂白玉堂贪恋着这个吻,只知襄阳过后,怕是至死不见。
                                王府铁骑搜查丛林的响声惊醒绮梦,白玉堂听到耳畔浮絮般的气音。
                                “玉堂……保重。”
                                许多年后,每逢旁人跟白玉堂提及婚事,白玉堂都不过冷笑一声。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力气去爱他人,襄阳山林里的奔逃与屠杀早已耗尽他所有热情。
                                桌上药碗已温,白玉堂端起来一饮而尽:“猫儿,爷听你的话,好好喝药养伤,不喝酒,不动武……你出来,让爷见一面可好?”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7楼2018-08-26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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