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雨了,明明不是江南,却好似梅雨季节,清晨的毛毛雨缠绵着下了一天,又转为北方特有的凌冽的雨。
这才对,这才是北方。
而杨九郎就是披着这身雨,来到了云子藏身的宅子前,他还是那双小眼睛,还是那身短马褂,头顶上还是那个瓜皮帽。
那是距云子逃离赵府的两天后,张云子恢复了喝花茶的习惯,他只能在现下里这种紧张的日子里偷偷闲,发发呆。
今日九龄九龙去书馆儿了,孟鹤堂不知所踪,连栾管家都回郭府复命去了,正巧的,只剩他一人,他看着屋檐的雕花大梁被雨击打着,叮咚的,不由得出神。
就如此看着看着,杨九郎突然出现在眼底。
是无数次云子梦里熟悉的身影,是幻觉么?他不禁问自己。
他们四目相对,
他们恍若隔世。
不,这不是梦,九郎没穿喜袍,他只是穿着云子所熟悉的常服,站在垂花门中。
张云子浑身打了个冷战,他们分离太久,只有半月却胜似万年,如今是熟悉又陌生的很。
他脸上的每一处轮廓都深深印在脑海里,夜夜做梦都是无比清晰的杨九郎。
云子猜他九郎也是如此,毕竟多年来培养的心照不宣,是不能用其他事情可以说清或是抵消的。
九郎嗫嚅着唇,浑身透着一种无法言明的决然,极了放弃某样东西时,所带有的绝望。
“云子。”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九郎只站在那远远的地方叫他,张云子的泪就悄无声息的流下来。
这么多苦难都捱过去了,那么多憎恨他的时候都度过了,怎的他唤一声名讳,就让张云子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
云子恨这样的自己,却不恨那样的杨九郎。
声尾落下,他站在门楣下,雨滑过脖颈;他坐在杌凳上,雾散在空中。
谁都没动。
“云子。”杨九郎向前一步,迈进门庭,他不再看云子的眼眸,因为那里曾经拥有的星海,今天像是只剩荒野,寸草不生,让他胸口闷得要命。
他在雨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我对不住你。”
对不起什么呢?你什么都没有对不起我,张云子如此想到,娶妻生子对不起我么?错了,他张云子是全天下最一个盼望他享尽天伦,幸福的。
“九郎你最不该的,是将我拱手送人,我张云子的心千疮百孔,身子也脏的很,还要说是,拜你所赐啊。”轻叹一声,云子眼眸里不动声色。
杨九郎浑身颤抖,他低下的头再没抬起来。
“云子,我求你最后一件事,好么。”
“不答应。”
“我求你了!”杨九郎重重的把头磕在了青砖上,丝缕的血融进了雨水里,红了一片。
“我求你,你走罢,莫在回来了。”
“杨九郎,你滚罢,你不配再出现在我面前。”
张云子欲起身关门,却被下面一段话震惊的顿住身影。
“慧儿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半月有余了。”杨九郎的瓜皮帽掉落下来,滚动到了云子脚步。
云子就只是冷漠的看着,未曾拾起。
谁又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呢?像是撕裂了自己又不得不若无其事的粘好。
“官府不肯放过她,求求你,我孩子还未降世啊!”
“与我走不走有何干系。”
“你走了,赵家那位会跟着你走,官府自然也会走的。”
云子现在都没有眼泪了,他只是想冷笑,眼前这个人怎么会变的那么陌生,他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