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列子·汤问》
月升中天,皎洁温柔。星河辞空而落,游踪如缕,倾泻一湖明镜,浮光掠影,斑驳陆离。
粼粼波光中,青丝墨发铺陈漾开,裙幅褶褶如月华流动,漂迤三尺有余。皓腕凝霜雪,圈一只莹润的玉镯,袖口几枝绣花海棠次第开放,遒劲的枝叶一瞬延展,将瘦小的身躯包裹,吞噬……
“淳儿!”困顿梦魇之人惊醒,双眸启,凝于煞红的眼底,是无尽的悲恸与空洞。
几滴水珠滑落掌心,仓促,寒凉。
视线微移,北堂墨染缓缓抬眸,映入一抹清瘦的影。死寂的眸渐然清明,惊涛骇浪翻涌,须臾终归于静,一如往昔。
喉结滚动,他哑着声音启唇“淳儿。”
于明灭的烛光下,元淳空洞的视线自窗外的雨幕收回,幽幽看向榻上之人。
唇角晕开一抹笑意,北堂墨染屈指轻敲她的额头,眉眼宠溺“都多大了,依旧这般顽皮,下雨还出去做什么,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瞧着他的笑颜,元淳无神的双眸渐渐恢复几分柔暖之色,唇角亦噙了抹笑意。“夫君最是欢喜三月的海棠,初春的细雨,草长莺飞时节放飞的纸鸢,瞧。”
她眨眨眼,在他微讶的神色中递一枝海棠,凝露待放。“淳儿特意折的,夫君可还欢喜?”
他为她拭去发梢滴落的水珠,轻轻拥她入怀,温声细语“欢喜,欢喜的紧。”
“阿染,快来!”清脆的欢笑声幽幽回响于苍茫的天地,元淳牵一只纸鸢跑过漫无边际的花田,翩飞的衣袂扫过嫩黄的花瓣,携一身芬芳。青丝墨发间步摇垂坠,泠泠作响。
“跑慢些,别摔了。” 北堂墨染负手而立,望着她含笑自远方向他奔来,周身粉蝶蹁跹。
元淳向他吐吐舌,牵着纸鸢扑进他的怀中,懒懒挂在他身上,气息尚未平稳“阿染,跑……跑不动了。”
“你呀。”北堂墨染扬唇,微凉的指尖轻戳她的额头“这般泼皮,还同个孩子一般,长不大。”
元淳笑的狡黠,捏着他的鼻翼眨眨眼,揶揄道:“夫君不喜欢?”
北堂墨染眼帘微垂,眸中笑意愈深,略带薄茧的指腹拂过她的颈脖,缓缓俯身。
如画的眉眼愈近,元淳指尖绞着玉镯,咬咬唇轻轻阖上了眼。
“淳儿什么样,夫君都喜欢。”低哑的声音传来,伴着温热的气息幽幽拂过耳畔,她心尖一颤,莹白的耳垂染上些绯红。
花香,微风,以及,他爽朗的笑声。
“你又作弄我!”元淳睁开眼,瞧着他一脸戏谑的模样,面颊又红又烫。
“淳儿。”北堂墨染揉揉她的发,自顾自的说着:“纸鸢放线不宜太长,如若线断,纸鸢飞了便再寻不得。”
“哦”元淳将脸埋在他的怀中,闷声应下。
淡淡的墨香萦绕鼻翼,微凉的汁液拂过眼角眉梢,滑至下颌。北堂墨染伏于案上,听着耳畔咯咯的傻笑声微微叹了口气,眼睫微颤。
“淳儿。”
慵懒而低沉的声音传来,元淳笑意一僵,笔尖一顿,那人已睁了眸子幽幽瞧来。她讪讪一笑,有些心虚“醒……醒啦……”
北堂墨染唇角微扬,缓缓起身,瞧她作势要逃,长臂一伸夺了她的腕子将其带入怀中“好玩吗?”
元淳乖巧的偎在他怀中,双手圈着他的颈脖,点了点头,瞧他双眼微眯,心里咯噔一下,复又摇了摇头。
“所以呢?”北堂墨染挑挑眉,笑意愈甚“夫人打算如何处理本王面上的乌龟呢?”
元淳悻悻一笑,忙不迭取了帕子为他洁面,罢了,用下颌蹭了蹭他的鼻翼嘟囔道:“可惜了本公主那栩栩如生的龟呀,啧啧……”
北堂墨染莞尔,怀抱她的手紧了紧“夫人如此作弄为夫,该怎么罚呢?”他摇头,颇为苦恼的模样。
“阿染……”元淳心一沉,吸吸鼻子苦了脸。
“不如……”他微抬眼帘,轻刮她的鼻翼,见她偷觑自己,扬唇笑开,下颌抵在她颈窝轻吐几字。
“无赖!”元淳红着脸挣脱不得,杏目圆瞪,只听得他压抑的笑声自胸腔传出,带着几分畅快。她微愣,一瞬羞愤不已“北堂墨染!你又……唔……”
余声皆封于唇齿,沁人心骨的凉意袭来,轻柔而细腻。唇上温软的辗转带着几分柔情,几分怜惜。
“你走!”元淳捂着颈脖缩在被中,湿漉漉的眼中含着几分羞怯与嗔怒,指缝中依稀可见淡淡红痕“你……你这般叫我如何出去见人?”
北堂墨染好整以暇的啜一口茶,骨节分明的长指将前襟拉开稍许,挑眉笑开“这笔账该如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