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云殿，玉京金阙，幡幢缭绕迎华盖，璎珞飞扬罩冕旒，他自稳坐天阙高台，俯瞰众生，我俯拜而跪，敬他如上苍。
玉清圣境，广袤无垠，梵气弥罗，妙圆清静，众仙娥退避，寂寂浩无宗。殿内金砖铮亮而坚硬，跪得久了，膝盖便觉麻木，天帝待我素来严厉苛刻，不似对凤凰那般宠溺，数万年来，竟也习惯这样的煎熬，他不问，我便不语。
最后，无非是看谁先沉不住气。
玉盏清脆一磕，天帝总算开口：瀛洲一事，你先斩后奏，凭一己之力除梼杌，神勇可嘉，但上古之兽，应天时而生，你擅自除之，有违天命。不过，梼杌凶残，恶迹斑斑，此番，也算是除害，功过相抵。所以，本座不罚亦不赏。
“谢父帝。”俯身一拜，依旧垂目。
事先备下的说辞毫无用武之地，却这般就过关了？忧虑尚未散去，又闻其言：雩儿如今已满万岁，年岁也不算小了，本座瞧着龙宫那小子就很不错，待人谦和温润，听闻与雩儿亦是亲近，欲给他二人指一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一番絮叨，像极了寻常父母心，可听在耳中却觉一声闷雷咋响，他是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灵威莫测，我的自作聪明，竟全然被洞悉，他意不在指婚，而在试探我。
“父帝容禀。”恍惚中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涩然晦暗，稍怔，深深吐出一口气息，收敛心神，只作漠然沉静道。“儿臣以为，此事不妥。”
嗯？他鼻哼一声，顿止风息，威压渐甚。我跪地未起，肩脊笔直，抬眼，交锋相对，无畏无惧。
“汐彦君因儿臣与其妹之故，虽谈不上仇雠，却已生罅隙，怕会殃及雩儿，此时赐婚他二人，尤为不妥。况且……父帝之忧并非雩儿，而是儿臣。”
“父帝教诲，神霄从不曾怠惰，当日历破军天劫时，亦破情劫，化去情根，如今灵台清明，六根清净，且……不会对任何人，有半分旖旎心思。”
见他将信将疑，便把上清境诸事与魔君予焱夺情根又盗取日月神珠之事一并交代，此般绝情薄义，机关算尽，终是换得天帝欢喜，收回成命，凤凰，不用嫁了。
而我，却心下沉沉，总隐隐难安，何谓天命？我皆不信。
苍天在上，我自敬畏，但即便是天，也休想掌我命数。
父帝，也不能。

(我听见飒飒风声，与他决绝之音竟相呼应，他行得匆匆，话也匆匆，我点一点头，竟也不知为何要点头，方才的喧嚣此刻尽数散去，仿若不曾有人来过，我拍一拍裙摆，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望一望云霞，霰散过后，我再也瞧不见汐彦君的影子了。“呱呱呱”聒噪之声不绝于耳，我抬一抬头，才发觉是族中那位沙雕兄，沙雕兄振翼落下，继续聒噪：“小乔小乔，你怎么——不！开心？”我勾一勾手，爬上沙雕兄羽翼，点读它的沙雕快乐，我不想说话。但是想一想，我仍需指点。)
去——跟着他吧。(过错不该叫他自己来担，沙雕飞得还不及我走得快，只是我懒得走啦，沙雕的羽毛太扎脸，飞得风又迷了眼，然后我就哭肿了脸，未至云殿，沙雕急刹，将我甩下，它哈哈哈哈，我？？？“小乔小乔，太沉啦。”我哭的更抽抽嗒嗒，气得要找人打一架，隔得尚远，门扉洞开，却可听取一二，我停住脚步，听得浮空的流云摇开，地上的白雾散去，我终于看清真相。我再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一句喜欢，你好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我琢磨不透，好像追也追不上啦，因你一句，不会对任何人，有半分旖旎心思，魔君夺走了小小姑娘的情根，你却甘愿舍情予她，海族的龙女，合该嫁来天宫的，我想啊想，算啦，我去帮你，把回忆拿回来，这样故事里，会少许多个伤心人。)
(说去便去，然而我没有骨气，仍搭了沙雕兄的顺风，我肿了脸与眼，努力的瞪一瞪，才能看清楚到了何处，魔界无蓊蔚洇润，暗如浓墨，沙雕兄将我一摔，叫我自己走进去，我气得牙痒痒，气得将近浑身发抖，于是我找一个魔问一问路时，他爱搭不理，我便将他揍一顿，谁知问得每一位，都是这样的辣鸡德性，后来，我踩了问的最后那一位的脑袋，剑抵咽喉。)
我来寻你们的魔君，只想拿回一样东西，你们把他叫出来，不然，我就用剑剐了你，切成薄片，送去翼缈洲，做食物。

【 我自妖界归来，父亲与我相谈过几次，左不过对我插手妖皇临位，我去替她清理了些杂碎的事情不满。换做以往，离经叛道之事我做的许多，父亲希望教诲我从未放在心里。但是这次，我却觉得厌烦。虽说父亲与天帝曾联手，魔界和天界万年来并无冲突，可是什么时候父亲这位魔尊，居然连儿子喜欢一个女人都要念及什么天下两界。当真，可笑至极。我自然懒得理会，打算出门走走，散散心。正巧瞧见不远处，烈火燃燃，一股子灼热的战意，巧在心上，更多了几分火气。父亲处处礼让天界，而眼下这位天界的凤凰郡主，却好生的威风啊。踏步而去，手里捏着一道紫色的雷光，直接横断而已。雷光与她的剑仓啷啷这么一响，当真美妙绝伦。】
：祝锦也好，你也好，各个都是傻的么？
：不如你回去寻人看看，是不是天界的风水不好，养了一群傻子？
：

(紫电飙袭，险击落掌中破云，我未曾用那柄天问，因觉未至险处，无需如此。来人挑衅，散漫非常，胸中火盛、怒盛，难过亦盛，重重叠加，更失理智，将脚下小魔一踢，横剑而对，来人说话呛声，不仅辱我，更辱天界之风，区区魔族，终日居于暗处小卒！肖想佛前圣莲，诱仙子堕妖！又兼夺龙女情根！桩桩件件！此时威风赫赫，当真可笑至极！我眯了眯眸，妄图在这肿了眼的境况下，更精准的寻觅到他的身影，不过是个黑老怪罢辽，我想得玄女常道一句口头禅，此时运用自如。)
无耻之徒！天界仙众，上神之姿，岂容你侮辱？(觉不够狠毒，又添一句。)魔界一堆爱搭不理人的大西瓜，又好到哪里去？
(我们跑题了——我忽觉此事，将口舌之快抛诸脑后。妖魔之流，我生而厌之，他们不过是心底恶欲勉强压抑，与天界才堪堪和平，总有一日，他们会压不得，他们生来就爱血腥之道，爱抢夺之风，否则又为何因一己私欲，夺走小龙女爱人的机会呢？)
魔君百年之前，东海之畔，夺龙女情根，又惹出这连带之灾，心中不觉有愧吗？！(超凶。)魔君不知毁人姻缘者下地狱吗？！

：龙女？
【 我这句话确实是带着疑问的，但是转瞬我便明白，当年我偶遇的那个神灵纯净的懵懂小仙便是这四海龙族心尖上的明珠。只是了然一个身份又如何，面上未有分毫动容。】
：是了，那又如何？
【 微微抬了抬头，眼中的轻蔑分明。虽然这只小凤凰颇有几分能耐，但是祝锦我尚且不放在眼中，遑论这个炸毛的小东西？】
：原来你也知晓，毁人姻缘是要下地狱的？
：你也应该知晓本座这地界无光无日，与地狱无异。
【 我不知道天界发生了什么，这个小凤凰居然知道了连我都不曾分明的事情，还带着这样大的怒气闯入魔界。但是一想到鹤姝堕妖，再瞧着眼前人这幅天界神族高高在上的样子，眼底的戏谑逐渐被冷锋淹没。】
：好一个上神之姿！本座生平最恶你们这幅自以为高人一等德行。
：小郡主，这里是魔界，强者为尊。
【 顿了一顿，嘴角一挑】
：弱者，是要做阶下囚的。

(我讶于他的坦然，这样认认真真的对我讲，魔族之界，与地狱无差。我这样心疼那位小小姑娘，她在最美好的年岁，被夺走了爱的权利，风花雪月、流水桃花，想来她亦心有感知，却囿于懵懂，可这个坏人却这样坦坦荡荡，毫无愧色，她和所爱之人的痛苦，在眼前之人看来，一文不值，为什么呀？为什么会有这样自私之人？！他凭什么夺走她爱的权力！他又凭什么？凭什么——叫我喜欢之人，失去这样的权力呢？胸口渐渐翻涌痛色，气愤非常，难过非常，于是我渐渐气到结巴。)
你、你，你合该如此！即便此处没有光，你又有什么权利夺走别人的？你、你，你太恶毒。
(皮糙肉厚，最不怕打，我打不过他，却不怕被他打，我只想要，帮故事中的伤心人，拿回他们的东西——回忆不该被雨雪融骨，消失殆尽，破云势起，起业火锻刃，锋芒毕露，我望向他。)
阶下囚？区区魔族，好大的口气。(认认真真，几近一字一顿。)你——把他们的回忆，还回来！
(废话不再，放话无用，业火炙烤，锻得锋成，光影交缠纠结，蜿蜒虬结，不可相分，相接刹那，勉力一对，渐起腥甜。)

：这天下众生，哪里由得一张嘴来论断高低？
：小凤凰，看在你兄长份上我不杀你不辱你，却要给你几分教训。不然叫你白长了一双翅膀，仍不知天高地厚。
【 我突然明白了，我与父亲的分歧在哪儿？纵使这神魔二族和平万年，可是在神族眼里，我等仍然是低下蝼蚁，仿佛种族是原罪一般。这样和平，这样的假象终究会被撕碎。】
【 这火光与雷光大盛，冰刃碰撞的脆响几乎要撕裂魔族无光的天空。我记得，鹤姝堕妖那一日，这天也是这样被万丈火雷撕扯，最后粉碎了的，却不止一颗心。我很这苍天，恨命运捉弄让我弄巧成拙。也恨天道不公，白白辜负了鹤姝千年的孤独与虔诚。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不后悔让她离开灵鹫山，因为迟早有一天，她所信奉的敬仰的，会将她抛弃。这个世界，上至穹顶，下抵幽冥，只有我，全心全意。】
：你爱一个人，甚至愿意为她颠覆世界么？
：可是这条路，本来就不应该这么多荆棘。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
：想要，就去自己拿。
【 最后一次过招，她的剑终于握不住了，我看着她嘴角溢出的血液，终究是叹了口气。一掌按在她的肩头，推出数百米有余。】
：可惜现在，你还不够。

方离玉清圣境，琼霄便神色凝重地过来，附耳几语，蹙眉沉吟片刻，当下决断。
“此事切勿声张，你回玄穹守着，不用跟来。”
话音未落，身形已遁，只余天幕划过的一道金光，衬得星辉熠熠。
魔雾笼罩千万年不散，座座峰峦高逾千丈，宛若抵天利刃，刺向天宇，极度陡峭，险不可攀，烈焰炽金的光芒便在这霭霭黑雾中炸开来，骤然将临的神祗，杀气腾腾。
凤凰擅闯魔界，一如去瀛洲那般莽撞，可这魔界，却比瀛洲要凶险万分。我不知为何心下一片焦灼，她生性顽劣，虽已位列上仙，但修为灵力委实不算精湛，在予焱手里必然要吃亏的。天族太子，赤焰战神，号十方天兵，诸多荣光加身，就理应沉稳持重，谦逊和善，可此时，全然不复昔日沉静，不顾礼教，一路踩尸铺路，万魔难阻。
充耳不闻地掠过一片残败，却在在这片废墟中伸臂接住被重伤的凤凰，她极度虚弱地倒在怀里，嘴角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顿时，怒意横生，凛冽之气陡然大盛，单手持剑一挥，杀伐之音，铿锵扑面。
无论对面是谁，都不该，伤我凤凰。
巨阙是重剑，破天砍来，裂山海之势，生生将地面劈出一道深壑，一众避之不及的妖魔，或在烈焰中焚烬，或在生死挣扎中哀嚎。
“予焱魔君好生兴致，乔雩区区上仙，打起来，未免无趣，不若，我来陪予焱君过上两招。”
薄唇微启，连鼻息间皆是冷冽气息，若是往日相见，必称一声师兄寒暄一二，倒不曾想，这般快便已是対峙而立。而此刻，心头一股热血涌起，此生一大幸事，便是棋逢对手，我与他，各是一方天纵奇才，早就有酣畅淋漓一较高下的打算，微微眯眼，挑剑而指。

霭霭沉剑山雾长，腾腾杀气自氤氲，刀剑相接，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期待和热血翻涌，神魔之争。我想与他酣畅淋漓一战，却不能不顾此刻身负重伤的凤凰，心有焦灼，又不可显露，恰逢他收刀退开，微微皱眉，压下怒意，承他一情，遂也收敛了杀伐果断后的戾气。
只不愿与他旧事重提，既然忘却的事，想起与不想起，对我来说，并无多大差别。我只是不知，为何他们皆要与我提及昔日过往。我曾为一人心动，可那心动，是什么感觉？
素来寡言，显然此时也不会有和他唠嗑的闲情逸致，索性不答，只将凤凰抱起，转身便走，忽又想到什么，步伐稍一停。
“她不是我妹妹。”
随后化作一道赤焰冲天，破开沉沉魔雾，直上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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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极之尽，六界之外，有混沌之境。凡入境者，生不复归，死亦不归，生死不归，是为不归谷。
那里大雾汹涌，氤氲沸腾，天穹极光终年不灭，炽霞一道道，荧惑之蓝盛烈，妖异非常。遍布山谷的曼珠沙华，绽着诡异的湛蓝，全然不似忘川河畔的火红一片，却殊途同归，花开彼岸，相属合离。
盘坐在这片盛放的花海中，将灵力源源不断渡予她，我也不知为何要在临走时对予焱多此一举解释一句，自历劫后，很多事愈发清晰，亦有很多事，愈发看不清，想不明，索性不想，遵从本心。
今日一事，不能让父帝知晓，更不能回天宫，她赴瀛洲，闯魔界，皆因我而起，此番负伤，我责不可免。渡了许多灵力，伤好大半，只是仍不见醒，只软软倒在怀里，数万年来，头回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怔怔半晌，看了看天穹炽霞交织的极光，娓娓絮叨。
“那情根，当初既舍了，便没打算要回来。”
“你这脑袋，装的都是蹄髈不成？魔界也敢一个人去闯？好歹带上毕方，打不过还能驮着你跑……”
“实在不济，拖上你那位沙雕兄，报个信也好……”惆然一叹，“若非予焱对你手下留情，今日你便被他在魔界法灭了也未可知……”

(我被他敲得浑浑噩噩，起初是不大疼的，后一起涌上来时，渐觉无力，其实我不怕流血，不怕疼，我只是怕，拿不回想要的东西。天地浩大，却再也没有独一无二的记忆，一个傻子把他的心给了别人，把他的记忆给了别人，自己剩下什么呀？明明灭灭，我渐渐握不住破云，好家伙，今天交代在这里了……，后来…后来我不大清楚，昏昏沉沉，跌跌撞撞，梦里，我只听得见甜蜜的话。)
(我梦见一场大雨，一向巍峨天宫变得很是温柔，于是无法逃脱这一场滂沱，可是云开霰散，又是晴天，初升的光将我包裹，细细的温柔游走过每一寸肌肤，我叫这样的温柔淹没，忘却了风雨。咦？天上是不会下雨的吧？我在这样的疑问之中，渐渐清醒过来，耳边絮絮叨叨，像一只调皮的小鸟，扑棱扑棱翅膀，说着很气人的话，只是这只小鸟很是耀眼，如同梦中初升金乌，努力闭着眼，睫毛抖成小鸟的翅膀，幸亏他瞧不见，我听到沙雕兄的名字，气得伸手轻轻捏了他的耳垂，声儿像指下的耳垂一般软趴趴。)
毕方的腿这样短，跑的还没有我快，沙雕兄将我扔在魔界就跑啦，要我说，还是杠仙最好……(我和他一样能絮叨，太傻了！)
(我想起魔君的话，怎么办呀？我就算为他颠覆世界，他…他还非得再倒回来的，别人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而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棒槌。我泄了气，送开了指尖，便又将脸埋了起来，悄悄落了一滴泪，就一滴，不可以多了，若被发现，是很困扰的事情，我轻轻的问。)
你疼不疼呀？(把心送给别人的时候，疼不疼？把情根抽出来时，疼不疼？可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因无论他回答疼或不疼，我都会很疼，认真。)你是一个天地无极超级大傻子。

一贯不善言辞，素来喜欢用拳头和手中剑来说话，今日却破天荒地，絮叨许多无关紧要之事，直到一只手揪上耳朵，方才一愣，垂眸看去，恰逢一滴晶莹滑落鬓角，滴在鹤蓝色花瓣上，宛如露珠清透。
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地，手臂一揽，将人紧紧抱住，用力到指尖都带着细微颤抖。说不上是因何故，或许害怕，或许担忧，或许只是松了一口气，忽然间就有些想明白，为何征战八方，一心变强，只有足够强大之时，方可摆脱桎梏，镇山河无荡，护凤凰无恙。
只是这口气一松，随即便想到，敢情已偷偷听了半晌？避她问而不答，稍稍松开手臂，挑起一边眉梢，伸指戳了戳她一处轻伤，不敢用力，却也足够叫她睁开装睡的眼。
“我亦想问你，疼不疼？”
“沙雕兄借你的胆子吗？敢擅闯魔界，不知死活。”
话是听着是殷殷关切，然手上之势，却大有若敢说不疼，便让她再回味一下疼的滋味儿。何时开始，凤凰竟开始懂事起来，处处想为我着想，只是，我见不得她这感时伤怀的模样，索性，也就不给她这矫情的机会，倒宁愿，凤凰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凤凰。
手臂一松，抱在怀中之人便落在花丛里一滚，如她自己所言，皮糙肉厚，不怕摔，却压折一片曼珠沙华，荧惑湛蓝的花枝里，漾紫纱衣层层叠叠铺散，轻薄如烟雾飘渺，那一幕，美的动人心魄，胸腔怦地一震，仿若周围空气都为之震动，微愣了愣，蓦地拂袖起身，转身往不远处一座翘脚小楼而去。
“且在这儿小住数日，待你伤养好，再回去。”

(我想，世上最美妙之事，便是当我拥抱所爱之人时，他将我拥的更紧，当然，是在他未曾戳一戳我的伤口时，疼…疼哇！诚然，长大是一件从不幸福的事情，可长大，叫人学会满足，我呲牙咧嘴，此时必然毫无美感，那一滴泪也已经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于是不快乐与很伤心，便也要随之滚落，不要再提。算啦，算啦——忧郁好辛苦啊，掩藏也好辛苦啊，坦诚，也这样难，那不如，假装无事发生过，还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娇弱的小鸟，于是我就在这里，不要动弹啦。)
疼哇，超疼，从头到脚哪里都疼，腿疼得格外厉害，走不动路啦！
(或许是叫他撞破了我的谎言，“咕咚”一声，我又撞到了头，懒得动啦，馥郁的香萦绕在鼻尖儿，花枝摇曳，滚着稀落的晨露“吧嗒”一声，便砸在颊上，抬眸时，但见流云翻涌，我在世外之地。他动作很是迅速的一起身，又是一段话来，听不见啦听不见啦，眼见百花流云，我想起许久之前，初次涉足一片花海，我想起不久之前，偷偷听来的一场对话，于是我又无甚美感的与他一般快速的爬起，只是裙角一拽，觉几分重力，“……咕咚”，有人和我一样磕到了头。)
(花迷了我的心窍，一定是。动作前进的速度半分也不像与人打了一架，我爽快的将他一压，我？我前进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近在咫尺，……是，是软绵绵的呼吸！头脑一热。)
我我我我我…我不嫁人了好不好？永远。(诚然，成长令人学会满足，那我或许只是个幼儿，我似乎只学会了，得寸进尺。太羞耻了，羞耻到钢铁般的脑袋忍不住一砸，砸到哪里不知道，我试图说些其他的事情，掩盖这句话，于是我愚蠢的开口。)
不是妹妹，那我是谁？(步步紧逼的话，我想闭嘴。)

本该潇洒留给她一道背影，谁料袍摆被扯住，脚下一绊，咚地扑倒在地，甚是几分狼狈，反身欲凶她，又被一道浅紫影儿扑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浅浅呼吸已在鼻尖，有些温热而软绵，萦萦绕着曼珠沙华的香气，不知是被馥郁花香冲昏了头，还是被她眼里的星星闪愰了神，最终视线落在那浅色柔唇，不自觉地抬手扣在她脑后，微微凑近……
情两厢，岂因俗礼亡。
“啊！——”她忽然埋头一砸，正中鼻梁，痛的倒吸一口凉气！我#$&%……什么风花雪月，意乱情迷，暧昧横生，全然被这一砸，统统碎成渣随风荡漾开去。
“你……你能嫁出去？除了我，谁还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横眉一怒，抬手按住她肩，揽着人一个翻身，颠倒了位置，随着动作惊落几片细长的翠浓枝叶，慵慵散散飘落，眉宇间俊极雅致，眼神是难得的深邃，如琢如磨，俯身低头，不由分说吻在觊觎已久的柔唇上……嗯？觊觎已久？心中恁然被这样的想法一惊，极浅的一吻，轻触既离。既然没了情根，那便是不会爱上任何人，可为何，心跳会这般快，为何听她说嫁人，会这般抵触。眸底情深再难掩，不知何所表达，不知何所应她，便只捉了她手，按在心头。
你看，我虽没有情根，但，有一颗赤诚鲜活的心。
“不是妹妹，不是乔雩仙子，不是鸟族郡主……只是我的，凤凰。”
数万年来，从曾说过情话，可如今说来，竟也能无师自通，或许，爱你，只是本能。
“说起来，我没了情根，也不知算不算得残疾，你可会嫌弃？”
“如若不弃，那我……便也将就一下，娶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