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好景良夜，宣德楼内外灯火如昼。这样与民同乐的欢喜事向来少有】
【戏台上正演着出霍骠骑为主角的诸宫调，女伶的说词唱腔昂扬，引人喝彩。往昔我观此等英雄事，总爱叹名将早逝，不教人间见白头。可今日一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一起，忽地就想到了眼下事——准确说是在习武场听夫子说起的事】
【如鲠在喉，这热闹的景也就再难入眼。将小常留在这望风，说席间太闷要去透口气儿。悄悄离开】

@赵惟暨- 我开好辽

军衙诸事繁杂，顿碌到暮天钟歇，华灯四起时，方趋玉楼登瑶台，刚解去了雁翎腰刀，卸氅要入席，拐角处碰见擦肩过的身影，一瞥看清面目，出声作留。
：小四——这是哪儿去？
再望他身后，锣鼓喧于敞朗四面，正和声到精妙处，博得满堂叫好。
：怎么不留着看戏？

【近畔烛光霎时一晦明，依言顿步，尊了声】七叔。【尝听宫里人说我与他少时生得像，加之他诚是个磊落的性情中人，天然地带了好感，是以全然未生被拦阻的扫兴】
【心有旁骛而眉心微攒，不直接答他那句，而是反问】
你说，戏本身算不算人拿来诓自己的好听的故事？人人都羡慕戏里的霍将军，可仔细想想，除了羡慕，我们好像做不了其他。

侄子侄女众多，其名难免记得颠倒，索性以次序编唤。小四留的印象深，眼下转角晦暗，乍逢照面，一时倒像隔着水镜看少年时的我。
见他面有不郁，扫向戏台，这才串起前因后语。清飒眉尾扬，一手携了他肩，将人带往并行路。
：匈奴虽已平灭，而今辽、西夏，或至再北边的肃慎，哪个不是虎狼之国，这样的局势比起汉时，只有更为凶险。
到此一顿，迎天幕微眯起眼，吁呵出一口气来。
：——霍将军可不是活在戏台上的。

【再一次听到了“辽”“夏”这样的字眼，却是在这满堂花醉三千客时】
以前只在诗书里读到过战事，总觉得它应该是离我们很远。可最近听你们说起，才发现原来就近在眼前。
【那是种不提则已，一提就很是惶恐的感觉。甚至抱着这样的感觉再读圣贤书上太平安逸之句，会心有戚戚。向来视皇父如巍巍高山，于情实不该质疑他尚按兵不动。但若边关重土因之不存，毛将焉附？】
会有这么一天吗？在我们都还能看见，或者说都能参与的将来。
【我能在七王叔眼中、话中窥得他的一二心迹】

：最怕的是近在眼前了，有些人还犹然不知，自以为天下太平。
伸手赞许般揉了揉小侄子的脑袋，轻忽语调却是覆冰裹霜的冷讽。连小儿都察觉出边境的风雨将至，朝堂上所谓柱石的臣僚，却仍不乏伴食中书之徒。
破祁连，袭王庭，驱戎狄，封狼居胥，横驰塞北，数千里求一败而未得。
英灵千载豪气，至今念来犹觉得热血沸腾，缓收回手，背在身后，垂眸沉静看他面色。
：你说的将来已经不远了，但倘若那一天真的来了，你是愿意去做那封狼居胥者，还是留在台下，和大家一起看看戏？

【彼时身量还未有七叔那般高，须得略微昂首才能与他平视。紧攥拳，许下个来日必当得鉴的诺】
当然要仗三尺青锋，荡平胡虏。
【曾也深受圣贤“修身齐家治国”的教诲，以从文为己任。但当得知我泱泱大国竟时要备受边陲侵扰，渐渐萌生了走另一条路的心思。那边戏仿佛到了精彩处，喧哗锣鼓声起。我也顺势将话音拔高】
再过些时日，我也可领官衔了。届时，愿与七叔同袍！

少年人眸中燃着两团晓天星似的火种，我从中窥见最难得的，是有关来日的希望，光复河山之志，不致在吾辈终。
行走间已将出殿外，两肩相挨着，不肖叔侄，真像袍泽故旧了。拳掌轻一擂他肩头，眉目疏朗。
: 倒有壮志，七叔在侍卫亲军等你。
停下脚步，展臂懒散地抻起腰，叹声。
: 哎，这戏不看也罢了，一伙人聚在一块，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听这咿咿呀呀。
饶我是霍骠姚，也不耐烦看见这种场面。
不过这话不能说。

好！
【郑重抱拳向他。说话间，不觉已远了喧嚣一程。我听他说不看戏，也不知是不是无留意。不由扬眉问】
哎，七叔这是要先行一步？我原是想着在宴上敬您一杯的。
【诚然我也不愿折回歌舞升平地继续溺于一番虚假的荣光，但到底没有说走就走的自由。倏而又笑】
不过这杯就算留到来日，也不算晚。
【彼时心中已少了初时的彷徨。我信这世间有一腔捐躯赴国难之志的不独我二人。来日，何愁没有旌旗漫卷，山河重整，笑尽一杯酒，诛奸复荡寇的来日？】

: 留着来日罢。我不走，只是去别处转转。
再看几个侄子侄女，可没什么耐不耐烦，通通得端坐台下，把这出戏看完。弯起眼不自禁笑了，庆幸之余，找回些为长辈的自傲来。
想起怀间有一把金鞘匕首，是近得的爱物，随手塞送给了他，不忘作邀。
: 我那儿有一幅河东地界图，是请专人绘的，便是户部兵部都未必拿得出更精准的，待你出宫立府了，可以来看看。
留了话赠了礼，潇潇洒洒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