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好几天 港姐你还好吗

【我见小不点儿的第一面，要追溯到她还是在乳娘臂弯里的一只襁褓的时候。喜事招人，许多宫娥围在乳娘身侧看新儿。我抓着一把新采来的紫薇，奋力地拨开层层钗裙冲了进去。
乳娘让我看她怀里安睡的小脸，对我说“这是殿下的小妹妹，殿下以后要疼她。”
我满口答应。“疼，疼，疼，一定好好疼她。”一壁说着，一壁在她为数不多的头发上插满了紫薇。小娃娃睁开眼，看见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我赶紧把紫薇花都塞在她手里，然后——
她哭得更大声了。】
【孽缘啊孽缘。】
【以后无数的日子里，每当她蹭我的床，吃我的酥，拿我的玉，顺我的书，我都在追问自己，我不就小时候惹哭过她一次吗？这都多少回了那债我还没还清吗？！】
【譬如此刻，她躺在我的床上，睡着我的枕头，盖着我的被子，还搂着我的剑。】
喂，醒醒。
【推。】

啊…你怎么才回来…
（我等他等的太久，把他的被子和剑都捂热了，却把一些东西遗留在梦里，忘了因何来找他。）
你又被先生留堂了吗？
（从床上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两膝相抵支撑着，总是比剑鞘高了。）
太过分了，我要替天行道。
（依稀几句台词从闲潭落花里掉出，我拾起嚼碎在嘴里，玉白风清的小脸淡淡吐出几个字。）
你把昭文馆春试的题目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费劲儿的把剑拔出来，红缨甩了一脸，还是疼的。）
嘶——

不是“你”是你哥。
【正在更衣，右手刚刚探进窄袍的袖里。眼前剑光一闪，慌忙侧身躲过。那青锋擦衣而过，摇摇摆摆地冲床柱去了。帷帐未系，垂在塌前，此刻全都遭殃，伴着裂帛之声流水一般洒了一地。两枚香合连同七八枚香丸卷在里头，一点火光在其中亮了一亮。吓得阿杏赶紧去踩。】
【隔着绯红的袖，我终于抓住了那只幼嫩的腕。那剑尖微微一战，磕在了柱上。】
厉害啊。
【另一只未着袖的手旋即跟上，把她那恋恋不舍的小手坚决地从剑柄上拔出来。】
好玩吗？

（叮叮当当，鸡飞狗跳一阵，我还是宝刀不老的。）
（小袖里暗绣的一只鹦鹉被他给拽了出来，上面油绿的羽尾一抖，衣便展直了。）
我是你罡姐，叫你哥不是差辈了吗？
（手捞一捞，连剑穗上坠着的一个小玉屏都碰不到。宥越来越高了，我已赶不上这疯长的差距，于是尤怕小时候对他的“爱护”，被提上案来，头一遭便是罡姐这事。）
唉，有时候我觉得，你变得好陌生…
（我向来是不畏生死的，也为了佐证我配得上这个姐字，不免抿紧了嘴，像一面不透风的墙。）
（一手仍被桎梏着，一手给他把衣服拽上肩头，扽了扽，才悲沧的扭过脖颈去，哽塞道。）
你只当是玩，我只是想找回曾经亲密的感觉，你可知兄妹…啊不是，姐弟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彼此无间？
【回鞘的剑挂上床尾，坦然地提起再一次滚落的衣袖，一边走到屏风前一边合衣系带。】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是吧？好妹妹。
【一只香囊掷在她决然侧过去身上。】
少作态，床也睡了，帐也砍了，看倒不敢看了。你小时候还要同我大被共眠呢，痛快点，今天又揣什么坏主意？从实招来。

（大明宫的一切都是繁琐的，问安，行止，膳食，还有衣衫，它们华丽而轻薄，一层层贴附在养尊处优的肉-体上，把他包装成出色的惨绿少年。）
（唉，他真是长得太高了，高到我已经很久没有细细端摩过他的模样，竟生出点陌生的俊朗来。）
云野才进宫，我怕他吃不消下午的春试课题，你给我透露一点吧。
（逗了逗香囊上鸳鸯的嘴喙，嘴角似勾非勾的，有些不寻常的吓人。）
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一定要帮他！

（我本是大明宫的铁面客，却因为一场盐粒大的冬雪融化了心中的那杆秤砣，却又想为他是值得的。）
（云野还那么小，瘦弱的肩膀不该被三坟五典压弯。）
求——在姐…兄妹间用不得，太严重了些。
帮一把，就是帮一把。
（歪在他身侧，将香囊别到玉扇小坠旁，捋了捋染上茶香的猩红穗儿。）
成不？

【顺手接过玉骨折扇，展开半面，画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工笔仕女，又有墙里秋千，枝上柳绵，题着一句诗“花褪残红青杏小”。折转到她眼前，牵了她手来把扇柄合在她手中。】
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驳姑娘家的面子不成。只是你想过没有，你帮了他，然后呢？
【仰身倚在几侧。】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对他无甚意思。

（被久逢甘霖的友谊冲昏了头脑，我看不到枯萎的花苞和残红，只心心念念小荷，青蜓，酸梅汤。）
然后…他会习惯昭文馆课业的，我便不帮他了，是今年他来得时候不好，刚到没几天就考试，太不公平了。
我是看不过去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我不太会双颊飞红，低首温柔，只是睁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追随着他的身板，轻轻道。）
当然有意思，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右手支颐，歪头看她。】这个有意思就只是这个意思？
【意味深长的笑意浮现，袖里一根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在她握扇的虎口上点一点。】那傅家小郎君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哦了一声，将扇子展开，还是看那落红是芙蕖，残蕊是豆娘，青杏是酸梅汤。）
（万变不离其宗。）
他的意思？
他能有什么意思，难道他不屑于去知道课题？
（这样游刃有余的笑，实在惹怒了我，擒住他矫捷的指尖，撒气道。）
可这不算是抄，云野不像是，如此木讷之人。

他不像是木讷之人，你倒像是。
【我看她光洁的额，焕然的眼。也许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催发她的美丽。可是，我的妹妹还是纯然的孩子，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抽出指尖，轻快地端一盏新茶在手。】罢了罢了，反正他也不敢欺负你。你叫他来拿就是了。

（檀口微张，欲驳斥他什么，也不知是无从说起还是怕他返悔。）
（那一日最后，只拿着扇骨戳了他一下，不轻不重的，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