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靠岸之后的当晚他们在村里的招待所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出发。吴邪似乎并没有把之前那场气氛有点微妙的对话放在心上,见黎簇刚好走在旁边,就打着哈欠跟他说起话来。
“潘子和大奎我见过很多次,你就有点生面孔了,”吴邪递给他一根烟,“跟我三叔多久了?”
黎簇现在算是把心态放平了不少了,但是即使是还没有升级的吴邪,也是浸在这一行里长大的,黎簇很明白自己不可能用随便编造的故事骗过他,就含含糊糊地回答:“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一直没捞着什么机会。虽说都是三爷的盘口,但下面人多口杂,小三爷觉得我面生很正常。”
这一走就是一天。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了一片看起来已经废弃了的营地,似乎是上一批到这里的人留下的。营地里散落着许多食物、生活用品和轻便装备,甚至还有汽油和发电机。吴三省他们显然不打算浪费一点时间,生起火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就开始研究地图,很快讨论起墓葬的年代,探穴定位的方法等等。黎簇对这方面的知识一窍不通,跟汪家人出去实地考察时,也只是全程坐在轮椅上,这会儿自然也插不上什么话。
讨论了一会儿,他们从包里翻出装备,准备开始干活了。
吴三省抓了几把泥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就道这墓太深了,得先下个铲子探探路。谁知一铲子下去,带上来的居然是一抔浸透了血的泥土。黎簇也很是惊奇,自从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当下所发生的事情之中。
“这是什么?”梁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悄声问道。
“我也不太确定,”吴邪耸了耸肩,“可能是血尸墓,我在我爷爷的笔记本里读到过。”
“小三爷,你懂的可真不少啊。”梁倩微笑着说。
黎簇很讨厌这个笑容,因为他对这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他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个不爱学习的差生,一个鲁莽的、不起眼的毛头小子,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成绩,那些所谓大人们始终带着这样的笑容去看他,这是一个带着一点居高临下,一点高傲,一点轻蔑,一点自以为是的笑容,一个表示“我懂得比你多,我有资格来评判你”的笑容。
吴邪对此大概不会有像黎簇那么深的感慨,但是似乎也觉察出这个笑容并不是那么令人舒服,于是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没再搭话。
这批人也真是不简单,他们合计了一下,决定不管下面是什么,先挖开来看看再说。黎簇看着吴三省和潘子、大奎在地上一阵忙活,很快画出了墓室的轮廓,又四处丈量了一番,三个人就挥舞起铲子,瞬间只见泥土上下翻飞,一个标准的盗洞逐渐成型。黎簇有一种亲眼看见高手出招的崇拜感,也想去帮忙,但是自己一没有经验,二来那条伤过的腿不允许他再剧烈运动,只好退开,想了想,又走向坐在不远处仿佛正若有所思的梁倩。
“美女,看你白白净净的,怎么也来跟着咱这些大老爷们下斗啊?这斗里的宝贝真的这么厉害?”黎簇努力模仿着自己听过吴邪一些手下讲的带着长沙口音的普通话,还不忘装出一副真的只是想来搭讪的猥琐表情。
梁倩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微笑着开口:“怎么,你家小三爷都下得了地,我就不行吗?你虽说是吴家的伙计,也不能这么区别对待呀。”
正在研究战国帛书的吴邪突然无辜躺枪,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黎簇,这你就不懂事了,淘沙这种行当,深藏不露的高手多得是,最忌以貌取人。”
黎簇很佩服吴邪这种当面被人质疑不行还能面不改色给对方找台阶的应变能力,自己可就没这么高的道行了。要是吴邪都不被放在眼里,那被他玩得团团转的黎簇又算什么?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不打算顺水推舟地应下去。
“小三爷,这方面我可比较有经验。”黎簇粗声说道,“你跟着三爷跟得多,见识的都是这一行的精英。咱们在下面,跟什么人都得打交道。高人是有,可你知道什么人更多吗?没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喜欢在那儿显摆的人。”
吴邪瞪了他一眼。
沉默正在酝酿着,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砰”,那是铲子挖到了墓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