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会为了世界放弃一个人，恶魔会为了一个人放弃整个世界。
埃尔又去给安西送食物了。
它把攒了三天的肉，还有一罐子血一起放在小篮子里。听说安西的同类都喜欢花，它还在篮子里放了两朵地狱门口摘的食魂花。
路上遇到的家伙们都笑它：“那只白色的鸟人是不会吃你给的食物的，蠢东西！”但是埃尔并不往心里去。它想，如果安西不吃东西，是会饿死的。
安西是一只被锁在地狱的天使。
据说早在几百年前，就连埃尔的妈妈都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被锁在这里了。原因谁也不知道，地狱里的恶魔已经对他没有一点好奇心了，不过是个被锁起来的天使罢了，而且总是不说话，还不如地狱里讲人类故事的蝙蝠有意思。
但是埃尔不这么觉得，它第一眼看到安西，就被他的美震撼了。哪怕他衣衫褴褛，哪怕他翅膀折断，但是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明亮到刺眼。
埃尔把小篮子放在安西的脚边，一边把食物拿出来一边自顾自的说：“这是吃的，这是喝的。”
……
“我不吃这些。”
“什么？”
“这些是恶魔才吃的东西，我吃不了。”安西平静地看着它。
埃尔吓了一跳，刚刚是安西在和自己说话吗？安西看了看它头上弯弯的犄角，低下头轻声说：“以后不要来了，我不用吃东西。”埃尔傻乎乎的想，是啊，天使可真厉害，都不用吃东西，不像自己，总是觉得饿得慌。
…
埃尔已经是一只成年恶魔了，这些年它经常跟着其他恶魔离开地狱去人类世界捕猎，它杀死人类女性的时候会专门摘下她们的项链或者戒指，想着可以带回去给安西。它觉得安西戴着肯定也好看。
安西这些年渐渐能和它多说几句话，甚至告诉它一些关于天堂的事情。埃尔会在安西睡着的时候偷偷地亲吻他金色的头发——即使衣衫褴褛，天使本身却永远纯净。埃尔不由得看了看脏乱的自己。
埃尔决定放安西离开地狱。
那两条穿过翅膀钉在墙上的锁链，其实埃尔是可以扯断的，事实上那并不是多么可怕的封印，强壮的恶魔努把力都可以打开。
只是从来没有恶魔会想要放走这个天使罢了。
埃尔没有想那么多，它总是很蠢。它喜欢安西，安西是天使，所以安西应该回天堂。至于安西回了天堂之后怎么样，它的脑袋可能还想不了那么长远。这天晚上，它很早就到安西那里去了。它从那些项链和戒指里挑了一个最好看的蓝宝石戒指，就像安西的眼睛一样。
“安西，这个戒指送给你。”安西还没来得及拒绝，埃尔就把安西的手拽过来戴上了戒指。“记住，是我送给你的。”它低头看着安西。
安西怔了怔，抬起手看了看戒指，又抬起头看向埃尔的眼睛——埃尔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这双琥珀色的眼睛……当初就是这双琥珀色的眼睛，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里面盛满了惊喜。
“埃尔。”安西的喉结轻轻颤动，他伸出手捧住恶魔的脸，仿佛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它。“埃尔。”他又重复一遍它的名字，“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埃尔很开心，这是不是说明安西和自己很有默契？知道自己可以回天堂，安西肯定也很开心。它把脸侧过去蹭了蹭安西的手，仿佛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安西看着这只温顺的恶魔，想起几百年前，也有这么一只恶魔，会乖乖地躺在他腿上轻声打呼噜。
“你知道吗，这堵墙的背后。”安西看着埃尔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说。“是一场灭世的洪水。”
“只有天使可以封印，代价是天使要永远被禁锢在这里。”
“曾经有个恶魔……和你一样，想要放我走。它太天真了，它以为只要扯断锁链之后马上带我离开，就能躲过那场洪水。”
“但是失败了，它死在了那场洪水里。”
“我被重新关在这里，原来绑缚手脚的锁链穿透了翅膀。”安西低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看着眼泪汪汪的恶魔，嘴角扯起冷漠的笑。“所以——你不要救我，赔了你的命倒不重要，但这会让我下场更惨。呵，原谅我从不知道，原来恶魔都是这么蠢的吗？”
年轻的恶魔从来没想到，第一次听天使笑，却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情境。
埃尔的心仿佛要被撕裂了，它从来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感觉，恶魔似乎也不会有伤心这种情绪。但是它现在真的感觉心在被这双湛蓝眼睛的主人一刀一刀地割。它甚至想剖开这个天使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好好看一看。

安西不知道埃尔在想什么，他只看到这只恶魔一声不吭地看着自己，然后眼泪从眼眶里噼里啪啦砸下来。
“……没关系。”
“什么？”安西没听清。
“没关系！”埃尔瞪着眼睛大声说，“死了也没关系，人类死了也没关系，地狱和天堂被淹也没关系，凭什么他们可以安然地生活，你却要在这里永远被锁链束缚。”它忽的站起来，安西只来得及抓住它的尾巴。埃尔抓起其中一条锁链，双手用力地往外拉。
“不！埃尔！”安西想要站起来阻止它，但是他坐得太久了，甚至已经没办法站起来。“埃尔！你这个**！你会死的！”
“那我们就一起死吧，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不要回来了！”埃尔放下锁链，用力地抱住安西。说完，它放开安西，又去拉那条锁链。安西没有办法阻止他，只能大声喊他的名字，附近的恶魔逐渐被声音吸引过来，当它们发现埃尔居然要放走天使的时候，恶魔们一拥而上，将埃尔按在地上在地上。
埃尔的脸被按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西，满脸都是泪水。
……
灭世的洪水终于不再用来惩罚世人，上帝抹去了它的存在。为了补偿安西这么多年的看守，天使长亲自下来解开锁住他的锁链。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锁链解开的下一瞬间，安西就消失了。
天使长平静地阖了一下眼，原来安西早已经死去，留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缕执念。现在执念也消散了，大概这里的恶魔们也会渐渐忘记他吧。
……
埃尔带着刚成年的年轻恶魔出去捕猎人类，年轻恶魔运气好，咬死了一个英俊多金的绅士，它开心地取下绅士衬衫上的怀表，问埃尔：“这个东西可以带回去给妈妈，它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埃尔笑了笑，年轻恶魔就是爱闹腾，还有闲心收集猎物身上的东西。
这次收获也是非常丰盛，它带着从人类世界带回来的食物和年轻恶魔一起回了地狱。
路过一栋高大的石墙时，年轻恶魔问：“埃尔叔叔，你知道那里曾经有一个天使吗？”
埃尔愣了愣，反问：“谁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我曾经偷偷翻开过妈妈年轻时候的日记……”
“原来如此，你妈妈不向来喜欢异想天开？”埃尔把袋子往肩上一扛，“她也许只是写着玩，不信你去问她，也许她都不记得自己曾经编过这个故事呢，哈哈哈！”
年轻恶魔吐了吐舌头，默默回家了。
埃尔扛着一袋子腐肉，本来是往家的方向走，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走到了那堵高高的石墙下。石墙上镶着两条锁链，下面是又黑又脏的枯草堆。这种地方换做他估计也不会久留，怎么可能有天使住在这里？真是不知道怎么着了那个臭小子的道，居然还跑过来看一眼。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
脏乱的枯草堆下，静静闪烁着一抹湛蓝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