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对你很失望。”
天帝陛下一向仪态万千,众仙子仙童服侍多年也未见其失态一分,而此刻……
只见润玉快步向前,毫无往日的从容优雅。那面带微笑,步伐轻盈,让沿途的仙子仙童皆一脸茫然。
刚踏入璇玑宫门,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彦佑……”润玉低声道。
自从天魔大战回来后,这彦佑三天两头就往璇玑宫跑,比身在天界的叔父都来得频繁。若非自己整日盯着,锦觅怕是早被拐跑带偏了:“你怎么又来了?”
看润玉归来,彦佑马上迎上前去,却左右观望,完全忽视润玉:“锦觅呢?她没跟你一起?”
“觅儿不是在宫里吗?”润玉不解。
“本来是,但她问了我几个问题后,就急忙跑了出去了。”彦佑继续问道:“她没去找你吗?”
润玉摇头:“问你什么了?”
彦佑将与锦觅的对话简单交代,润玉眉心渐渐拧紧,心中也若有所思:“来人。”
“是,陛下。”
“水神仙上在宫中可有异样?”
“并没有。”仙子恭敬回答:“仙上回来后就回房了,直到这位仙君到访,仙上才出门。不过……”
“说。”润玉口中干脆利落,心中却着急不已。
仙子抬眸瞄了一眼彦佑,怯怯道:“仙上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位仙君的热情亲密。”
“小美人儿啊,我与你家仙上乃多年之交啊。”彦佑急忙解释道,可背后依旧一丝寒风飘过。
润玉斜眼昵着他。热情?亲密?哼。这彦佑少看一眼都不行。
彦佑怯怯的回头,脸上挂着嬉皮笑脸:“嘻嘻,那是关心啦。肯定是这位仙子在吃醋。”只要有关锦觅,这润玉总是那么敏感。
“陛下……”仙子满脸委屈。
润玉瞟了他一眼,摇头道:“行了,你下去吧。”
仙子在彦佑故作恶狠的眼神下快步退下了。
“那你知道锦觅在何处?”不再嬉笑,彦佑认真问道。
“应该是在披香殿。”润玉淡淡道:“我去找她。”
“我和你一起去。”话音刚落,便撞上润玉半眯的双眸:“彦佑,你很闲吗?”
“才不呢。多少美人儿等着我。不过……都没有锦觅重要。”每次逗一本正经的润玉都让彦佑十分满足。只瞧他现在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足够他笑许久。
看着彦佑脸上那戏谑之笑,润玉顿觉又气又喜,这家伙在他面前真的毫无避忌。欲张口,忽如暖意流遍全身,心里最深处有一声音在呐喊:小鱼仙倌……
那是他久违的感觉,第一次是锦觅在凡间游历之时,那是,龙鳞的召唤……
魔界
“觅儿!”润玉彦佑刚落地,便看见锦觅口吐鲜血的跪倒在地。
看着前来搀扶自己的润玉,锦觅心中顿觉安心落意。低头一看,左手龙鳞银光闪烁,竟不知何时召唤了润玉前来。
“呵。”旭凤轻蔑一哼:“水神果是有预谋而来。又想给我们魔界安什么罪名?”
“不是这样的。”
润玉睥睨旭凤,拦住了欲上前解释的锦觅,擦掉她嘴角的血迹:“伤哪里了?”
锦觅摇摇头。旭凤言语间的讽刺直击锦觅心脏。为何每个人都认为她有目的,她不过是想真相大白罢了。
“锦觅,你为什么自己一个来魔界啊?”
面对彦佑的提问,锦觅直视在旭凤怀中的穗禾,狼狈之脸却眼神凌厉:“是她!”手指向穗禾,语气坚定:“她就是杀害爹爹和临秀姨的凶手!”
润玉、彦佑皆惊讶不已,锦觅继续道:“她会琉璃净火。”锦觅捉住润玉的手:“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爹爹临死前一击么?她左耳也有伤口,呈蓝色水状。”
润玉定眼一看,那耳垂上如河流般小小纹路,俨然是水系法术所致。旭凤扭头,不愿相信那被水系凌波掌攻击的伤口就在自己眼前。穗禾修炼的是火系,只有强大的水系法术才能留下如此深刻明显的印记。
穗禾急忙用手遮挡,不敢看旭凤:“你胡说,那是你刚刚攻击我所致。”
“穗禾。”润玉冷言道:“觅儿修为不足以造成如此伤口。”微微侧头看向穗禾身后:“你倒是解释一下,那痕迹是如何造成的。”
顺着润玉指的方向望去,旭凤愕然。那被燃烧后的石壁,烧得发白,散发着蓝紫火焰。天底下只有一种法术可造成此痕迹,那便是琉璃净火。
“旭凤,你听我解释。”穗禾紧紧拉住旭凤,方才肆意模样全然不见。
旭凤抬眸,未言只字片语,周身气息让穗禾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
“姨母担心我,才传授我灵力的。”穗禾激动万分,眼带恨意地看向润玉众人:“是锦觅看不得我与你成婚!他们想要除掉你,除掉你身边每一个人!”
见旭凤无反应,穗禾转眼又化身小女人,泪眼婆娑道:“我耗费灵力保你形魄,费尽心思将你救活,你难道要听信他人之言吗?”
听此,旭凤心中动摇。若非穗禾的苦心,何来现在的自己。
“穗禾你撒谎的能力还是一点都没变。”彦佑鼓掌,口中尽是不屑:“冒认救命之恩,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穗禾眼中满是惊恐,紧抓旭凤不断说道:“别听他胡说!别听他的!”
旭凤扯开穗禾双手,面向彦佑,问道:“你什么意思?”
彦佑轻笑:“怪不得润玉说你人醒心未醒。难不成你认为以穗禾的能力,能拿到九转金丹救你?”
彦佑扭头看着锦觅,心痛道:“那是锦觅与我,还有月下一同去的蛇山。就是这个一心为了弥补自己过错的傻丫头,为求那九转金丹的药引玄穹之光,连双眼的辨色之力都献了出去,用自身承载玄穹之光还差点被其炼化。若非润玉及时出手,她早已为救你灰飞烟灭了,还轮得到你在此这般羞辱她!”
彦佑所言如同一缕清泉,流淌在魔界夜空中。浇醒了旭凤头脑,也刺痛了润玉内心。
扭头看向锦觅,她垂目,润玉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搀扶她的手突如其来的几滴温热。潸然泪下的她也痛了他的心,他不怪她不顾一切地救旭凤,也不怪她心不在己,只怪她所有事都一力承担,他只想好好护着她,却未能名正言顺,也未曾有机会。
一番言语震慑了旭凤,他身躯微颤,双拳紧握,径直走向锦觅:“彦佑所说,可是事实?”
锦觅缓缓抬头,眼中带泪,旭凤已然了解一切,此时,无声胜有声。
明明她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为何知道她的付出后,心比当年被刺那时还要痛?伸手欲替锦觅擦拭眼泪,锦觅却微微侧脸躲过。手僵在半空,片刻才缓缓放下,扭头,冷冷道:“你还有何解释?”
“旭凤!”穗禾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何你眼中只有她!”
旭凤无视了她的哭喊,若有所思后,对锦觅缓缓道:“穗禾所做一切皆因我起,我难辞其咎。我愿散尽修为,替其赎罪,只求放她一条生路。”语毕,低头蓄力欲施法,一只纤细有力的手覆盖其上。
旭凤抬头,对上锦觅眼眸。那悲愤失望的眼神,是旭凤从未见过的:“当年的你,判若鸿沟、赏罚分明,怎的如今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我对你很失望。”锦觅松开润玉搀扶之手,一字一句直击旭凤:“魔尊之意,锦觅未敢苟同。只愿手刃仇人,报父之仇。”
背后,一双绝美眼眸充满绝望。不管她做再多,从头到尾,他都不愿多看她一眼。至此至终,他都不愿与她统一战线。手中的琉璃净火升起,俨然已将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燃尽。
未果,一道捆仙锁,将那已经成型的琉璃净火完全压制。润玉的施法让穗禾动弹不得:“旭凤,鸟族已归顺你魔界,你身为魔尊,应当知道如何处理。”他声音清澈,言辞温雅,可那极强的压迫感依旧从他周身散发。
穗禾不知,润玉竟比旭凤更让人寒心;
穗禾亦不知,这寒,将伴随她一生,如影随形,终其不散。
穗禾瞪着向自己走来的旭凤。旭凤看见,她眼眸里早已不是乞怜,那是恨。那种恨,充斥着全身,连旭凤都快认不得眼前的她。抬手,闭目,幽幽道:“这身灵力,已是留不得。”
灵力一点一滴流失,万分痛苦的穗禾看着眼前,这个她用了所有时光来爱这个男子,对旭凤的爱,也一点一滴的随之消失。
“谋害上神,其罪当诛。着,革去穗禾鸟族族长之位。”旭凤顿了顿,直视道:“交由天界处置。”
话音刚落,润玉彦佑纷纷看向锦觅。
“觅儿。”润玉轻唤。
只见锦觅径直走到穗禾跟前,居高临下的蔑视着因虚弱而瘫坐在地的她。
半蹲,直视她,那脸庞,依旧美艳。
“我恨你!”穗禾咬牙切齿道。
“我何尝不是。”恨意?不甘?锦觅不想深究穗禾现时的感受。手中幻出柳叶冰刃,穗禾看此,闭眼,她希望能永远的闭上眼。
一分。就差一分,那刃尖便能直入心脏。锦觅盯着闭眼的穗禾,片刻,收起冰刃,起身。
“为何你不杀我?”穗禾对锦觅背后喊道。
锦觅未曾转身,柳叶冰刃依旧在手握紧:“你不配。”声音虽轻,在萦绕在旁。冷如霜,美如花。
任由穗禾在身后失声大笑,锦觅亦不愿理睬。
“锦觅。”身后旭凤呼唤:“过去种种,是我误会你了。如有机会,可否让我补偿?”
她等到了,终于等到他理解了。可并没有如期望般喜悦,也许一切都不同了。
叹气,扭头,并未转身:“你无需补偿,这本是我的过错。但愿你平安就好。”
旭凤欲言,却见锦觅走到润玉身旁,又止。
“回去吧。”锦觅轻声道。
润玉未言,轻搂她肩膀让其靠在自己怀里,此时的她肯定身心疲惫。扭头,一个眼神,彦佑便知晓,上前将穗禾一并带回天界。
润玉与旭凤相视,并未多言。
许是不知从何言,许是不敢过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