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凳！

第十六章 请让我留在这片天地（下）
　　我忽然觉得有些搞不懂银白了。
　　应该是我从来都没懂过吧，一点都没有。
　　我一直以为他是放不下他们才留下来的……我一直这么想。我以为他只是放不下跳脱的龙卷风，为闪电的遗憾而遗憾。
　　或许我总是在高估我自己，所以才会低估别人吧。虽然可以说“因为在洛利艾塔我是无所不能都存在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却不能真的就这样狡辩啊。
　　我忘记了……当我说“能源之城很好”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反应。
　　不仅仅是这样，还说着怨恨着自己。
　　平平静静的，没有怨怼，而是一副理所应当，不足为奇的样子。
　　呐，银白将军啊。
　　虽然我总是没办法彻底理解他人的心理活动。所以才会总是处处碰壁。
　　可我还是暗自揣度着。
　　你是无法原谅当初那个什么都没有做的自己吧。
　　所以才会想着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们。
　　生前是这样，死后也是这样。你只是想要做些什么，但是你却什么都没办法做。所以你才会留在这里的吧。
　　留在这里，看着日出和日落。
　　等待着等待着，不断地等待着。
　　那句“谢谢”的含义是这样的吗？
　　其实在我说“消散”的时候你已经决定好了吧。
　　你是想要离开的，如果什么都做不到的话你是想要离开的。可你却不肯放弃。
　　因为不肯放弃那种“希望”，所以才一直在这里。
　　你想着万一自己可以做到一点什么，所以一直坚持到现在吗？
　　而我真正地给了你“什么也没办法做”这样的残酷的答案。
　　即使是这样的答案在你眼中，却也是值得感谢的啊。
　　我抬头看着他，双手握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现在唯一能够做的……我想陪着他们。只是这样而已。”他看着我一点点明了的神色，接着道。
　　“程序是不会有意志的，融入程序只是成为这个世界的物质的一部分，意味着真正的灵魂意义上的死亡。虽然在法阵结束之前，会有那么一会儿拥有形体。”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他解释一下，“一般来说……还是去往净土更好。”
　　“然后不带记忆地再来到在这个世界吗？”他略略提高了一点儿声音。
　　“不……不是那么简单。下一次转生不一定还是这个世界。应该说……几乎不可能是同一个世界。”我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于所有的死去的灵魂而言，净土应该是他们最向往的地方才对。那是每一份灵魂的归处，也是起点。是纯正的灵魂本体，最初始的愿望。
　　是灵魂的本能。
　　即使是那些心怀无尽的怨念，说着“绝不原谅”的亡魂，在被打散的那一刻，无一不会落下泪水。
　　而为了不发生想起前世的记忆的意外，一般而言是不会在同一个世界重新投胎的。只是偶尔，偶尔会有例外。
　　这是我在圣教教会的封印之书里所看到的东西……虽然我本人无法验证真假，但是能够被当做几千年来的真理性的最高机密，应该不会差的。
　　他的声音重新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我明白了……”
　　“那么，我的愿望……”
　　我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
　　“请让我留在这片天地，以……亡灵的身份消散。”
　　……哎？
【作者问题：又是格外让人痛苦的一章，对于银白将军的选择，你是怎么看的呢？（众：在贴吧里看。）】

幼年女主的养成方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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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谢谢你
　　这一次，我没有愣神太久。
　　我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却感觉不到难受。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尽管，对我来说不是这样的……但他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是银白最想要的。
　　这就够了。
　　够了吗？
　　够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理解与他真实所想究竟是否一样，但是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探究下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这是你真正的愿望的话，那么就这样吧。
　　至少比我这个迷途者要好不是吗？
　　“就在这里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在这里就好。”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是我……却总是任性着啊。
　　我挥开法杖，一边吟唱着咒语，一边从戒指内找到一颗样似蓝萤石的石头。
　　获取了他的记忆，但我却并没有急着查看。
　　对于现在而言，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让他消散对我而言并不是件难事，任何一个信仰教会的高级法师都可以强制性“消除”死去的灵魂。甚至有专门的除灵师。
　　我将手中的宝石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拿着法杖，在地面上刻画消散灵魂的符文。
　　“这个本来是用来给远方的人传递信息用的，可以记下人们留下来的话语，我说过，在法阵结束之前你可以拥有一段时间的形体……如果有什么话的话……”
　　可以说出来。
　　可以说哦。
　　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帮你传达的。
　　虽然真的不想和他们再一次分别，但是也一定有什么话想要说出来吧。
　　尽管这些话只不过是我的不甘心。
　　对，只是我的任性的一部分而已。
　　这一次是他愣了神。
　　我本以为他会闭口不言的，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因为这样的孩子，总是把话闷在心里的孩子，即使是这个时候，大概也很难……
　　“谢谢你，龙卷风。”
　　……
　　第一句，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
　　看着别人进行亡灵消除的时候，往往都是强制性的。即使是偶尔有比较心善的法师决定解开心结，也都是神官级别的人物——为了防止强大亡魂的出尔反尔。
　　毕竟能够徘徊在这个世界的，都有一定的实力要求。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去做这样的事，但我却没有做任何防御工程。
　　事实上，也没有那个必要。
　　我闭上眼，想着自己要不要堵住耳朵，却听见他语速平稳地连着说了好几句。
　　我拿着记忆之石的手一抖，差点没把它扔出去。
　　“银白？”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的情感便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控制，我的手甚至颤抖到没有勇气去画完这道符文。
　　他低头看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CPU的声音叮叮咚咚地，可我却难以觉得那份声音悦耳了。
　　破碎的灵魂化作点点磷光，在这美得如同梦境一般的银色的世界里。那银色的光辉，像是翩跹的蝴蝶，又好似翻飞舞动的雪花，羽毛一样轻轻地飞舞着。
　　闪烁着的，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飘零啊……飘零着，做着最后一次的绽放。
　　银白将军，啊……
　　“你真的是……你真的是……”
　　够了！
　　当初我没有过多地关注你，原本还有些遗憾的……但是现在……现在我已经一点都不那么想了！
　　太过分了，这些人。
　　这些人……
　　怎么说……该说不愧是闪电带出来的将军吗？
　　我抬头看着他，就这样看着。我很想倔强地不理他，但我还是没办法不去看着。
　　他的身姿前所未有的美丽，那份濒临破碎的美丽，像雪一样，被一片温柔的光所轻抚着。
　　我轻轻伸出手，就像当年想要捕捉那份阳光一样，探寻似的向前。
　　我听见了他浅浅的叹息，然后便被一种温软柔和的目光注视着……
　　不是那种让人心生暖意的阳光，而是仿佛一轮满月，带着一丝凄凉的温柔，轻纱一般的笼罩着。可我一直都没敢看着他的眼睛，直到最后……我都没敢看他的眼睛。
　　如梦一般的雪，也会如梦一般飞去吧……
　　心底隐隐地发颤，我拼尽全力地大口呼吸着。回忆如风一般席卷入我的脑海里。
　　带着淡淡的震撼。
　　不是那种让人觉得热血沸腾的，激动紧张的震撼……而是将自己的灵魂一点点抽离一般的，好像要掏空了自己的心脏一样的感觉。
　　不可思议的失重感。
　　令人无法言语。
　　我似乎开始明白生命女神教堂内神像下方镌刻的话语。
　　“Elalmaeslabellezasuprema.（灵魂是至高无上的美丽。）”
【作者问题：没什么好问的……让我瘫一会儿先……闺蜜说我银白写的这么好以后怎么办，哼，真是够小瞧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随缘吧。】

这里的银白大概就是那种我十分欣赏尊敬却永远理解不了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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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那个银水晶一般的少年
【1700+】
　　出了火龙山谷碧波荡漾的虚假水面，曜日当空，晃得我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
　　冰雪一样的灵魂，却温暖沉稳得那么彻底。不被阴霾所笼罩的身姿就像银水晶一般。
　　破碎的银水晶……啊……
　　我看着手里闪烁着蓝色光辉的记忆之石，只觉得它轻飘飘的仿佛是要融化在手心里，却又沁着浅浅的暖意，好似一块温润的暖玉。
　　就像他的记忆，温和，细腻，沉重，也幸福。为了他们而死，对于银白而言，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我心里很明白，也理解着。
　　因为我也这样想。
　　死死地握紧手里的石头，我抬头看了一眼对我而言无比高大的能源之城。
　　部队井然有序，战斗机与直升机并肩而行，轰鸣声，螺旋桨拂过空气的撕裂声，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我浮在水面上，一时间还未缓过神来。
　　好像和当年一样，和当年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旁，对他们的勘察动向可以观察一整天。
　　时机到了，就偷偷摸摸地溜进去，然后在被发现之前，飞速地用隐身术。
　　一次又一次，对这种“冒险游戏”乐此不疲。直到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会议室的大厅中。
　　那大概是我此生最有成就感的一次了吧。直接可以调动神力，无视媒介与范围的魔女在洛利艾塔这个“赐福之地”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而我本人也向来不是那种喜欢把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麻烦，太麻烦。
　　可是在这里，明明处处受限，简单的法术都要废很大气力，我却不再嫌麻烦了。
　　当时……
　　我无声地笑。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啊。
　　轻轻抬眼，扫了一下巡逻的布置，又刻意找寻了一下法术的痕迹。我抬脚绕过了一个个土堆，就像很多年前一样，猫着腰儿，小心翼翼又贼兮兮地溜了进去。
　　当我越过所有的防卫士兵，成功来到大厅里时，我看见了正在搬运大概得有我的身高再乘个五那么高的一摞子文件的龙卷风。
　　要不是因为橙色的涂装显眼得很，我怕不是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副手在帮忙搬文件呢。
　　仔细想了想才堪堪记起，现在能源之城有两个城主。
　　哎等会等会等会你往哪边儿走呢！
　　我退后几步躲开了笔直向前的机器人一只。
　　“龙卷风！”我稍微把声音往上提了提，却丝毫没掩盖住自己微哑的嗓音，“我有东西要给你！”
　　“啊……啊？”龙卷风转了过来，把文件往左手边移了移，头稍微往右歪了歪，“你回来了啊，依拉莫尔，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微微歪头的样子，真是说不上的可爱。我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记忆，微微抿了抿嘴。
　　打算去找我？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文件。
　　拿着这么一摞子文件找我？你是在逗我的吗？
　　他注意到了我的眼神，颇有点无奈的意味。
　　“这是我出去的那几天……超音速给我留下的等份量的文件……说既然回来了就先处理掉这些……”
　　语气虽然有些无奈，倒也没什么抱怨的意味。只是有种“哥们实在是不够意思”的感觉。
　　啊，我说，不够意思的是你吧啊喂！你可是城主啊，想想你师父多么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哦。
　　现在还是太平盛世吧？尽管是表面上，那也是基本上大部分都比较和平吧？
　　你这真的是出去了几天吗？别忘了我可是拥有你记忆的人是不会被这样糊弄掉的啊！
　　我掐着腰，半眯着眼看他。
　　“那么……你就先处理一下你的事情？”
　　他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
　　“稍等一下。”
　　又重新略显笨拙地转了回去，把文件送到了他的办公室。
　　不过……
　　还真是得感谢一下你啊，超音速。
　　毕竟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龙卷风的不信任感了吧。
　　空旷的大厅瞬间安静得可怕，我回过头，再没能看到那银色巨人的影子。
　　他是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尽管对于其它而言，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什么。但我不同……我是“魔女”。
　　只不过百年之后的我，好歹还算是有了进步，不仅可以看到，还可以同亡魂说话了。
　　手里的石头还是温的，像泪滴一般莹润。
　　我知道……他还是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我不会再看到他了。
　　而他也不会轻轻地，浅浅地问着。
　　“你看得见我？”
　　即使是去整理那样的份量的文件，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再一次出现在了迎接城主的大厅内。
　　我不再回头看，而是看着那原本只有一张椅子的地方变成了两个。
　　扶手之间毫无距离，我盯着那一处正在出神。
　　“文件……这么快就整理好了？”
　　“大致分了一下类别而已，一会儿翻阅起来能更容易些。”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果然，这个人该靠谱的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
　　不过话说回来，超音速还真是……公私分明啊，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大概本来都是一些琐事而已吧。
　　“你刚刚……说有东西要给我？”
　　他的声音在我的背后响起，轻轻地像是怕打破了平静一般。
　　我缓了缓心神，转过头看着他。

第十九章 言语
【1600+】
　　“对……”
　　我的声音很空，眼神也很空，根本就无法再聚焦到任何地方。
　　我想把手里的宝石递给他，可是这石头对我而言便不过巴掌大，于他而言怕不是只像那么一粒微尘一般，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
　　将手里的宝石举高，他微微疑惑地蹲下身。
　　“这是什么？石头？”他的目光是真的专注，但也是真的茫然。
　　我闭了闭眼点点头。
　　“里面有银白留给你的话语……虽然我并不想探听别人的心里话，但是我还是听了……很抱歉。”
　　龙卷风整个人都是懵的，CPU连续不断地运转着，正当我都有点担心他数据处理器会不会出问题的时候，他终于缓过神来。
　　也是趁着这么一会儿功夫，我把石头上的封印解开，放在了地面上。
　　先是长久的沉默，然后是我用法杖在地面刻画符文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刚起身要走，就听见他压低了嗓音开口：“请等一下。”
　　声音粘软，低沉，仿佛是被粘在一起的声音。
　　我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谨慎是好事，我没在他们面前和银白再一次对话也有那么一点原因是因为龙卷风那与闪电如出一辙的细心。
　　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发现吧……虽然还是一副可爱的样子，但是你越来越像他了呢，龙卷风。
　　“谢谢你，龙卷风。”
　　银白的声音很好认，而只这一句，就让这位城主大人一个不稳，几乎就要跌坐在地面。
　　我捏紧了袖子，低眉敛目。看着他的双手颤抖着，想要尝试把那块石头捡起来，却是无果。
　　我一动也没动，只是轻轻闭了眼。
　　“虽然别人总觉得你不够可靠，但我知道你其实和闪电城主是很相似的人。”
　　“应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很难全心全意相信别人。”
　　“但是……依拉莫尔，她是个好孩子。”
　　我的头更低了，只想着逃到没有人的地方去，被冷风彻彻底底地吹一场。可我还是没有动作，任由龙卷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
　　“无论那件事有没有成功，都不要责怪她。既然是很早以前就在我们身边的人，就放心地把她当做我们之中的一员吧。你是我所见过的最适合当下一任城主的人，所以……”
　　“银白？”
　　那是我的声音，惊慌而又意外的声音。
　　怎么能不意外呢？可我又觉得这的确是以他的性格能够做出来的事。
　　明明都已经是那个时候了，明明都已经是那个时候了……
　　他却还是想着别人，却还是想着我自己。
　　总是想着别人，可他真的释然了吗？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相信你的选择。这次是真的，再见。谢谢你。”
　　“你真的是……你真的是……”
　　“还有，依拉莫尔，也谢谢你。一直以来辛苦了。”
　　释然……释然……
　　我想到了在最后如同银色的精灵一般的他。
　　如梦似幻，一碰即碎。
　　没有释然的……大概是我吧。
　　他希望我能够被相信，也希望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在这里。
　　无论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他的希望。
　　那个时候，我似乎只顾着不可思议了，又被大量的记忆冲得大脑一团浆糊一般。到了现在才回过味来。
　　又一次……他的声音……
　　龙卷风也是反应了许久才堪堪回过神，看着我低头不语，轻轻的，好像是在哄小孩一般道。
　　“想哭，就哭吧。”
　　虽然自己的声音里也杂着鼻音，第一句却是这句话。
　　哭？
　　可我不想哭啊。
　　我咧了咧嘴，可我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抬头看着他。
　　散发着浅浅光辉的宝石最终还是渐渐地逝去了那份温润的光泽，没了生息。我俯身，用力握紧了这块石头。
　　早就已经没有用处的东西……一般来说会被我毫不犹豫地丢掉。哪怕是珍贵的记忆之石我也不知道扔了几百个，只不过现在……我默默地放回了空间戒指里。沉默着，沉默着，不想回答他一个字。
　　可当他的CPU运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的时候，眼泪浮出眼眶，眼前一片都是模糊不清。
　　这份泪水，已经替我回答了。
　　可它终究还是没有流下来。
　　我抬起头，拼命地大口呼吸着。
　　死亡……
　　真正的……死亡……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只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一个家伙而已……
　　以后……这一切结束之后……
　　我也会……再也见不到他们吗……
　　因为我能够做到这些机器人所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看到心怀执念而死亡的他们我才会一直以来都如此坦然的。
　　可这一切……最终还是会走向那样的……那样的结局吧……
　　幸福……
　　释然……
　　我曾以为我希望他们幸福……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这样我就什么都可以做。
　　银白……那个时候，一定是幸福的吧？
　　为什么这么不甘心呢？
　　我是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让他们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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