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都市傳說
01
教室外一片雷聲大作,滂沱大雨聽來如傾倒了一盤盤的銅錢,實在難以想像深秋也有這種雨勢。教室內的光源只有老師桌上的蠟燭台,燭光被風勢扯得扭曲,如在燒得火紅的鐵柱上掙扎的罪人,一點一滴的燭淚下滑,又在狂風下逐漸冷卻,凝結成醜陋的一餅蠟。
「嗯……怪談什麼的……我不太擅長呢。啊,有了,」說話的少女有一頭粉色的長髮,搖曳的燭光照得她俏麗的臉光影交錯,「在廁所的最後一格,有一個女生……」
「不行不行!這故事也太沒新意了吧!都什麼年代,還來說『廁所裡的花子』?駁回!」一個蓄著高馬尾的金髮少女揚聲道,一張臉冶豔得不似高中生,表情跟語調卻爽快得很:「對了!就來說說『生靈』的故事好了。」
「生靈?」另一個蓄著四束短金髮的少女帶著驚疑不定的表情,態度卻很強勢,「盡管說說,我才不怕。」
「說到生靈,我也聽過呢,」這次說話的是一個蓄著雙丸子頭的少女,她眼見在場兩人都露出又想聽、又害怕的表情,笑得更愉悅了:「比如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抱有極強烈的感情,就會不由自主地靈魂出竅,去到所愛之人的身邊。」
「那只是比較浪漫的傳說。生靈呢,就是人仍未死去,靈魂卻與肉體分開。時間長短也各有不一樣,有的是只離開一兩小時、有的可以長達一個月、一年,甚至更久。人成為生靈的原因也有多種多樣,最常見的是……」
「啊!比如說車禍之類的?」
「對,這算是瀕死體驗。很多有過這種體驗的人醒來之後,說自己在空中飄浮,看著醫護人員搶救自己的身體。也有另一種……」
「另一種就是……放學後還不乖乖回家、被憤怒的老師滅口的學生。」
一道陰沉的男聲忽然加入她們的對話,四個少女頓時一陣毛骨悚然,驚叫著抱作一團,教室一片大亮。定睛一看,是長年戴著口罩、長著一雙死魚眼的老師,旗木卡卡西。
「卡卡西老師!這樣作弄青春期的少女可不好啊!」
卡卡西一手托著紀錄板,一手鬆了鬆領帶結:「小櫻、井野、天天、手鞠,你們再不離開課室,我就無法準時下班。」
「嘛嘛,知道了。真不過癮,」山中井野伸了個大懶腰,「我才說到一半,還想看到寬額頭嚇得屁滾尿流的挫模樣。」
「誰會被你那些蹩腳的鬼故事嚇倒!反正是從網上的論壇看回來的,盡是無聊胡扯的東西。」春野櫻一記粉拳打到井野的肩膀,後者吐了吐小舌說:「才不是呢,都是真的、真的。」
手鞠斂去剛才初露的慌亂,回復鎮靜成熟的「大姐頭」風格:「每個說鬼故事的人都會這樣說。」
天天勾著手鞠的肩膀,一臉頑皮的笑容:「害怕了吧?強悍的手鞠原來也有弱點,哈哈……」
「滾!」
四個少女背起書包,打打鬧鬧,離開校舍。雨勢忽地減弱,不過五分鐘就停雨了。雨後的天空清淨無雲,遠處像是打翻了許多罐油彩,嫩黃、橘橙、鮮紅交織成絢爛的彩霞,把街道、樹木、甚至少女粉嫩的肌膚,都鍍上一層不祥的血色。然而,她們只閒聊著學校的事,討論明天周五,放學後要去哪間cafe吃蛋糕。走到十字路口,四人分道揚鑣。
櫻哼著小曲,悠然走回家,經過小公園時,下意識看向鞦韆,果然看見那個小男孩形單隻影的坐著。半個月以來,她幾乎每天在同一時間看見他。有一次,她邀朋友回家遊玩,在黃昏時送她們離開時,櫻遙遙指著那小男孩說:「吶,他又在那裡盪鞦韆了,為什麼他的爸媽老是這麼晚都不接他回家?」
當時,她們齊聲搖頭說看不見任何人,嚇得她心裡毛毛的,再看過去,那男孩又不見了。後來,天天給她送了一件小飾物——一件櫻花形狀的銀襟章,有好幾天她高興地別在毛衣背心上,就看不見那男孩。某天,天氣轉冷,櫻改穿長袖毛衣上學,又忘了把襟章換過來,終於又見到男孩。她作了個測試,然後發現:只要沒有別上襟章,她就能夠看到他。
今天也不例外。
那男孩一直背對著櫻,她只看見他個子嬌小,約莫九、十歲,蓄著一頭長揚的黑髮,穿上深藍色的T恤跟白色短褲、白色球鞋。對了,這都是深秋,剛剛又下過雨,公園的地下都濕成泥地,鞦韆就不可能是乾的,為什麼男孩在這種季節穿成這樣,也不覺得冷?
好奇心壓倒一切,櫻走到男孩身後,遲疑一會兒,說:「那個……」
小男孩握著鞦韆的鐵鏈,節奏徐緩的盪著,充耳不聞。
「現在已經六點多了,你的家人還未過來接你嗎?」
櫻看男孩沒反應,心裡一陣來氣,繞到他面前,皺眉說:「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她一愣,原來這男孩有一張清秀的臉:白晢的小臉比女生更清嫩,一雙剔透的大眼把夜色收藏其中,嘴唇是兩片薄薄的淡紅,透著病態的青白。
他停下來,先是左右張望,再看著櫻的臉,半張著嘴說:「……你在跟我說話?」
「當然!不然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