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我踏着松软的雪，嘎吱嘎吱地，像哼着一只家乡的小曲。此夜极静，几片薄云都悄悄地溜走了，剩下月亮，极柔极亮的月亮。正是，朗月当空。）
（如水月色相照，我揣着一件美事。长春庭院下，柏影相交，廊下仍亮着温暖的灯火，为我等待着。）
（寒风也惧于我同行，是以，我在冬夜里前行了一刻，身子仍暖乎乎的。我早在帘边，就喜不自胜地笑道。）
：事情有眉目了！娘娘
（待进过门来，匆匆地福了一福，续道。）
：您算的果然很妙，这几日我守在司门口，仿佛有个阿监，还是小厮似地人物，来来往往了好几趟。
（一顿，笑意更张扬了，满满当当地，从唇上溢出。）
：可巧了！他身形瘦小，却穿了件肥大的衣服，你猜怎么地？每次出库时，大腹便便、鼓鼓囊囊的，衣服却极合身了，像只……像只大肥猪啊！

（ 白日里下了终日的雪，铺了漫天的阴沉，又裹挟着呼啸的寒风，及至入夜了，才隐隐变小，终于停歇 ）
（ 江氏来时，窗外月色正佳，却已至深夜。但我犹不觉睡意侵袭，心意外的平静，便只是在案前一笔又一笔地勾描，临帖习字。及她扬声，笔恰落成，便递了颜色与小昭相邀，这才置下，往正位去。见她喜色满面，却不急听 ）
都上半夜了，你倒还未歇下，还来得这样急？委实是辛苦了。

（我弗卷帘时，就听到纸墨的娑娑声，她并没有睡下，正就一盏烛光描帖。满庭月色相宜，透过窗子，照到枕上，拂着她半个身子——正像披上了一件月华新衣！）
（她此刻也洗却了铅华，去了繁冗的钗饰。素衣淡眉，正看着我笑呢。遥想泉州的母亲，应也是这样吧，经年之前了。）
（我也像待闺时那样，蹭到她膝边，嗔道。）
：娘娘您听见了嘛，我捉到那只大肥猪了！

听见了。
（ 几日下来，她已全然不是当初九龙壁前的模样。昔时是唯唯诺诺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恪守本分的广储司女官，而如今频频往景仁来的，连容姿都愈发俏丽的，却已是尚功局的女史了。我与她的相遇，本属不期然，却仿佛是冥冥注定，这才有现如今的纠缠 ）
你一进门就听见了。（ 笑睇一眼 ）你认得他吗？

：我从前没多大印象的，后来我打听了一下
（神秘地一顿。）
：这位原不知是哪个库里头，最低等的小监，但花钱流水似地，大方得很，听说一路打点了好些人，才升了上来。
（更妙的还在后头，我把声儿悄悄一收，故作玄机地叙道。）
：奴还问了调他来的人，最初也守口如瓶地，只一昧推辞，后头我问了小昭姐姐。
（转了转眼儿，朝她咧嘴笑了，又回过头，述着。）
：小昭姐姐的手段可妙！他说，打点的银子丰厚，还有好几件“好东西”，说是黑市买的——哪来这样多的钱？此外，上头还有人发了话呢。
（啧啧称奇。一双圆眼，向他探去。）
：下面该怎么做呢，娘娘？要我去搜屋子吗？您那枚扳指准在那儿呢！

（ 闻说小昭也掺了一脚，眼风一扫，停驻未几，又回落，撩拨起随意缠绕在玉肩上的青丝，才笑转 ）嚯，依你这么说，不止他一人，还有人替他包庇呢？
我道呢，怎么前前后后丢了那么些个好东西，左右都没人往上头报去。合着，是都想分个脏，给自己攒点银两才好。（ 猫儿早就入眠，却被我轻抱入怀，迷蒙睁眼。慢悠悠地应她 ）不着急。
你前脚打听了，难保他后脚就听见风声了。你平白无故去捉贼捉赃，若这脏捉着了倒罢，若没捉着，反倒让他抓了你的把柄，不值得。

（我一壁随她话端，重重地点头，或者轻轻地和着，像秋日里宫墙上的麻雀，一线儿地在风中摇摆。）
（连她的教训，都张开一张春风似的手，柔柔地拥抱上我。）
：那怎么办呢，娘娘？没治他的法子了？
（彼时我仰着头，非常认真地问道。我近乎相信她是无所不能的，从她的猜想，到她的手段，譬如此刻，她还是娇慵慵地半倚着，团着她的猫，一点儿惊喜或苦恼都不见。）

（ 正殿里头无一例外地燃着香，苏合袅袅，落在衣间，落在发尾。掌中，是猫柔顺的猫，与温暖的体温。我忽而便觉得有些困了，也许是万物都入寂静，一切都慢了下来 ）自然有的。
这几日新岁，来来往往的人总比平日多些，采办的、大人们、主子们，都要进宫出宫，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我已托书要二阿哥留心，不日也将有捷报罢——

（像只愣头鹅，呆呆地晃着头。）
：容娘娘好聪明啊！兴许是文姬转世、班妃后人呢！
（快意过后，夜的困意来了，支着手，打了个浓浓的哈欠。眨了眨眼，仰头问道。）
：那娘娘帮我猜一猜，明天膳房会做桂花糕呢？还是绿豆糕呢？我同隔壁小芳打了赌的！一屉子枣花饼呢！

（ 眼风一转，也笑 ）听你胡说八道，便桂花糕罢。
（ 右臂往小案上轻叩，一一落点，好似静谧夜色里的新歌。见她也困乏，不由开声 ）这几日你也辛劳，先回去歇下罢，待过些日子捉住他了，也记你一功。
（ 打发她回去，也吹灭景仁的灯，一夜好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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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段】】】】】】】】】】】】】】】】】】

【万岁爷这开岁宴开得真叫妙呀，一夜之间，叫这广储司忙上忙下，直等到快上半夜了才收工。看前面人上了锁，这才敢探头，四下看了也没人，刺溜一下就撬锁钻进去了。】

【嚯哈，这些个从前赏的，全都归我啦！这回赚个满盆钵，指不定齐妃还能把我再往上头提一提了！哎，这个挺好，那个也不错……】

【什么小件的先往兜里袖子里揣，大件的就往衣服里头塞，等塞得满满满当当的才回去卸下，又再回来搜刮。夜里头黑漆漆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实在是妙。】

（我猫在墙后，略略有些困意。）
（缎库原来这般大啊，他都捞了三晌，还没见个底？那玉库肯定贫瘠的很，毕竟他才呆了一刻。）
（一壁转着腕上的珠串，我把蓝珠、红珠数清了，翻来覆去又一遍，他才探出半个身子，意犹未尽地阖上门。）
（是真的好困啊！月华笼了半肩，像将披未披的白纱，香肩半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