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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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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01-17 11:34回复
    【万泰廿九年六月,北京城迎来了三十年最热的伏天。而我因脾不摄血、心君不守,似是失了皇天眷赐的“神仙之体”,竟也久违的在夏日害暑,四肢厥逆,复延请了太医。我躺了五日,丹药也服了五日,神炁渐散,久不成人形。奴/才们侍弄着榻前纱幔,我於午憩转醒,见身侧伏睡侍疾的珍妃,心内一绥,轻声吩咐了曹进喜】
    将她送回永寿罢。
    【我时日无多了。瞻元的死像一枚刺,扎在心头息肉里,除不去亦无可略,它如一把利刃,将早便不豫的残躯击溃。我躺在榻上,瞳仁盯着金龙顶,颅内尽是这些妃嫔儿女,臣子旧友。末了喊去宫人,哑着嗓,声也无力】
    去备一乘抬舆,把忠襄公从军机处带来。【孝谨应诏离殿,一时遽然念着什麽,急急又喊了他的名。待人回身躬侍,赓添道】慢点走,别颠着他。
    【榻前留着矮凳,免了他伏拜,抬臂向近前一指。惨然划出道笑】
    文仲,你这大学士来评评理。朕的嘴里苦,想吃些甜的,这群奴/才们竟也藏着掖着不让朕如愿。你瞧,朕连他们都使唤不动了。
    【一顿,重顺了口气】趁朕舌头还没僵,能多与你说几句话。
    @博尔君维已-


    3楼2019-01-19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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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舆上稳居,似不动身。官阙禁闱平缓地在身侧流动,此时我尚不肯承认其中意味,是风云不可回转、世事皆要瞬逝。】
      【 他不在南书房的那些时日,朝廷于我也好似一座空城。无主坐镇、亦无臣巡回在唯一巍峨的外围,唯见麻雀扑棱着翅、试图捉住变幻的末尾寻个儿高枝倚靠。可惜无神可分看好一场笑话,我正一味地极力揣测他的心意,妄图掌控朝局不至在群臣狂热的党争间崩摧,焦头烂额,却甘心情愿。然后时局变化一日快过一日,信讯一道接一道抵云山。我冷漠地等候,冷漠地叹各人雕心鹰爪、叹凤凰何少、叹天薄世英,直至用晦疾疾一张极小的笺传讯:睿王自伐。】
      【 这才迟迟察觉,鏖战落幕了。】
      【 他唤传我时,我甚至有一点儿松快——是,他委实是病有几日,可有天师看顾,任何以龙体为名的鄙薄忧思皆不过虚焦云尔。我并非深宫浅妇、愚夯小臣,胆敢将自己一点儿拙见当成《谏太宗十思疏》,以为仅凭粗陋的推论便可妄断坐拥四海的君之昏明。那是我文仲唯一的主——他们竟以为自己也配评断!】
      【 我的忠字儿,从来便不是属于这王座的。】
      【 老人不肯依宦官搀扶,颤巍登阶,在殿外固执而无用地叩首。尔后入殿虚拜,眼帘恭顺地垂落,口中如常滚出蜜一样的话儿。】
      主子爷糊涂了。您不还使唤得我这奴才么。明日我即驱香车贡甘饴,还请您央孝谨公公放行。
      【 且需腰舆才多行几步的病躯谈何御马?不过是我很肯花这一点熟稔的巧思,他也肯听一句荒谬的戏言。老身倾去,蔼蔼。】您说,奴才在这儿呢。
      【 ——我只是您的信徒。】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9-01-20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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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张口,面上方有些正经笑意。我睇着他,同乜过他身后白壁。那儿原先有幅戎装像,因怕丹炉的青烟熏染故人面容,刻意取下妥帖另收了。至道八年,乌尔衮在我丧意之际溘然长逝。万泰十九年,我惊觉身侧没有乌尔衮的日子,竟也与有他时一般长了……若非文仲克偕,时光怎会过得这般恣意。】
        【眸光驻於眼前人修长寿眉,朕记得初见他时,其间满是意气抱负,并非这般钟暮】
        你是朕腹心之臣,有些话你听得,旁人听不得。
        【挥手招退宫人,将背后绣枕朝上抵了抵,勉强正身。一喟,谈着内外皆心照不宣的现实】
        朕昨日做了个梦,梦着孝钦靖皇后来接朕,怕是一二日内便要国丧了。
        【人食五谷,怀七情六欲,哪有不死的?无非是早些迟些的区别罢了。可我死了,文仲又该如何自处呢?他是三朝旧臣,又因朕的缘故卷进各项腌臜事里,这些年的荣宠朕瞧着,旁人也瞧在眼中。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再护不了他了。】
        【心悸带起一阵长嗽,拊膺理气,听着沉闷而徐缓的心跳声】
        等朕一去,你就去新帝跟前乞骸骨。留着爵位,好好活。


        7楼2019-01-20 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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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的太息沉重得好像鞭挞峭壁的疾风。】
          【 这惊怖卷惊雷来袭,叫赡辞的利喙也惊惶失措,颠三倒四地呐呐。】……您,您这话儿又是哪儿出……天师所奉丹药百治百效,不过再须将养几日罢。主子爷长年为社稷焦心劳思,偶有陈疾,常事而已。近来夏有雨,晨雾瑞气霭霭,钦天监说元气熏蒸、夜有祥光……
          【 我搜肠刮肚地给予自己每一个否定的因宥,好似深陷泥沼的渔夫、拼命攀附每一根漂浮的蒲草。世人腹诽,我不肯信。便是他亲口知会,我仍旧执意地拒绝。诚然,肉身必有凋零日。然他不同。纵万生息惔焚,唯龙体必瘳,他将有苍昊知宣的福寿,这是我一点儿很微小、很虔诚的确信。】
          【 然后,我望见小吴公公垂过牖纱的影,静默地摇首。】
          【 宦官摇晃的影附在冰鉴上,寂寞地提醒我这痴人——那日启祥正殿,那个相似的梦境。霃霃梦里电光一道,劈碎御笔题的匾。我本以为那是我的陨落。】
          【 愕然怔停,鹰目瞰向他的脸,此回神色确不似往日罹病。他的目风里,无甚独属天家的冷峭与谋略,唯有绵长的缅怀。】
          【 可苍天……苍天它怎么敢,先领他走呢?】
          【 几乎是茫然地质疑。我等候了许久,等候他龙体干健,由他坐回南书房的宝座、甚至易居宁寿宫。彼时我功成身退,将心满意足地离开。这耆体正是因每一处都写着恶,所以沉疴宿疾、无药可医,这便是我的命数。我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凡他还在宝座上坐一日,我便扶持一日。但凡朝臣还给万泰帝三跪九拜一日,我便还立于列首躬身一日,直至苍天索我命去,也不负恩主知遇之恩。我将在黄土下长眠,听用晦、蕴山在很偶尔的探望时,告诉我他的万年。】
          【 别人看,我是大权在握的臣。唯有我自己清楚,有些人是鹰、脱了线可高翔。而有些人不过时哨鸽,我渴望归巢。】
          【 醍醐灌顶,两行老泪顿落,再一次拜服在他的足下。我甘心地臣服,犹如赑屃甘心为祥碑驮伏。】
          老臣听了主子爷三十年的话儿,便此一回恕老臣抗旨。【 躬身战栗着,吁请着。】太后娘娘肯不肯等一等?您这就要走,奴才万万不肯依。奴才早知不能善终,此生也再无贪恋,惟望报效偿还主子爷渥泽恩光。老臣只不过是一把不惧血腥、甚至嗜血而生的刃,只有明主持秉时才能开山劈河。无主的刀剑乃破铁一块,擅自存世,又有何意趣?天下但凡我能所得,您已俱给予我。倘若乾清易主,我也不必苟活于世。
          所以……算我求求您。【 良久未起。】
          【 最后一句埋在头首下,是悲怮的太息、卑微的哀求,一直垂落到尘埃里。 】……求你不要此时便摈弃我。
          【 罢除尊称,就如昔年在宝王府中秉烛夜谈,谈这江山、这宏图。我不过廿岁出头的年纪,他也才十几岁,用少年心,揣摩天下事。用不很宽厚的掌,妄图把握这容纳千万人的六合。】


          8楼2019-01-20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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