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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廪文学网传统武侠小说《临安劫》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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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廪文学网传统武侠小说《临安劫》第三章016
她在泥潭中一直静静伏着,到现在已经是第四日了。日头在东边斜着照下来,照在她头顶伪装的一大丛半衰的水草上,晒得她的头发微微有些发热。
她在等人,等一个自北方来的人。说是等,其实就是“伏击”。京师六扇门第一女神捕,荆四娘,值得她伏击的人,并不太多。
“七日内,那断臂的人,必定自**潭经过。他来自极北的五国城,身负事关国家安危的重要物件。他的目标是丞相府,那件东西如果真的传入秦桧的丞相府内,面呈天子,则大宋的一面坚固壁垒就要塌倒了。”那是刑部尚书舒远啸交代给荆四娘的原话。他跟荆四娘的父亲九州铁捕荆恐鹤是换命的交情,所以把这件事交给荆四娘时,心里也是十分矛盾。
“如何做?”荆四娘话不多,干净简练。
“劫下那物件,如果有人插手,一缕格杀无论。”舒远啸的神色严厉而压抑,捕快不是强盗,绝对没有滥杀的权力。他敢命令荆四娘先斩后奏,也是情势所逼。
“好!”荆四娘理了理腮边垂落下的乱发,眨了眨修长的凤眼。她不是爱多问的人,但舒远啸安排的此次任务太过奇怪,忍不住心里要打个愣怔。她看着舒远啸的脸,冷得像一张晒黑了的铁板,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儿表情。
当时是在舒府的书房,舒远啸靠在面向花园的大窗前,抬手捋着颌下的三绺长须。外面阳光灿烂,九月的阳光,暖洋洋照着。花园里菊花正层层叠叠灿烂开着,引得蜂蝶乱舞。面对如此秋色美景,舒远啸的愁郁却一点都舒展不得。
此时,正是南宋高宗绍兴十年。北方,金人呼啸南来,铁蹄乱踏。朝中一片求和之声,高宗皇上的态度一直都是甘愿割地求和,向金人称臣。朱仙镇一战,岳家军大破金兀术的铁浮陀与铁甲连环马,已经止住金人南下的疯狂叫嚣。朝中的主战大臣正在奔走相告,大呼直捣黄龙,恢复失地,迎先皇南归有望。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舒远啸一直这么说也这么想。岳家军是长堤,金国人是洪水。长堤当然能够挡得住洪水,但古人早有“千里长堤,溃于蚁穴”的先见之明。朝中的“蚁穴”不仅仅只有一个,而且更有越来越多之势。
“如果有荆恐鹤在的话——”他长叹。荆恐鹤是他同甘共苦的好兄弟,更是生死与共的好战友。如果他还在,必定能阻止蚁穴的继续扩大,先保证京师里的安定平衡。可惜,荆恐鹤于四年之前围捕金人奸细青龙会首脑一战,中伏殉职,尸骨无存。
荆四娘听到舒远啸的叹息,知道他心里所想,一阵黯然。父亲死后,她义无反顾投入六扇门,并且在四年之内由一名京师里最平凡不过的小捕快,迅速拔升为天子座下御用神捕。她虽然是女孩子,在破案、追凶方面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六扇门里父亲那一代的好手,跟“亡命捕头”习啸风、“鬼手鬼捕”任怀冷、“捕王”姜困九、“捕神”聂兵愁同称为六扇门五大魁首。
“这件事,我只相信你——而且,从那件东西上,甚至可以追查到长恨歌的下落。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父亲的死,跟长恨歌有关。他曾经对我说过,青龙会对长恨歌志在必得,已经在京师里潜伏下了三大长老和春夏秋冬四季高手。江湖上已经很久没有长恨歌的消息,若长恨歌再现,青龙会的势力必定会重新冒出头来……”这些都是舒远啸的猜测推断,他对荆恐鹤的死今生不会忘怀,一定要抓住真凶。
荆四娘只静静听着,目光冷冽得像浸在冰水里的短刀。她入六扇门,最大目标就是要将青龙会一党铲除干净,为父亲报仇。“那人——要死还是要活?”她问,看着自己渐渐粗粝的双手。手指修长,指甲也修长,只是没有像时下京师里流行的式样涂上细细的凤仙花汁。久在六扇门,整日跟刀剑追杀打交道,她已经变得不像女孩子。
舒远啸突然苦笑:“死活由你定,只是咱们还不知道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大、是小、是方、是圆,甚至那到底是实实在在的物件还是一句话——都不知道。”
荆四娘抬眼:“哦?”
“消息是‘貔貅’里暗藏的线人辗转传出来的,为这消息,我的‘铁索横江’已经死了六人,伤了十一人。更有甚者,西楼、东舫、南门、北城都有人参与在里面,江南霹雳堂、蜀中唐门以及小梁王府盘桓在京师里的高手都有所异动。四娘,要你去做这件事,我心里、实在——”舒远啸眉心皱起,他膝下无女,早已经将这侄女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此行太过凶险,他不舍得令荆四娘犯险,却又无可奈何,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荆四娘低声道:“大人以前时常教诲我,生要学李纲李大人、宗泽宗大人那样为国家社稷就算舍了性命也要全力以赴。四娘这条命,从来便没有当作是自己的,若能为大人分忧、为国家担当、就算顷刻间舍了,也不皱一下眉头。想必我爹在天之灵知道我如此心声,也能含笑欣慰了。”
舒远啸回身看着她,心潮涌动。
荆四娘接着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幸——爹的大仇就要托付大人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舒远啸双手互握,脸越发黑得厉害。当下情势,他如同以一己之力去填一个长堤的滚滚缺口,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他仰面向书房西壁上望去,一幅四尺长的卷轴,上面是四个磅礴大字——“渡河、渡河!”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9-03-23 15:25回复
    018
    “咳、咳——走啊?干吗停下?”高个子低声叫。
    矮个子闷声闷气地道:“歇口气不好么?反正那个人还在二百里外,又不耽误什么。”他们两个全都是江北口音,跟京师里的言语截然不同。高个子也停下,背靠柳树,向沼泽地里张望。
    矮个子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挥手向沼泽地里掷出去,噗地一声,激起一大片烂泥。一只刚刚栖息的野鸭给惊了起来,嘎嘎叫着扑闪着翅膀从水草丛中跳出来。高个子也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嗖地射了出去,正中野鸭的头顶。那野鸭怪叫了半声,连声音带生命都给那石子拦腰截断。
    “好肥大的鸭子,要是能捡回来生堆火烤烤,肯定是一顿美餐。”高个子的声音稍微尖细一些,看他手中掷出石子射鸭的力量,必是暗器高手。
    “吃?就知道吃!一只鸭子能够咱们十一个人来吃?还是等赶到京师里请杨老大请我们下馆子吃一顿好了。天下美食都汇聚在天子脚下的临安城,到时候撑破肚皮也吃不下了嘿嘿……”矮个子很响很响地咽了口唾沫。
    他们两个坐在田埂上,高个子轻轻打着火镰,点起烟袋锅子。荆四娘摒住呼吸,还猜不透对方来路,只能静静听下去。
    “老四,杨老大差咱们走这一趟,听说是要给他在‘小君山寨’时的旧日兄弟保驾,对不对?洞庭湖小君山寨自从给朝廷的人捣毁之后,似乎也没几个人逃生出来啊?杨老大也不明说,把人蒙在鼓里,好不憋闷。”矮个子自言自语嘟囔着。
    高个子狠狠吸了几口旱烟,舒舒服服地长吐了一口气,才慢悠悠地说:“老九,你就这点不好,爱瞎抱怨。老大既然吩咐了,咱们照做就是,何必问来问去的?咱们十一弟兄里,嘴最碎最不严实的就数你,我看你这坏毛病真该改一改了。要不,总有一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你这地躺神龙刀的名头就要变成躺下起不来喽……”
    荆四娘猛然想到对方来历,当是洛阳城里一个相当有名的帮会组织——快刀十一。这两人必定就是排行第四的烟火刀丘诗与排行第九的地躺神龙刀冷南旗,至于他们口中的杨老大,真名杨唳之,外号千里水袖水帘刀,曾经是小君山寨一派的嫡系。
    “这一行人不老老实实在洛阳享受他们的太平日子,为何巴巴地赶到京师里来?”荆四娘正在冥思苦想。东北上一匹青驴蹄声拖沓地赶了过来,高个子丘诗跳起来叫:“嘿,鲁老五也到了!”
    骑驴的人行到近前,翻身跳下,腰间双刀碰的当啷啷乱响,一边口里叫着:“四哥,这一路没什么动静罢?”
    丘诗笑道:“当然没有,杨老大也是太多心了些。”
    骑驴的鲁老五噗噗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解了双刀挂在驴背上。
    “老五,咱们要护卫的到底是什么人?大家一路上如此小心谨慎,吃不好、睡不稳的?”冷南旗抱怨道。他在洛阳刚刚娶了第四房小老婆,如胶似漆地还没爱抚够就给杨老大差了出来,满心里不高兴。
    “我听老大说那人是从五国城里逃过来的,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任务。具体怎样,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过了今晚,明日到了京师,咱们就算大功告成。老大说了,完成了这单买卖,回洛阳去,他把名下的产业分为十一份,咱们每人得一份,作为酬劳。”鲁老五也重重地坐到树下田埂上,拍打着双手又道:“这一路,可真把人累坏了。”快刀十一在年轻时创出了名头,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之后,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锐意和精力。
    “五国城?那不是金国人当年囚禁徽钦二帝的所在?”丘诗叫起来。荆四娘在暗处也吃了一惊:“他们护送的人难道就是我要等的人?”
    “可不——”鲁老五笑起来,“杨老大说了,别看那人只剩下一条胳膊,若真动起手来,恐怕咱们兄弟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丘诗冷笑:“哦?既然如此高手还用得着我们这些低手护卫?反过来要他保护咱们好了。”沼泽深处突然传来夜枭哀鸣,鲁老五嘘了一声道:“噤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三个在越来越重的暮色里匍匐下来,鲁老五做了个手势,那匹青驴也乖乖躺倒在路边,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四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三个人又重新坐起来。
    丘诗冷笑:“老五,你是不是有些小心过头了?”鲁老五嘿嘿了两声,没有开口。荆四娘在这边听着,三个人再没有说第二句话,只是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她既然知道快刀十一是给那北方来的客人打前站的,只要跟住他们,便不会错过要等的人。
    她放了心,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一想到朝廷无能,靖康之耻中,被金人将汴京掳掠一空,连带皇帝嫔妃一个不留——她心里突然有了气,而且也庆幸朝中还有像舒大人那般的正直大臣在,成为朝廷安身立命的顶梁柱。她当然忘不了另外一个在前线浴血杀敌的人,也就是八千岳家军的领袖——岳飞岳鹏举。朝廷“中兴四将”里,岳飞是最令荆四娘钦佩的人,也是朝中主战派最为器重看好的人。
    夜枭哀鸣声停了,四面偶尔有秋虫在低鸣。除此之外,就是若有若无的风声。那三个人一直静坐着,不再交谈,更没有其他动作。如此怪异的情形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东北方向又有两匹快马奔了过来。道路狭窄,马上的人骑术精湛,奔行甚急。奔到丘诗三人切近时,骑手猛然带住缰绳,健马前蹄高高扬起,又猛然捶在地上,只是没发出任何嘶叫声,想必马嘴里早就勒了嚼子。
    两个人翻身跳下马,前面那人惊道:“嗯?四哥、五哥——”他发现情形不对,纵身跃到丘诗面前,伸手去扳对方的脸,发觉已然冰冷。
    “怎么了,老七?”后面那人十分警觉,嚓的拔刀,耳听前面那老七已经闷哼了一声,噗通栽倒。那人单刀旋舞,在胸前舞起了一片冷森森的刀花,期望先护住前心,向后急退。黑暗之中,他不知道敌人到底从何攻击,只盼阻挡一时半分,好跃马逃遁。
    荆四娘吃了一惊,方知道暗地里竟然有高手潜入,悄无声息地杀了田埂上的三人。那舞刀的人虽在惶急之中,仍旧刀法井然不失分寸,一套夜战八方藏头刀使出来,端的严密周整,正是快刀十一里的老六皇甫战。他退了七步,已经到了马前,凌空倒翻,落在马鞍上,猛地在马背上击了一掌。他甚至来不及调转马头,直向前冲。
    一个灰色的影子随风飘近,比风中落叶更轻巧。皇甫战大喝:“什么人?”边喝边向那人连环三刀砍下。那影子迎风一晃,贴着皇甫战的刀背冲上去,双掌轻柔地印在皇甫战的前胸。皇甫战的刀停了,他觉得对方双掌冷森森地贴在自己胸膛上,泛出一阵阵寒意。
    影子飘在空中,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制住马背上的皇甫战。皇甫战的刀举在半空,不敢收更不敢砍下去。
    “那北方来的人到了何处?”影子轻轻问,牙齿间仿佛也带着寒气,缓缓吹到皇甫战脸上。皇甫战惊恐之下并没有听清对方的问话,牙齿乱叩,颤抖着问:“朋、朋友……你到底是人、是、是鬼?”荒野沼泽里传言有鬼魅出没,而且目睹自己兄弟们猝然被狙杀,他早就心惊胆战。


    4楼2019-03-24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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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9
      影子似乎微笑了一下,重复道:“那北方来的人到了何处?”掌心力道微微一吐,皇甫战立刻喘不过气来。
      “已经、已经到了东北一百二十里、的郝家集……”皇甫战的牙齿打战声清晰传到荆四娘耳朵里。她侧耳倾听,没来由地觉得影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她没入六扇门之前便早就练到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任何一个见过一面的人、听过一遍的声音都会有印象。可惜,影子的声音甚低,而且有意压着嗓子说话,荆四娘还不能在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是谁。
      “他跟谁在一起?”影子的声音飘忽着。
      “跟杨老大、孙老二、谢老三在、在、一起——”皇甫战的身体连同胯下的健马突然一起倒飞,跌入泥潭中。影子低头想了想,提起其他几人的尸体,都扔进泥潭里。泥潭里不住地冒起串串咕噜噜的泥泡,一会儿就将全部尸体吞噬下去,重新恢复了平静。
      影子拍拍长袍上的泥土,抱着胳膊冷笑起来。今晚是个嫩阴天,荆四娘运尽目力也无法看清影子的面目。长袍把影子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笼罩住,更无法看清这人的体型。
      沼泽深处的夜枭又怪叫起来,影子晃了晃,已经悄悄消失。道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谁都看不出此地曾经一会儿之间就死了活生生的五个人,还有一马、一驴。其实在影子格杀皇甫战之前,荆四娘曾经想过要冲出去救人,但想想快刀十一在成名时期干下的种种令人发指的勾当,累加起来,就算被人砍死十次也不为过。她心里在想:“古人说恶有恶报,大概这便是快刀十一以前作恶累累的报应吧!”
      这一晚,荆四娘的精神始终高度集中,甚至眼睛都很少眨。她一直在搜索那影子匿藏在何处,却一无所获。
      远处村落里第一声公鸡啼鸣时,东面天空仍旧一片灰暗。郝家集是东北上第一个大集镇,想必那一行人在郝家集打尖过后,连夜向京师里赶,速度极快,所以鸡鸣之后,荆四娘已经听到了远远的马蹄声。
      “距此四十里,共四匹马,马蹄轻健,背上没载有重物——”
      “距此三十三里,四匹马两前两后——”
      “距此二十里,前面两匹马上的人都腰挎双刀,相撞甚急。一人的双刀极重,当是虎步雁翎刀孙清河;另一人的双刀极轻,当是凤舞九霄刀谢渔舟——”
      “距此十里,后面两匹马放缓了脚步,稍有迟疑。前面两匹马急速驰近——”
      以上,都是荆四娘凭借“伏地听声”得成的结论。她已经做好了一跃杀出的准备,以便应付那影子猝下杀手。如果北方来客所带的东西真的只是“一句话”,一旦人给影子杀了,那“一句话”也就谁都得不到了。
      眨眼间,两匹健硕的奔马已经出现在荆四娘的视线里,当然,此刻那伏击的影子也肯定在暗处紧盯着。奔马四蹄乱翻,马上的骑手低伏着身子,用宽大的风帽紧紧将头顶裹住,只留下双眼。
      出乎荆四娘预料,影子并没有对这两人动手,而是任他们两人直冲过去。两匹马大概又冲出了三四里地,陡然间停了下来。两个人下了马,向地面上搜寻了一会儿,重新上了马,各擎双刀在手,缓缓调转马头,折了回来。
      荆四娘略一沉思:“是了!前面的快刀十一的人肯定留下了某种暗记,到影子发动袭击处,暗记便断了。这两人十分警惕,一旦找不到暗记,便确定自家兄弟有事,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她在洛阳时曾经跟孙清河照过面,晓得对方的雁翎双刀绝非浪得虚名。
      两个人行到丘诗他们曾经坐过的柳树下时,孙清河跳下马,低头搜索,突然道:“老三,他们在这里停留过!”他点亮了火褶子,照见地下隐隐约约的烟灰,那当然是丘诗烟袋锅子里掉出来的。影子虽然将丘诗的尸体掷入泥潭,却忽略了烟灰。
      谢渔舟将双刀狠狠碰了碰:“嗯!是老四的烟灰!按说,他们几个都该——”按照杨老大的吩咐,丘诗一行作为前站,早该通过了沼泽地,进入向南的官道。他们从洛阳大老远地一路过来,可不想在京师城边子上坏了事。火褶子映亮了两张淌满冷汗的脸,胡子拉碴,样貌粗豪。


      5楼2019-03-24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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