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原创181221】影子前传

“先歇下罢，我去安排影子上朝，午时再来看你。”小艾收拾好碗具什物，扶着子虞靠在榻上，一行清泪悄然滑落。
“夫人……”
子虞欲言又止，见她梨花带雨，伸手轻轻拭其面颊，抚其鬓间发丝。
“你说我用影子，是对是错？”
“世事难分对错，人自有天命。”
“收复境州，胜算几何？”
小艾见他双目微红，不禁莞尔，“都督还像孩童一样哭泣，不怕羞么？”
“夫人还未回答……”
“无论胜负，夫君所在，便是小艾归处。”
子虞潸然泪下，强颜一笑：“我久未抚琴。他日临战之时，想与夫人和奏一曲。焦尾久置，还需调弦擦香。”
小艾颔首：“夫君无须多虑，早些躺下休息罢。”
小艾离开之后，子虞便强撑起身，在“一线天”前伫立良久，雾气氤氲中，看着细雨顺山壁汇聚成滴，落入石臼，发出清脆声响。
空臼蓄满雨水，约莫一个时辰。他在雨中望着水滴，周身尽染，却浑然不觉，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已经过了近两个时辰，影子该回来了。
远处光晕之中，一人身形修颀，步履生风，款款而来。影子一身宽袖长衫，外披玄色鹤氅，青丝绾髻，玉簪小冠，更显神采奕奕，英姿风华。正如昔日子虞之态。
影子屈膝长作一揖：“都督。”
看着比自己还像自己的影子，子虞思绪万千。
对子虞而言，影子，是他的第二次生命。
“都督可好？”见子虞毫无反应，影子心生不安。
“嗯……”子虞如梦初醒，“成日里昏昏沉沉不人不鬼的，有什么好……”
影子搀扶子虞回坐榻上，垂首立于一侧。
“夫人怎不同来？”
“夫人吩咐下人准备寿礼，担心都督久等，让小人先行。”
子虞点了点头：“今日早朝如何？”
“朝中并无他事，主公仍旧设宴饮酒，观舞行书。”
“布局之事，也无异议？”
“无异议。”
“这倒难得。原料想如此大事，他断不会一口答应。近日他又书些什么？”
“太平赋。”
子虞冷笑：“太平赋，太平赋……杨苍不除，境州不复，焉得太平！下次见他，设法取来给我。”
影子应诺。

宴罢撤席，众臣散去，沛国大殿空空荡荡，惟有素纱长幔飘曳不定，重峦叠嶂般悬于梁间，放眼望去，尽是“太平”二字。
沛良将瓶中余酒一饮而尽，双眼迷离中，仿佛看到子虞在侧，声如洪钟，掷地铿锵：
“先主在世时，炎国以联盟御敌为由，强占境州二十多年，从未有归还之意。眼下又派杨苍父子镇守沛炎边境，更是野心勃勃，意在不轨。炎国出尔反尔，毫无道义操守可言，联盟迟早破裂。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或可险中取胜，以保沛国周全！”
沛良兀自念念不绝：“以攻为守，险中取胜……”
片刻之后，田战进殿参拜。
“主公召臣独自前来，不知何事？”
“今日子虞请战时，怎么你一言不发？旁人明哲保身就算了，你是上将军，与他出生入死，如今也要弃他而去？”
田战摇头：“臣非忠于一人，而是忠于沛国。若臣以私心置沛国于不顾，天诛地灭！”
“如此说来，你也赞成联盟？”
“臣并不赞成。”
“那你是什么意思？”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想必主公早已知晓。”
沛良笑道：“果然是过命的交情，看来你们早就谋划好了，现在才告诉我。”
“时机未到，臣等不敢妄然行动，望主公恕罪。”
沛良叹道：“忠心为国，何罪之有？当年茫水之计，今日看来，实为一步险棋。”
“此计着实艰险，可谓九死一生。当时都督牵制杨苍主力，我带人潜入境州，探明哨防。本打算全身而退，谁知……”
“我明白了。”沛良若有所思，“亏他有如此谋略……”
田战拱手叩拜：“主公既知都督之忠，万不可听信谗言，固守联盟。臣愿赴汤蹈火，收复境州，保沛国万全！”
沛良笑而长叹：“我怎能如此昏聩？当年若非都督力挽狂澜，焉有今日……只不过，他老是咄咄逼人，未免太不留余地。君臣有纲，总不能乱了规矩。你且去吧，青萍该等急了，她只肯跟你习武。”
境州城内，杨苍府上熙熙攘攘，宾客不绝，拜寿贺礼堆积如山，主人却不在中庭。
“这些贺礼都是沛王亲自准备，”鲁严双手捧上帛卷，“沛王还为将军亲赋寿辞，以表两国联盟之谊。”
杨苍称谢，命人收下贺礼，问道：“听闻沛国当中，子虞声望甚高，更胜于沛王？”
“子虞出身将门世家，其父与先主兄弟相称，交情甚笃。先主驾崩后，拥立新主一事，众臣各持己见，迟迟不决。子虞持剑立于殿中，力保沛良，众臣生畏，纷纷附议。然而茫水战败，子虞亦威望受损，此后他一再上奏请战，应随者寥寥无几。”
“我看未必。”杨苍笑道，“朝中之言不足为虑，民间反倒传言，子虞负伤后，沛国人人义愤填膺，恨不得将我父子挫骨扬灰，替他报仇雪恨，呵呵。由此可见，沛国人心所向，不在沛王，而在都督。”
鲁严大笑：“此为匹夫之勇，将军切莫计较。权臣功高盖主，君臣势必二心。当年丞相奉天子以令不臣，逼得幼帝用衣带诏密谋勤王，朝野大震。子虞心高气傲尤甚，向来不将沛王放在眼里，长此以往，二人必生事端。”
杨苍深以为然：“子虞气傲好胜，我早有领教。一年前我与他交战三合，若非他求胜心切，自露破绽，本可全身而退。只是中我刀者非死即残，听你描述，却似安然无恙，着实费解。”

密室内油灯幽暗，映出两人轮廓，一人健硕匀称，一人瘦骨嶙峋。
“补上这伤，方能以假乱真。”
子虞记得，影子入府以来，多次出逃屡遭鞭挞，一晃六年过去，他身上却不见一丝痕迹。
“我这刀伤，若像你这般痊愈就好了。”子虞握着匕首，盯着自身那道伤疤，时隔一年，已经溃烂不堪，像鬼煞狰狞的血口，触目惊心，“中了杨苍一刀，不死即残，诚非虚言……”
影子深深垂首：“小人愚钝，蒙老太公和都督栽培，愿助都督破敌。”
子虞笑道：“你能瞒过沛国上下一年之久，已然不凡了。叔父将你寻来，料你必有用处，苍天不负，竟有如此大用！”
影子神情恍惚，下意识抬眼看了子虞，随即低下头去。
“你想说什么？”子虞用烈酒浇洒匕首，“心里想什么，但说无妨。”
影子摇头，依旧垂目不语。
看着子虞拭去酒渍，刀尖寸寸挨近肌肤，影子努力抑制颤抖，仍不由呼吸急促，他闭紧双眼，等着酷刑来袭。
刀刃入体一股冰凉，随后剧痛由胸口传向周身，如万蚁附骨，噬心吸髓，影子死咬牙关，双拳攥紧，顷刻间冷汗如雨。
子虞见影子面容扭曲眉头紧锁，胸口突发剧痛，摇摇晃晃倒在榻上，喘息不止。
“都督！”影子心里一惊，起身欲要搀扶，被子虞挥手拦下。
“旧疾复发而已……”子虞指着案上纱布，“先止血，慌张什么！”
影子怔怔坐下：“小人担心……”
“担心什么！”子虞怒道，“我早已时日不多，收复境州之重任，非你莫属！管好你自己的身子，大战前夕，不能出任何差池！”
子虞知道，对影子来说，毒打体罚早已是家常便饭，不怕多一道伤口。
“叔父在世时，我随他常年征战在外，每当心思郁结，就吹一曲《关山月》，一来安定自身，二来镇抚将士，三来慰藉亡魂。”子虞强打精神，解下随身玉箫。“你跟我学会此曲，日后若是伤痛难忍，或者思乡心切，不妨一试。但要切记，不可带入后山竹林。”
箫声渐起，泛音悠长，如征人出关外，明月照他乡。
影子记得，初闻此曲，是二十年前。他被囚半月之久，哭喊、自残、绝食，直到神志恍惚，奄奄一息。看守奉命将他抬出，秘密送去医治。途中隐约听到一丝箫声，起初模模糊糊，逐渐清晰可辨，正是子虞所奏之调。影子睁开眼睛，看到一位十几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身形修长，玉带银袍，手持碧箫，骑着青骢与侍从同行而来，从容豪迈，谈笑风生。
年幼的影子不知所以，只觉眼前熠熠生辉。

箫声传意，渐转缓滞，子虞也陷入回忆。
那年出战之前，小艾为他占得一卦，象为师。子虞素不喜星象易数，便道：“天命在人，不在鬼神。”
而如今，天命在何处？
负伤以来，他总是昏昏沉沉，或梦见父亲惨死之状，或闻叔父大声呵斥，或与小艾琴瑟合奏，或见自己血战沙场。一日晨起梳洗，照见水中倒影，不禁骇然。他眼眶深陷，双颊贴骨，须发枯乱，状似鬼魅。这样的自己，哪里还像百姓口中“丰神如玉，醉识曲误”的大都督？
倘若此事传开，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朝野上下动荡不安，敌国必然趁机兴事，沛国定会大乱。
子虞神思繁杂，只觉胸头闷堵，腹胃恶心，突然一口鲜血喷落在地。
小艾闻声赶来，大惊失色：“我这就去请太医来……”
“别声张……”
子虞强撑坐起，低声叮嘱：“你执我秘令，通知下属，将为我医治者暗中除掉，一个不留！”
小艾大惊：“夫君……”
“办好此事，把影子叫来，让他自密道入内墙暗室，不可惊动外人！”
“好……”
“夫人，事关生死，万万不得有失！”
影子来到密室，若非小艾在旁，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子虞缓步靠近影子，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放声大笑：“天命在此！”
见子虞瘆然狂笑，影子疑惑不解。
“你与我容貌身形分毫不差，今日走出门外，你便是我，明白了吗？”
影子点头，却似懂非懂。
“自今日起，你名叫境州，再不用藏于暗室。”
子虞沉思过往，心神游离，此时箫声高亢急促，似大战在即，一触即发。
“夫君，寿礼已经备好，明日即可启程。”
子虞蓦然回神，箫声骤止。一年光阴似流水飞逝，当时情景犹新，历历在目。
“有劳夫人。境州，明日见到杨苍，定要与他约下单独比武。我每日多加一个时辰，同你参悟破解杨苍刀法。”
子虞缓缓起身，望向“一线天”外，苍穹烟青乌云密布，依然阴雨不绝。而雨水终日顺山壁滴下，已在石臼上凿出落痕。

胡编乱造到此为止，没有后续，没有番外，没有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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