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太大,城市被水包裹,整间教室都湿漉漉潮乎乎。
冒雨而来的新生们多少都有些狼狈,兴奋好奇半分不减,男孩与女孩,羞涩而又微带含蓄地互相打量。
湿得滴水的白玉堂冷着脸将书包里的暑假作业一本本拿出来丢在桌上,发出“啪”“啪”的水声。雨水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的好样貌,丢书的动作也有种别样的洒脱利落,以致于那种裹挟了满满负能量的声音反而引来一片艳羡好奇的目光。
白玉堂没心情理睬他们。
最好没人来烦他,白玉堂想。
然而偏偏有一声“白玉堂”很不识趣地在这时候响起来,伴随着一阵带着讶异和惊艳的女孩子们的“呀~”
白玉堂不耐地抬起眼帘。
校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很干净的,少年的脑袋。因为浑身都被雨天水汽浸润得潮湿,头发的乌黑,双眉的焦墨色和嘴唇的水红格外鲜明润泽。
唔……并不是多么令人讨厌的脸。
事实上,那笑微微的模样还挺好看的。
不过即便如此,当白玉堂注意到展昭垂落的手里握着一盒特仑苏纯牛奶的时候,还是在心中暗暗想,如果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是你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牛奶。”他白玉堂一定会冲上去打爆他的头。
那少年却只是冲他招了招手:“能出来一下吗?”
白玉堂缓和了颜色,随着展昭走到寂静无人的楼梯拐角。少年人的背影修长挺拔,让白玉堂觉得很舒服。男孩子长到了这个年龄总是忍不住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哪怕是走路这样的事,走几步,忽然窜起来做个自以为帅气的投篮动作;或是把重心放在前脚掌走得一颠一颠;或是缩着肩背将脖子长长得往前升,活像只没毛公鸡,让人看了就想打。
走起路来这么正经又有精神的,反倒不常见了。
白玉堂莫名有了些许的期待——最好别是牛奶的事!
“喏,你妈妈托我给你带的牛奶。”眼前人转过身,笑容可掬地给白玉堂方才萌芽的期待判了死刑。
白玉堂一张脸随即就垮了,眉间拧出曲折的浅痕,他迎上少年带了惊异的目光冷冷道:“我不要,你拿走吧。”
少年怔了怔,维持着递牛奶的姿势,半晌才为难地吐出一句略带委屈的“可我也不爱喝牛奶啊”。
女人淡薄脆弱的脸在少年开口时适时地撞进了脑海,强调自己的存在,那样卑微的模样,又强势得赶也赶不开。火苗在白玉堂的某一个细胞上燃起,霎时流窜到了心窝,他不觉攥紧了拳头,攥到指节弯曲处都陡峭起来。一秒都不用,这个硬邦邦的拳头就会落到眼前人脸上。但在挥起的一瞬间,又被堪堪收了回来。
眼前人不知是否注意到了自己的意图,栗色瞳仁里是一片静静的水,目光很澄澈,恬淡又平静。
记忆里有个人也这样看过自己。
“等等,你是……”白玉堂的语气柔软下来,带着犹豫的试探,“小猫?”
少年就要高高翘起的嘴角停在半路,眉毛随即皱起,变成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白玉堂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捕捉到了关于少年身份的第二重信息。
好像还是他不沾亲的侄子来着?
对了,白玉堂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这小猫的妈妈第一次将他带到自己和自己的江宁妈妈面前时,先是兴奋地阐述了两位分明差不多年岁的年轻妈妈之间奇妙的辈分关系,然后将他往前一推说“快喊婆婆”。
小猫脆生生喊了声“婆婆”,是用方言喊的,又甜又乖。
他妈妈又指向白玉堂:“这是小阿叔。”
小猫憋得面颊彤彤红,半天挤不出一声“小阿叔”。
白玉堂读二年级之前都是那位叫江宁的律师妈妈的养子,与这个“侄子”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他的江宁妈妈总是戳着他的后脑勺说“这是你白赚来的便宜侄子”。
“你是我侄子!”白玉堂拔高了声音,有点儿兴奋。
从未喊过一声“小阿叔”的便宜侄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
大脑再次飞速旋转,效率喜人地提取出了第三重信息。
“昭……昭什么来着……”
“我叫展昭,白玉堂。”少年心平气和地提醒,顿了顿,又报复似地添了句:“白老鼠。”
这就好像站在亲戚面前却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才对!白玉堂尴尬得忘了吐槽“黑肚皮猫”,脑中像有一汪冻起的水,一声春雷,冰雪消融,水流生机勃勃地翻滚流淌,唤醒冻土下沉睡的记忆。
“呃……真巧哈,你也在这所高中啊……”
展昭眼中盈了从容不迫的笑意,在那样的笑意下白玉堂愈发慌乱,目光心虚地躲躲闪闪。
“是呀,真巧。”
“那个,你……几班呀?”
“七班,二楼。”
“唔,我在五楼,还蛮近的,哈哈……”
尬聊好累。
白玉堂敲敲脑壳,急匆匆将纯牛奶给展昭推回去:“哪天请你吃饭,这个请你喝吧。”
迈着若无其事的脚步落荒而逃。
展昭弯弯眉眼,没再推辞,握紧了牛奶。
白玉堂走了几步,才迷迷糊糊回想起来小时候他们曾蹲在一起嘬李子园——他和展昭都喜欢喝酸的甜的酸酸甜甜的牛奶。
他刚刚是不是说不爱喝纯牛奶来着?
“欸,展昭!”白玉堂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