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话 鱼目混珠 ※
经脉错乱,邪毒外泄。
田言感到喉中凝滞着一股厚重的血腥味。连日来,她依靠儒家二当家传授的一点坐忘心法勉强克制异状。眼眸半闭,田言忍痛,睡得灵台清明,脑中过滤无数细节。突然,她惊觉自己已陷入一片白光之中。
“又到了这里,”田言喃喃自语,开始在白光中踱步,“看来这次,我伤得确实很重。短时间无法处理事务,不如就趁还未被疼痛吞噬的空当,想想怎么进行下一步的任务。”
“随棺出行太过危险,但最佳出行时机却也正是送葬之时。因为那时,必会有大批杀手被调配走。可按主公惯常的手段,他必会有两手准备,单纯的声东击西反不奏效。那么……只有让主公确定张良真的不在小圣贤庄,而在他处有所作为,小圣贤庄的防备才会真正有所松懈。
看张良昨日的举动,想来他已经找到可以托付的人了。可他对我仍有防备,具体的措施并未透露。他找的人,首先必须熟悉各方势力。其次最好地位低下又能光明正大地露面,如此才不会引得各方注意。第三,此次行动变数过多,不能有误,这人的谋算能力只怕不在张良之下。综上,具备这三种能力而或许又是我所知的……”
一阵破冰之痛贯穿了田言的躯体。果然快支持不住了吗?田言奋力抽出一把匕首刺入胸膛。以痛愈痛,使她剥离了白光,恍惚中看见一双精细的眉眼。
“子房……”田言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救我。”
“田姑娘,再坚持一会儿。”张良的眉眼很明亮。那道白光又漫进视野里,这次,怕是要无边无际地扩散了。
田言看不到张良的形象,恍惚中吐出一个名字:“韩信。”
这世界的白光太耀眼,田言站在当中,恍如一颗突兀的墨点。她抬手一挥,便有一条墨痕溅洒而出。这些黑点从地上耸立,变成熙攘中的人。人们迈开步子,足分十指,很快密密麻麻地布满田言四周。但在视线模糊的边界,他们汽化、蒸腾……渐渐的,曾有的痕迹也变褪为光洁的纯白。田言感到一丝不郁,开始甩开两手,努力将墨点挥洒得更长远。结局却仍和之前一般无二。
“你很被动。”一个女声有如梵音,“不要只局限在一个中心,跑起来。”
田言动了动躯体,原本无知无识的脚便长了出来。
起初的每一步都如老树拔根,剧痛无比,可也正因为这样,田言感觉到这幅身躯的每一块骨肉都在快速复生。
“你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也得到了什么。千万别让自己后悔。”女声在田言萌生出一丝欣喜时,毫不客气地叮嘱道。
“后悔?”田言冷笑,“如果只是用这点疼痛换取长远,我没必要后悔。”
“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都是愚蠢的。我得提醒你,现在的你就在犯蠢。”
“现在的我,”田言厌恶地重复道,“我很好。”
女声娇笑:“你觉得此处的天极是什么?”
田言看着四周的斑驳,仿佛被吸引般,根本不想听从女声的指引。
突然,一道雷电贯穿田言的身体。田言看见斑驳中多了一个无法愈合的黑洞。
“我不知道天极是什么,但我好奇这地极。”
“本质上说,天极和地极都是一样的。”女声回答。
“贯通极限的,是刚才的电光?”田言忽而笑道,“天极和地极是什么,对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足轻重,唯有这电光,才是此时的关键。”话毕,田言便被又一束电光击中。
“田姑娘。”
“韩信?”
“是在下。”
“张良呢?”
韩信一愣,良久后才回答:“张兄自然不在此处。”
田言正要追问,感到身体的异常后,顿时变了脸:“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为了根除姑娘的邪症……”韩信顿了顿,似乎不忍,“端木姑娘建议挑断筋脉,泄毒后再行缝补。”
田言伸出手在纤尘中拨弄,淡淡道:“端木姑娘缝得不错。”
韩信听见田言不咸不淡的回答,不觉皱眉。
“张良在哪儿?”田言忽然轻声笑了。
韩信不答,从怀中取出一根簪子道:“田姑娘,这是张兄临走前让我转交给你的。”
田言接过,了然:“这就是你们的信物。”
“它叫新寒。”韩信兀自说道。
“新寒……”田言端详了一会儿,随即从善如流地别入发髻中,“我收到了。”
韩信点头,准备离开,临门时,听田言淡淡道,“我曾不惜将邪毒引入体内才练就了一身武艺。如今,却被你们轻易卸去。就这一支破簪子?”田言倏地拔出新寒,甩臂掷于地上。玉屑登时溅了一地。韩信看见她的手无力地颤抖着,摇头道:“田姑娘知道事出有因,也知于事无补,不如坦然。”
田言冷笑:“新寒。信韩。心寒。他倒是一点没错漏。韩信,烦你替我向他说句多谢。多谢他鱼目混珠,令我重头再来。”
韩信:“韩信知晓,必会转告。”话毕,韩信离开。
离门三丈开外,韩信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那人不答,反问道:“你确信她武功尽失?”
韩信点头:“如果她知道你就在这里,恐怕拼尽全力都会出来杀了你。”末了,韩信又道:“我从没看到你这么绝情的模样。”
那人笑了,霁月清风:“我和她从未互信过,既然无情,又何谈绝情?而且他早算出了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