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听闻师傅布置，言及今晨要考校功课，夜里便在寄野中秉烛而读，一夜无眠。】
【自正逢孟冬，寅时天色晦暗，连一丝亮色也无，飞檐边一尾瘦月正散着银辉，却很是惨淡。一碗酽茶下肚，姑且醒了醒神，由沈庚在前执着八角宫灯引路，便自乾西四所出往上书房而去。行于丹墀玉道之中，打着哈欠，眼前已是濛濛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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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旦既起，日驭尚未明，自六龄进学至今，是头回这样早起】
【神魄犹处混沌，视线朦胧。端坐由峦清梳辫，顶端盘扣一系，耳廓溜过一声“今日要考校诗文，你...”，遽然回首，睡意散尽，瞠目结舌，半字也吞吐不得。亟亟握书往门外而去】
【甬道上，仍是一片阒静，皂靴碾地的声，格外清晰。上书房玉阶前偃足，踌躇不前。半晌，旋身择阶而座，又是一叹。及至跫音纷沓时，定晴一瞧，扬声】
北霄——

【大抵因时辰尚早，往上书房路途中一派岑寂，入耳处，唯有风声吟吟，似呢喃低语。揉着惺忪的眼，矫首眄观，盖因金乌未见踪影，碧瓦飞甍、丹楹刻桷皆非白日里的巍峨荣禄之势。】
【半晌，至上书房前，遥遥望见其中，绰绰幢幢，似已有一袭人影，候于其中。】勒尔甘，怎这般早。
【就前撩袍而坐，轻喟一声】古人言闻鸡起舞，咱们这儿鸡还没起呢。

【顺口一应】不早能行吗，今儿得考较诗文，我——
【眉间叠成川，余音咽在喉间，吞吐不得。若不能应答如流，少不得一顿训斥，颜面无光】若要我说啊，这谙达也忒严厉了些，也迂腐的很，照着咱们这样的身份，竟也不给几分薄面
【目不经意一睃，借着微烛渺光，见他眼底乌青，平添几分憔悴，起了兴致，挑眉谑道】瞧你这副模样，昨夜又点灯熬油、秉烛夜读了？
【掌往他肩上一拍，压低声】咱们兄弟一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眼风一抬，望入他紧锁眉关。他话音虽戛然而止，自幼情谊，也叫我领悟了其中弦外之意。亦附和他言辞，长太息一口气。】若不是严厉，非“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之辈，又怎会得汗父青眼，来给咱们这些人教书呢。
【听他玩笑，却将眉山一蹙，一指擦过眼底，问道】当真这样明显？我这不是没法子么，若考校不能过关，回头又要叫额涅训了。
【肩头一沉，再聆后话，点了点头】咱们兄弟一场，自然好说。【转念一想，又笑言】不过勒尔甘，没点意思意思？

那倒也是——【晦暗漆夜间，纵有凤尾森森，聊作点缀生息，仍显几分萧索。顺了顺掌中那册书】可实在是想不通，咱们这样的出身，纵是个不学无术的，前程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之于文墨一类，是素无慧根。诵书不明其理、咏文不解其义，然先生仍秉儒道，持教化天下之心，却不知，我偏是朽棘难雕，任他满腹经纶、才高几斗】
明显些好，等会谙达瞧见了，也能明白你这一宵苦心【须臾，似是想到什么】你说我要不要，眼窝也描两道黑痕，到时，纵使我答不出个一二，也能博他好感
【闻及尾音时，澹然笑道】那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信手执起他案间一支羊毫，亦不曾落笔，只是把玩。思量一二，眉关一松，无声笑了笑。】自然是不曾、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先祖曾言，咱们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便是嗜武的族群。不过你说，构兵干戈，需不需识兵家之道？整肃吏治，要不要学法家之言？
【常日少言，也唯有在他们几个亲近的兄弟面前，甫偶有此侃侃而论的模样。黑目一眄，见他愣怔，也只道】随意几句思量罢了，叫你见笑。【腕一悬，手中羊毫提起，再添】你这主意不错，不如我来帮你描。
【眼风转圜，望着夤夜之中，廊庑中飘着如豆灯火，再笑道】就当你欠我个人情，来日再说罢。

【几近无言以对，乌尔登常是寡言少语，若有滔论，则必是微言，叫人醍醐灌顶，再难辩驳，肩一耸】啧，真是如出一辙的腔调，难怪他总青睐有加于你
【见他提笔蘸墨，目一瞠，忙不迭抬臂作挡】别，玩笑玩笑，当不得真呢。他虽年迈，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若再叫岳姐姐碰见了，那还得了
【只怕颜面扫地呐——】
【作一则陈腔旧调予他】只消你一言，来日便是赴汤蹈火，也所不辞

【除却谙达，常日亦承靖大人训诫，故而此言一出，大抵是自他处，也曾拾了一点牙慧。手一探，抚上他肩头】你也不是个顽固性子。
【羊毫虽提，只不过佯作威势，任由他躲闪，一哂】行了，不是跟你开玩笑么。有这功夫，赶紧再看两页的。
【笑而睨他一眼，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