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乐正绫的时候言和只有一个想法，她活不下来，眼神太过稚嫩。
“叫什么名儿。”言和自几年前就是这座角斗场的看门人，负责追杀逃跑的奴隶，国王来了就当个护卫，倒也是闲得慌。
乐正绫。仅仅是动了嘴而已，言和没听见声音还以为自己被无视了，眉头一皱，挥了挥手让押送的人离开。
“赶紧说话。”言和摘下皮手套，满是老茧的右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强迫她看着自己。
乐正绫。疼痛迫使乐正绫仰起头，言和虎口处的老茧擦得皮肤生疼。
“哑巴啊。”言和总算看懂了她的口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的脸。
松手，我不是哑巴。乐正绫抓着言和的手指用力掰开，后退两步捂住自己被捏红的地方。
“谁看得懂你说什么。”言和看着比自己矮一头的乐正绫，俯身直视着她赤色的眸子，“眼睛很漂亮，但在这里没什么大用处，我算是这里的主人，老实点，别想着逃跑。”
乐正绫同样看着言和，那冰蓝色的瞳中有高傲，有冷漠。
往后，言和开始喊乐正绫哑巴，每次都一定要把她弄生气了，然后把想打自己的人撂倒在地教训一顿。
言和觉得这个乐正绫有点意思，怎么都不肯说话也不会手语，看懂她的口型全靠运气，就连常用的武器都是另类的长枪，第一次上场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死了对手，事后问她，“没感觉。”这个回答确实让言和来了兴趣。
那次是有奴隶要逃，言和拉开了弓，箭头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嗒嗒……”刚要收弓的言和听见身边牢房中传来的动静，反手拿箭拉满弓弦的动作瞬间完成。
“哑巴？”昏暗的火光映出了猩红的眸子，言和莫名地松了口气，右手放松下来。
“嗒……”言和再看，原来是乐正绫拨弄门锁的声音，脸上又出现了那高傲的笑容。
“想逃吗，下场在那里。”言和完全放下了长弓，伸手指着地上早已断气的人。
“！”乐正绫突如其来的动作快得连言和的黑鹰都没反应过来，几年过去，乐正绫成长成什么样就连一直看着她的言和都不清楚。
“松手。”言和整个人被乐正绫拽着衣领拉得贴在铁栏杆上，尝试挣脱的动作在不可反抗的力道下毫无作用。
“早说过我不是哑巴。”乐正绫的脸出现在眼前，耳边听见的，从面前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像用铁器刮墙一般刺耳。
“那你让我费那么大劲看你口型。”言和感觉身上至少被撞出两处淤青，饲养的黑鹰在一旁打转，乐正绫的左手上已经有数道抓痕，但她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相处这么久，我总算想出个好称呼给你。”乐正绫同言和只隔了一道铁栏杆，这个距离不是要亲上去就是要打起来，“自称自己是主人却乖乖听从别人话的看门狗。”
两人的情况显然是后者，言和面色一沉，伸手掰着乐正绫的手指，直到骨头发出折断的声音，衣领处的力道撤走言和才松手。

“别再让我听见那个词。”言和看着乐正绫，耳边是她将手指掰回原位的声音和轻笑。
“没问题，看门狗。”铁制箭头抵在了乐正绫的喉上，后者却淡定地后退两步，抬起左手舔舐着黑鹰制造出的伤口。
“咔嚓。”言和随手扔掉被自己捏断的箭支转身离开。
之后，言和总会以各种理由找乐正绫麻烦，最终目的不过是打她一顿，而乐正绫猩红的眸子带给言和的感觉再也不是初见的幼稚和漂亮，她开始害怕直视她，没由来的，明明之前看到那双眼睛死去的时候自己是最兴奋的那个，现在却有些怀念那时候乐正绫的眼神。
言和知道乐正绫很瞧不起自己，拉开弓只对着和自己算是一类的人，面对着高高在上的贵族摇尾巴，言听计从，就像她说的，自己就是条看门狗，但一向高傲的她并不接受乐正绫用这样的词来称呼自己。
而这只听话的狗最近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言和发现自己最近出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每次乐正绫上场，自己的手便有些控制不住，一次次想抽出箭支将伤害乐正绫的人处决，又总是惊醒在耳边的鹰啸。
“***是生病了吧。”言和又一次在看到乐正绫脱下衣服处理血迹的时候捂着脸跑开，耳朵红得发热。
言和开始躲着乐正绫了，从之前的刻意找麻烦到现在能不见就不见，而在不得不面对面时，言和的慌乱和躁动的心情在触到乐正绫眼中的冷漠后被浇了冰水一般冷得言和打了个寒颤。
乐正绫从未对言和有过什么看法，初次见面那高傲自大的眼神奠定了乐正绫对言和的厌恶，而一次又一次地喊自己哑巴更是让好感度降到了负值。
一开始乐正绫会忌惮言和纯属因为她说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但接触久了，言和在贵族面前言听计从，能毫不犹豫地射杀逃跑者的模样也让乐正绫认清了现实，她不过是个看门的恶犬。
乐正绫会在那次揪着言和的衣领开口说话让自己丑陋的声音暴露无遗，只是想告诉这个高傲的人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言和会恼怒同样在她的预料内，自己被找麻烦也是，虽然言和莫名地有意避开自己是个意外之事，但这个意外也让乐正绫安稳过了段日子。
变故发生在一个贵族的点名，有人要跟乐正绫单独见面，知道这个消息的言和有些生气，而当她知道给乐正绫的清水中掺着药的下一刻，那个私自做决定的人被黑鹰咬断了气管。
乐正绫被绑在了与所有牢房隔绝的空房间，就连言和都不能进去，浑浑噩噩地过了数个小时，言和突然接到了去解决掉那个贵族的命令，正和了她的意，私心地故意射偏，看着贵族摔倒在地上，上前用匕首划开了贵族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间言和才觉得心头舒畅。
看到乐正绫扶着墙的走向出口想要逃的时候，言和近乎下意识地张弓搭箭，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往常稳得一动不动的手此刻却抖得像筛子。
言和的心脏狂跳着，内心一直压抑着的感情叫嚣着说放她走，放她走，然而言和还是松了手，一直以来只会穿过逃跑者心脏的箭支偏得异常，涂了药的箭头仅仅穿过了乐正绫的肩膀。
上前看着乐正绫，那双赤色眸子里闪着的光刺痛了言和的眼睛，为什么又亮起来了，为什么她想要逃了，是因为那个贵族吗……
说了很过分的话。言和就像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拽着乐正绫的头发说着冷漠的话，一个站在一边，攥着心口处的衣服痛得无法呼吸，随着剧烈的喘息落下的泪水消失在半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着，就连两人面对面站在角斗场上时也是。
怎么，看门狗也到了要上场打架的地步了吗？乐正绫的语速还是那么快，但言和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称呼我真的喜欢不来。”冷漠的回应和飞出的箭支开始了这场决斗。
……好痛，好痛，好痛……站在一旁的言和已经蹲下抱着膝盖蜷缩成了一团，泪水完全打湿了手臂上的衣服，随着乐正绫身上伤口的增加，言和攥着衣服的手指发白，低声地重复着好痛，最后因为心口疼得窒息连话都说不出。
又那么一瞬间言和差点被扯回去，是在黑鹰被乐正绫的长枪命中倒飞出去的时候，一瞬间的怒火涌上心头却在看到乐正绫手持长枪冲向自己，而另一个言和拉满弓弦将最后一支箭对准乐正绫心口时，言和又站在了原地。
我要活命，我不想倒在这里，只要再近一点，她就挡不下来了，我就赢了。不可以，她是乐正绫，要让她活下来，至少让她活下来。
两种声音吵得言和快要昏厥，随着乐正绫一步步靠近，声音一瞬间全部消失，言和伸手让另一个自己送开了箭。
这个距离，她肯定挡得下来，我终于可以下岗了。言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诶？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一个瘦得过分的身体轻飘飘地倒在了自己身上，言和低头，就像那双眸子一样的颜色闯入视线，铁制的箭头沾染着零星的碎肉，木质的箭身彻底变成了红色，颈间有温热的气息和滚烫的液体，侧头，是乐正绫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和打湿自己衣服的猩红血液。
“是我赢了。”言和控制不住地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语，双手颤抖着缓缓抬起，在碰到乐正绫的身体前垂了下去。
“不是哦，是我想逃出这个轮回，看门狗。”耳边传来的热气让言和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乐正绫后面半句话言和没有听清，怀里的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本就被凝固的血液染成暗红色的砂石地出现了新一层的鲜艳。
“吼！”不属于人类的吼声同时让两人都愣住了，是熊。
“言和！你这只看门狗总算到了被主人遗弃的那天了！”乐正绫的嘶吼加上朝自己冲来的灰熊，言和手脚冰凉，自己已经没有箭支了，就算有，黑鹰半死，自己也没了拉弓的力气，就像乐正绫说的，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一个有违抗命令的征兆的看门狗会被哪个主人留下呢？
负隅顽抗的言和最终还是浑身浴血地倒在乐正绫不远处，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从腹部的伤口流出。
直到这一刻，言和被分成两个人的状态才结束，挣扎着爬到乐正绫身边，左手勾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勉强算是十指交叉，言和用手肘撑起身子，嘴里的血落在乐正绫苍白的脸上，低头轻吻一下。
“喂，哑巴，再喊我一声看门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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