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哭笑不得,只得争着抢着付了钱。店员姑娘嗓音甜腻:“请问需要几份餐具?”
“两份。”
“慢用。”
蛋糕提在手里,她也终于忍无可忍:“我过了这个路口就到家,您请回吧。”
司机面有难色,而她只觉得格外烦躁:“这圈子就这么点儿大,我还能骗他吗?难道还要我把结婚证拿出来给他检阅吗?”
那司机赔笑,一边点头哈腰,一边亦步亦趋,只说:“韩小姐包容包容,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
罢了,她怫然地想,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所见到的这样简单——跟这些人有关的事情,十之八九都很不简单。她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胡搅蛮缠的司机,是从前在二世祖的府上有过照面。他能在卫庄身边活到今天,无非是卫庄想让李斯知道,他的流沙不会坐以待毙,反扑箭在弦上,联手势在必行。
联手势在必行,所以他回来见她。
家里的钥匙是黄铜色,老旧的锁头反复地坏过,反而因为张良时常检修而涂得油润,手腕上稍加巧力便扭开来。门口他的拖鞋毛茸茸顶着一对狐狸耳朵,是她网购生涯的得意之作,司机探头探脑地瞟了又瞟,而家里处处都是小夫妻生活的痕迹。赤练抱着臂在门口等他,自己都觉得眼神凌厉,总算他招架不住,又在点头哈腰中告辞。
她把蛋糕放在小小的餐桌上,从书房开始找。卧室梳妆台上还摆着她匆忙间搁得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张良虽然不是处女座,可是祖父管教极严,生活上很讲究这些末节,若是给他看见了,必然又要犯教师的职业病,教育她:“细节决定成败。”
手机屏幕长久地亮着,消息一条一条碎碎地弹出来,从最初的会议通知起连成翠绿色的一片,实在不好再拖延,她坐在椅子上一顿一顿地敲输入法:“收到。”
是新上任的辅导员,时间地点内容都拣不清楚,这样着急,却不晓得是为何而开会,细节决定成败都不知道吗?她反而也懒得问了。
时间紧急,可是她就像小孩子赌气一样,换了休闲的衣服叫外卖。张良不回来正好,她可以独享一份汤饭。最初她对汤饭,不过是因为做法简单却花样繁多,始终不腻味,独自生活的日子便离不开,所以喜欢。后来学校里开出这家店来,外卖送得尤其快,方便美味,时常救饥肠辘辘于水火之中,于是越发依赖。可是今天连店家都同她作对,电话一接起来她就知道不是白凤,因为对方很客气地说:“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如果是白凤,就会无比简短地:“到了。”有时甚至都懒得等她回答,反正总无例外,每一次她都是托他放在楼下的花坛上,等他走了再去取,绝不见面。诚然是小心过了头,但是祖父叮嘱过,这一片鱼龙混杂,不是自己家的地界,小心使得万年船。
韩家倾覆的时候她不过十四岁,她真正的名字,真正的身份,只在世上活过十四年。红莲二字,堂堂正正,可是没有办法。冤冤相报,防不胜防,哥哥就是在外遭人暗算,永远离开了她。
对方坚持要她下楼,她的无名火越燃越旺,索性打开楼道的窗子向下瞧。那位小哥一身黑衣,因为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所以不安分死跨坐在摩托上。她的汤饭老老实实躺在车前的篓筐中,他手里却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最为扎眼的是绑了一朵红艳的玫瑰,虽然一路风吹,看起来蔫得像脱水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