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鬼

“阿姊阿姊，那里是什么地方？”
三月烟雨，人比花娇。西子湖畔云雾缭绕。暖风熏得翠锁勾红，马车哒哒地来，经过一路好风光，在一座寺庙前停下。驾车的把式在马车边摆上脚凳，一只穿着双蝶绣鞋的脚迫不及待地踩在脚蹬上。那姑娘才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生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怀里抱着香烛指着远远湖面上，那一处连绵巍峨的建筑。
“那个地方真漂亮。”

宋知儿是真的极野的，阿娘说我以后准嫁不出去，我才不信嘞，况且我还小的很！
脚下蹬着阿娘新绣的鞋，鸾尖儿上还缝着一对金铃儿。随行之叮当作响，我喜欢的紧，走起路来也蹦蹦跳跳的，想让铃铛声更大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欢笑。
这迷迭岛我来的次数多了些，自然也熟了。今日与二狗子打了架，他说要当知儿的相公，我便让他打赢我才行，哪知道小胖子这么不禁揍，竟晕了过去，所以他娘亲便不让他同我玩耍了。哼！我才不稀得跟他玩呢，我自己上仙岛找神仙去！
正这般想着不远处寺庙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人，知儿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寻思着莫不是菩萨座下的童子？于是巴巴的跑过去，歪着小脑袋软声软气的问道：“你是仙童吗？”

“咦？我才不是。”
远处的景色忽然拉近，突兀地冒出一张脸来，耳边铃铛声清脆极了。妩儿不由低头瞧瞧她脚上的鞋子——
“你的鞋子好好看，我的与你换好不好？”
妩儿稍稍提起裙角，露出脚上一双月白绸布翘头鞋，鞋帮上各自一对蝴蝶，惟妙惟肖。她梳着双螺髻，两支乌黑的长辫子沿着粉嫩的细颈垂落胸口，玉色小衫儿缀着五彩小兰花，月华的裙角垂坠着。
“我阿姊说，这儿庙里的菩萨很灵验，你要与我一起去拜拜么？”

阿娘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十里八村的姑婆都夸知儿有个好阿娘呢，起初听她说自己不是小仙童，自己还失望了片刻，想来是不能回去吹牛了。接着便听她夸鞋子漂亮，知儿顿时挺直了腰杆，扬起了小脑袋，连声音都充满了自豪感：“既然你喜欢，那我就与你换吧！”
想来是因着她夸了知儿，直到她想去拜菩萨，于是熟络的拉着她的小手儿，一边走，一边跟她絮叨：“我对这儿可熟了，这儿的菩萨都认识我了。”
“你想求什么，我带你去。”
“我叫宋知儿，你叫什么呀。”
“你长得好漂亮呀…”

“你知道殷府吗？”
相互换了鞋，妩儿很满足。她轻轻踮着脚，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露出欣喜的笑来。殷府，杭州城里无人不知，一座宅邸占了半条南街——那是朝中内阁重臣在杭州的府邸，门前的石狮子可与衙门的相比。
“我叫殷妩儿。”
妩儿只说了闺中小字，笑意甜甜的，任她拉着手，一起并肩走。春风正得意，撩得二人裙角飞扬。
“你很厉害呢，连菩萨都认识。等我长大些，我想去那雕栏画栋的桃夭逛一逛。”
那地方，爹娘可都不许她去的。
“嘘。这个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呀。”

我怎么会不知道殷府，我总盼望着能进去瞧上一瞧，村头给他们家送柴火的王大叔说，里面跟仙界似的。我向来是聪明的很，此刻自然知道她是谁了，宋知儿瞧瞧脚下的鞋，又瞧瞧眼前的人儿，惊讶的停住了脚步，手儿捂着小嘴儿，半响才同她说道：“我平日里老到这里玩耍，自然是认识的。”
想了片刻又把她拉到身边神神秘秘的说道：“那桃夭我也去过，里面全是仙女，陪我玩耍还给我拿吃的呢。”
二狗子说我是大话精，说我骗人，但是桃夭里面的姐姐就不会，她们总是温温柔柔的听我讲故事，我以后一定要寻了她们回家当嫂嫂去。

妩儿很惊讶，一双明眸娇娇地横去一眼，蹙起小眉。
“骗人吧——你常去？你爹娘不说你？”
……明天回吧。

妩儿很惊讶，一双明眸娇娇地横去一眼，蹙起小眉。
“骗人吧——你常去？你爹娘不说你？”
那个地方可是爹娘三令五申不可沾染的地方。她不由再次停下脚步，望着那绵延了大半座西子湖的建筑群，那青山碧水之间的飞檐与长廊，好生吸引人。妩儿揪着她的衣袖，一溜小跑地与她一起躲在寺庙安静处的角落，满脸好奇与期待。
“你再与我说说，那里除了仙女，还有什么？才子佳人，风流故事？”

“最有排面的……”
妩儿听罢，忍俊不禁。两人坐在蒲团上，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摆着许多早上新做的桃花糕。妩儿的爹常年在京——府上一众事物，皆由殷母主理。妩儿见过爹爹回家的模样——大轿高马，侍卫拥立，那是连府台都要出城亲迎的。她听小厮们与外人是这样说的：我们殷府的排面，杭州城里还有谁能比？可妩儿倒觉得，这话从自家人嘴里说出来，不太体面。
“好吧，最有排面的宋知儿。”
她也不争论，只是伸长小腿望着脚上的鞋子。铃铛在摇摆中发出悦耳的声响，妩儿很喜欢。可阿娘说，姑娘家要娴静，如春雨，润物无声才是顶好的，迈出一步，腰上系的步摇都不可有动静。
“有机会你带我上殷桥。”
外面有人在唤她，仿佛是阿姊身边的人。妩儿将手中的糕点全都贿赂给了宋知儿，眨眨眼睛。
“嘘，别跟旁人提起我们说的话。”

对于桃花糕一类的吃食，我素来没有抵抗力的，登时对眼前人儿好感度直升，冲她保证道：“你放心吧，我定会带你上去瞧瞧的。”
外面的丫头婢子声声唤着她的名儿，到有些舍不得放她离开。
我与她自然是不同的，爹爹阿娘虽然都宠着我，也不拘着我学规矩，但现下瞧着她柔柔静静的美，却是有些羡慕了，寻思着回家是不是也得上学堂去了。可是知儿一想到先生手中的戒尺，愣是吓得一激灵，原是天不让我上学堂去的，不能忤了老天爷的意思，否则会受到惩罚的，我这样给自己找着理由。
“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她们得把这个庙都拆了不可。”
“我寻你有些不便，你若是得了功夫，便到宋家来找我，我家可好找了，就在——”
我听着声儿更近了些，拉她起了身，拍拍她身上的灰，催着她离开。
“你到时候到街上一问便知道我在哪儿了，你快些离开，你姊姊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恐要收拾你了。”
我接了她的糕，自然是要为她着想的，这规矩我虽是不守，却也还知道些的。

“哎，哎……还有哪儿脏了么？”
她说得对，一时顽皮，不小心把衣裳都弄脏了。阿姊倒是不会怪她，却保不齐就要唠叨几句。拍拍身上的灰，妩儿又抬眸望向宋知儿——这一刻有些恍惚，仿佛这一刻景象曾经梦到过么？说不清的情绪悄悄绕上心头，她有些不舍起来，便最后拉拉知儿的小手。
“好，改日我去找你。”
说罢妩儿转身碎步穿过圆形门洞。她身上浅青的衫子缭绕着庙里的烟火气，半挽的青丝似流苏在半空飘动，阳光耀目，好似有个红衣少女揽住了妩儿小小的身子。返回庙里时才发现，妩儿落了一篮香烛，换了一双铃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