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爸要结婚了
“小海，酒席已经订好了，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过我要去了么？”
孙警卫紧闭的嘴角微微开了一条小缝，一股清凉的气体沿着鼻翼爬到眉梢，这小子真难搞定，从小到大都这副犟脾气，软硬不吃。
“首长说了，这是命令，不容反抗。”
顾海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彰显了军人世家的风范。他在屋子里溜达一圈，即便是以一种散漫的姿态，都散发出血气方刚的男儿气魄。
“那就让他把我绑过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孙警卫的两个外眼角多出三层褶子。
“你何必呢？夫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首长不过四十来岁，总不能让他年纪轻轻就一直这么单过下去吧？”
孙警卫的话戳中了顾海心底的隐痛。
“我妈的事，我记他一辈子。”
孙警卫忙不迭地跑到顾海身边，小声说道：“小海，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首长听见了，他得扒了你一层皮。***事情纯属意外，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怀疑你爸呢？”
“行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孙警卫往后撤了一大步，脸上的神色有些欣喜：“那我明天来接你。”
顾海在击剑俱乐部玩了一下午，摘下护面，被一双充满韧性的手捂住了眼睛。
“璐璐，别闹了。”
金璐璐把手拿下来，眯着眼睛打量着顾海。顾海则把手放在金璐璐的脸蛋旁，轻轻拍了几巴掌，惹得金璐璐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金璐璐，一米七二的个头，四十多公斤的体重，用飞机场来形容她都有些牵强，更恰当的形容词是前胸贴后背，真是要什么没什么。若是你觉得她这张脸出彩，那你就错了。皮肤略黑，单眼皮，鼻子不挺嘴不翘，这就是金璐璐的一张脸，和美女那是丝毫也挨不着边。
顾海和金璐璐是同学，两人都在一所私立高中读书，过了暑假就要升高二了。金璐璐的爸爸是一家跨国公司总裁。或许，这是金璐璐身上唯一的资本了。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知怎么的，金璐璐就被顾海给看上了。顾海背着父亲顾威霆，高一刚进校，就和金璐璐好上了。
“你怎么又晒黑了？”
“这程子总是去游泳。”顾海微微一笑，窗外的阳光全被他的脸吸了进来。
金璐璐跟着顾海一起来到休息区，抽出两张纸巾给他擦汗。每次靠近顾海，金璐璐都能闻到那荷尔蒙夹杂着汗液的独特气味。她特别喜欢这样的味道。
“傻丫头，看什么呢？”
顾海伸出胳膊，将金璐璐圈到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爸要结婚了，婚礼仪式明天举行。”
“你爸终于决定要和那女的结婚了？”金璐璐抬起头，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顾海，“那你呢？你去参加你爸的婚礼么？”
“
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你就得让她明白，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只要有你在，她没有兴风作浪的份儿！”
顾海用手胡撸了一下脸，轻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想瞧见他俩。你知道么？在我妈出事之前，他俩就认识了。我妈出事以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如果我妈不出事，像我爸这样的身份，绝对不可以再婚的，所以，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或许是你把事情想复杂了。”
顾海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喉结处一跳一跳的。金璐璐笑呵呵地捏了一下，顾海险些呛到。
明天的婚礼，我到底要不要去呢？顾海根本无心和金璐璐打闹，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问题。

3不愉快的早餐
不管顾威霆如何软硬兼施，婚礼，顾海终究没有去。
他不想面对这样的场合，不想面对西装笔挺打着红领结的顾威霆，更不想面对穿着一袭婚纱的姜圆。他的心很痛，很痛。只要想到婚礼上可能出现的那些热闹场面，顾海就心痛到几乎窒息。
偌大的家，这时候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周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客厅的地面上很是凌乱，洒落着不少大红“喜”字。窗户上的，房门上的，床上的，冰箱上的……只要是目光所及能够看到的“喜”字，顾海一个不剩，全部给扯落下来，扔在了客厅地面上。
来到二楼，顾海轻轻地推开左侧的房门。拧开灯，橘色的光，柔和地洒满了整个房间。
自从母亲甄敏敏去世后，这间卧室就一直这么空着。室内的一张桌子上，放着顾海和母亲的合影。年幼的顾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脸上露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在顾海的记忆里，对母亲的印象，已成断简残篇。但每次只要看到这张照片，顾海就觉得，母亲一直没有走，一直还在自己身边。
小时候，每次受了什么委屈，顾海都会走进这间卧室，轻轻地依偎在照片旁边，低声地和母亲说会话。再后来，顾海走进这间卧室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每次只要走进去，他的心都会被扎得很疼。
一转眼已是十年。在外人看来，顾海早该顺理成章地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了。似乎他早该习惯了没有母亲的日子。只有顾海自己知道，母亲从来不曾走远，一直都在自己心灵的最深处。那是一块最柔软的地方，谁也不能去触碰，包括顾威霆。
可此时，顾威霆，他的父亲，却牵着另外一个女人的手，正在步入婚礼的殿堂！
站在和母亲的合影前，一连串的眼泪，顺着顾海的脸颊滚落下来。一颗，一颗，滴落在桌子前的地毯上。
“妈，我想你了。”顾海狠狠地抹掉泪水，慢慢地走到窗前。大街上车水马龙，灯火璀璨。
楼下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金属摩擦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不用说，顾威霆和姜圆回来了。
打开门的刹那间，顾威霆呆住了。地面上洒落的那些“喜”，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地扎进了顾威霆的心脏。
“顾海！”顾威霆咆哮着，声音里有气愤，也有着无尽的悲凉。
顾海走出卧室，眼圈还是红红的。他站在楼梯口，扬了扬眉毛，挑衅地看着楼下的顾威霆和姜圆。
顾威霆刚想再说什么，姜圆一把接过话茬：“小海，晚饭吃了没？没吃，阿姨现在给你做。”
顾海转过身去，走向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将门狠狠地关上。
顾威霆呆立在那里，嗫嚅了半天，到底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姜圆将顾威霆拉到沙发上坐下，沏了一杯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喜”字残片全部拾掇干净。
第二天清晨，这个新组建家庭的所有成员，有了第一次共进早餐的机会。
顾海虽说是被顾威霆逼着下楼来到餐厅的，可毕竟一晚上没吃东西，这时候早已饥肠漉漉了。
顾海自己吃自己的，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话。虽然看上去情绪稳定，可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道以后自己就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吗？
顾威霆扫了顾海一眼，“怎么不吭声？”
“吃饭的时候，不是不应该说话么？”
“今天允许你说。”
“报告首长，没什么可说的。”
“咯咯咯……”
一阵铜铃般的清脆笑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在安谧的餐厅里，顾海差点被噎到。
事实上，过去的十年，这间屋子里从未出现过如此爽朗的笑声。
顾威霆似乎早就习惯了，直接抽出一张纸巾递给旁边的女人，声音低沉有力，“擦擦嘴，饭都喷出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姜圆一边擦嘴一边笑，眼睛时不时地放在顾海身上，见他一直不搭理自己，便伸出筷子，夹了一整条鲫鱼，放到顾海面前的盘子里，轻声说道：“多吃点。”
顾海再次被这个女人雷到了。 他以为顾威霆怎么也要找一位可以和他母亲相媲美的女人，可眼前的这位，除了年轻貌美，似乎找不到一点优点。真想不明白，顾威霆怎么会看上她？
“明天把孩子接过来一起住吧。”顾威霆的一句话，再次将屋子里的气氛弄僵。
顾海没说话，但是从他的脸色上，已经看出他想说什么。
“小海。”姜圆依旧笑脸盈盈，“我家儿子和你年龄一样大，脾气也差不多，我觉得你们肯定会投缘的。”
“他来了，我走。” 顾海一句话，将姜圆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你现在就可以走！”从昨晚一直隐忍到现在，顾威霆终于忍不住了。
顾海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
“别和你爸置气，我压根没想让我儿子过来，他比较粘他爸，和我在一起住不惯。”姜圆也跟着站了起来，语气焦急。
四十多岁，离异女人，十七岁的儿子。顾威霆，你还真能迁就自己。
“他过不过来，我都得走。”
顾威霆的脸阴云满布。尽管他站得笔直，可仍旧能看出来，他那宽阔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顾海无视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他早就想走了，只是少一个动力而已，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4别提他们家人
“起来，别睡了，给你奶奶买药去。”
“买药不用挂号，有药单直接排队就成。”白洛因揉揉眼，天还没亮，于是哼哼两声，翻过身去，想再睡会。
“早去早回，你奶奶着急。” 白汉旗在白洛因的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
白洛因不情愿地起床了。
早饭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油条、豆腐脑。白汉旗每天都是第一个去早点摊买早点，有时候摆摊的妇女还没来，他就去摊位那里候着了。一来二去，两人熟了。每次白汉旗过去，她就直接把打包好的早餐递给白汉旗。
“我吃饱了。”白洛因放下勺子，就往医院走去。
今天是周五，周末医生不就诊，所以门诊窗口前挤满了挂号排队的人，看病和不要钱似的，拥挤程度丝毫不亚于上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铁。
“嘿，哥们儿，你踩到我的脚了。”
“不可能，咱俩的脚都没在地上。”
“……”
一直到中午，白洛因总算是提着一包药回来了。白奶奶要靠吃药维持病情，而白爷爷为了预防脑血栓复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医院打点滴。
“婶儿。”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白洛因和迎面走来的街坊打招呼。
“回来了？中午家里吃什么？”
“不知道呢。”
白洛因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他一回头，瞧见一辆宝马轿车。开车的，正是姜圆。
白洛因转过头去，加快了脚步。
“洛因。”为了追上白洛因，姜圆只好下了车，穿着一件束身长裙狂奔过来。
“你躲着妈干什么？”
白洛因不说话。
“妈找你有事，咱们上车再说。”
白洛因一动不动，神情冷漠。
“你要是不上车，妈就进你们家院子了。”
白洛因依稀可以听到奶奶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自己手里的药袋里装的可都是医治心脏病的药。白洛因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了。
“洛因，你现在念的学校，虽说也是所重点高中，可毕竟算不上一流。我已经帮你联系了一所私立高中，你去那读两年，高考过后，我就可以安排你出国了。”
白洛因就两个字，“不去。”
姜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心里仍旧不放弃。
“你可以讨厌我，觉得我这个妈怎么怎么样，可你不能这么委屈自个。在这么一所破高中读书有什么出路啊？我新任老公他儿子，和你一样大，就在我给你安排的那所私立高中就读，将来前途无量，你比他差在哪了？”
“新任老公”，白洛因听见这四个字，心里一刺。
“难道你还想走你爸的老路，一辈子窝窝囊囊，四十多岁还蹬着自行车上下班？”
“衡量一个人是否有所作为，不是看他个人所拥有的财富，而是看他为别人创造的财富。我想请问你，姜圆女士，你开着名车、拿着名包，你养活了几口人？”白洛因面色平静地，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句话，简直是往姜圆的胸口捅了一刀。
“我知道我没尽到母亲的责任，我现在正在弥补，你才十七岁，妈妈还没老，你为什么就不能给妈妈一个机会呢？”姜圆直愣愣地瞧了白洛因好久，才哆嗦着嘴唇开口。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但麻烦你别再来找我了。” 白洛因甩开车门，径直朝家门口走去。
“洛因！”姜圆摇开车窗，向着白洛因的身影哭喊着。
白洛因攥了攥拳头，转身瞧着姜圆，一字一顿地说：“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们家人，我烦！”
走进家门，白汉旗已经做好了午饭。一盘青菜烧豆腐，一盘青豆炒肉丁，还有一盆紫菜蛋汤。
1057.32元。白汉旗从白洛因手里接过药，下意识地看了下发票。
其实根本不用看，这个数字白汉旗早记在心里了。每个月的医药费，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大笔固定支出。白汉旗每月四五千的收入，显得捉襟见肘，日子过得也就只能紧巴巴的了。

5 我要转学
“什么？你要办转学？”房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顾海现在就读的高中，可是整个北京城掰着手指头数得过来的名校。
“我现在搬到国贸桥了。那所高中离国贸桥太远，上学不方便。”
“国贸桥？就你爸给你买的那房子？难道你和那女的闹翻了？”
“不仅和那女的，我和老头也闹翻了。”
“你打算找一个什么样的学校？”房菲狠狠瞅了顾海一眼，她觉得有点不认识这个表弟了。是不是叛逆期啊？动不动就搞这么一出离家出走？
“这得看你了。必须要离国贸桥近点。”
“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
“我现在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顾海觍着脸笑着说道。
房菲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热。顾海从小就和她这个姨姐很亲，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转。姨妈去世之后，房菲和顾威霆的走动就变得很少了。倒是顾海，经常有事没事地来家里坐坐，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弟弟。
“你姐夫倒是认识几个校领导。”
“那赶紧着吧。”
“你先等会儿。”房菲拽住顾海的手，“我先说明，不是重点高中咱不去。条件即使比不上你之前的那所学校，但也不能太差了。”
“只要有学上就行了，随你安排。”
“还有一点，我要和姨父打个电话，支会一声。这么大的事，咱不能私下办了，他可是你的监护人。”
听房菲这么说，顾海愣在了那里。
“姐，这个忙你到底帮还是不帮，痛快点！”
“放心，我弟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忙姐一定会帮的。老姐自有办法说服姨父。”房菲见顾海耷拉着脸，不禁笑了，“从国贸桥到你现在的学校，开车堵得像蚂蚁爬，坐地铁不仅要挤沙町鱼罐头，而且还要转三次车，不转学，难不成让你每天凌晨五点就出门？”
“老姐，等你的好消息！”顾海的眸子里放出光来。
几天之后，房菲就给顾海捎来了好消息：姐夫动用关系，已经帮他办好了锋芒一中的转学手续。
“锋芒一中，离着国贸桥还老远呢！”
“国贸桥附近是有几所高中，可都不是重点学校，升学率太低了，而且校园环境也差。看来看去，就只有锋芒一中还能将就将就。”
顾海想了想，锋芒一中就锋芒一中吧，坐个地铁也就两站路，想拉拉风可以将车开过去，总比呆在家门口的那所破学校强。
“老姐，你和我爸说过了没？”
“当然说过了，姨父也没什么意见。他还拜托我多关心关心你呢。国贸桥那儿离我家也不算太远，你有空的时候，常到家里来吃吃饭，改善改善伙食。”
听房菲这么说，顾海心里顿时暖暖的。
“还有，姨父年纪也大了，你不能这么老和他抠气。有空的时候，多回去看看他吧。”
“姐，我这边还有点事，改天再聊。”房菲只听手机那头，传来了“嘟嘟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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