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流萤接了簪子，珩之才渐渐放下这桩心事，总算物归原主了。美人儿牵起她的手入内室，美人儿的手软软的，十指纤纤。竹帘摇动，下一刻，被流萤稍稍束起，日光落进来时候，竟让她想起那一晚的月光。
好香啊——
香炉里燃着的，是珩之不知道名字的香，但她觉得很好闻。在一片温暖之中，又夹杂着糕点的甜腻香味。珩之既已还了簪子，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略显得拘谨。她想了一会，才开口道。
“其实这里也很好……”

瞧出她的拘谨，忍俊不禁地拿起一个甜果子，塞进她嘴里。
“作甚，莫不是怕我给你吃迷魂药？这厢是晚先生小住的地方——他不爱热闹，便冷清些。若在梅花引……”
抿唇顿了顿，转而扬声。
“薇官，再叫个人来。咱们叫人一起摸骨牌，可好？”
薇官应了，忙叫人去张罗，而我呷着茶，榴裙柔柔地落在椅子下，笑眸弯弯地让金雀坐到身边。窗前的竹帘也卷起来，暗色自先生来住便从未这般敞亮过——我仰起头望着檐下的光影，轻轻一叹。
“你还住在水一方吗？都说，入得桃夭的姑娘都住过在水一方，我却不记得了。且胆子又小，不敢去瞧一眼。还说——入隐香时，从来不能笑，只因皆是伤心人。可我也不记得那时的我有多伤心了。”
“这样也好罢，是不是？”

甜果子可真好吃，吃完了以后，珩之忍不住又拿了一个。珩之不常吃甜食，总觉得过于幼稚，其实是怕吃了会牙痛。珩之一面听眼前人说话，一面吃着。事后，她不忘用帕子抹抹嘴巴。听那人提起在水一方，珩之不觉有些落寞神情，倒不是说住得不好，只是怪冷清的。她蓦然抬起头，对上伊人那一双好看的眼睛。
“是啊，还住在在水一方。”
伤心人么？有些事，想明白了，其实也没那么伤心。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难过。珩之摸了盘子里的一只瓜子磕了。
“伤心是最讨厌的事情了，妾不喜欢。”

她忽地抬眸，灵动的瞳映着自己的轮廓，仿佛秋水剪影——有些落寞，却澄澈得很。一时怔怔，复又失笑道：
“你还真是，应了金雀一签。”
“改日，带你见见我亲阿姊，她会舞剑——咻咻。”
笑意又浓几分，竖起葱指比划着，又将面前的瓜子抓起一撮，拢在她手边。她是这样温婉的人，乖巧又娴静——忽然记起从前年幼之时，自己也曾这样更阿姊坐在一起，轩窗外也是阳光明媚，阿姊替我剥着瓜子，说着闲话，也说要玩骨牌，输了都算她的。那些闺阁里的乐趣，叫人莞尔。
“你我缘分匪浅，既然还在在水一方，不知你可有师父了？”
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怎么样？”

正在嗑瓜子的珩之听她提及拜师，免不得要一怔。她今日来，除却还簪，便是这桩事，她总是不敢开口的。如今美人儿开口，倒是省了许多事。珩之回过神来，复又噙了笑意，痛快应道。
“好呀。”
珩之犹豫再三，仍是说了，“妾今日来，也存了此心……”

正好一束阳光自门前落下，亮敞而温暖，薇官拿来骨牌，在厅堂间搭起牌局——既然有牌局，自然少不了猫猫。我笑着让她们再那些零嘴，还要泡些清火的茶来，转身朝她伸出手去。
“走吧，陪我摸摸牌——那是猫猫，常在我屋中走动的萱草，顶伶俐的人儿。”
两人一动，自有流萤搬动暖炉与坐垫，一番劳动，倒也热闹起来。我拢着玄青如漆的长褙子，凉凉的柔荑里牵着她的手儿，走过吐烟的兽炉、青松盆景。
“你呀——存了心思便要早些开口，还教我酝酿许久呢。”
往她手里放个骰盅，犹嗔且笑。
“快，开局了。”

［纱灯胧照下，小糖稚手捉笔，追着暖柔光影，在秋叶上抄写诗篇。］
［虽是一肚子糖水，却不许叫人小瞧了。她携着墨染金叶，闪烁在温柔乡里。］
：绮霞明赤岸，锦缆绕丹枝。楚客正愁绝，西风且莫吹。

（拥着一件玄色海棠小袄，手中暖着烧蓝小炉，薇官撑伞，与我一同回来。今日下着雨，天光便比往日更暗些，掀帘入了门，望见先生身姿昂然，不由莞尔。）
先生今日来得不凑巧了——劳你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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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片刻罢，手捧茶碗，一双灰瞳遥遥望去。
：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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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笑。
：雨势缠绵，出去贪玩？

（笑着将柔荑放在他掌心。）
哪有贪玩，在东篱厢玩斗菊呢，也不过一会儿罢了。
（说着凑上前去，细细瞧着他的眼睛——与旁人不同的双目，总觉得他一直看着我，又好似他什么也没有看，真叫我着迷。）
今日雨天呢，难得先生不用带目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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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眉，微侧首。
：来得匆忙，却没料到你也匆忙。斗菊结果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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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手撩过她刘海，容颜这样姣好。
：这回我让安鹿留下，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找他做。

（嘻嘻一笑，摇头。）
我也不知——听说你来，便先跑了。
（听他要将安鹿留下，一时不知为何。）
……我一个姑娘家，要安鹿做什么？薇官与猫猫都讲我照顾得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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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然失笑，先解释一二。
：我近来要出门，会用些时日。你身体弱，万一出事，可让安鹿去找贵大夫。
：你就这么跑了，万一输了岂不要怪你？

（皱眉轻叹。）
啊……先生这回不留几日吗？
（从未这般不愿让他走过——却不知这次为何这样失落，将脑袋靠在他肩上，挽着他的胳膊。）
先生什么时候要走……我，我却不能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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递去手里茶碗，轻抚小脸。
：一向不过问的，怎么这回想跟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