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少年人是迷茫的,那孩童则是懵懂的。那日之后,我照旧坐在树下看伽罗和阿卡斯下棋,与之不同的是,我偶尔也会玩上一把。在和伽罗一人的接连对垒中,我逐渐摸清了些他的门道,虽说没赢过,但也不再会被刷得团团转了。提子落子之间,我也隐约察觉到了某种难以表述的规律,直到现在才深入思考,发觉那也许就是伽罗先前所说的“人的学问”。
这“通悟”实在是迟到了太久,有点可惜,可你怎么能强求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童得到它呢?小孩子啊,只是无知却快乐地度过每一天,将每一件乐事记在心里,好让长大后每当感到疲惫不堪时,还能重燃一份活下去的信念。就像是在万物萧瑟的秋天里,突然有一棵桂树开了花,沁人心脾的桂香直往你鼻里钻一样。
我的童年,包括少年,都与桂花脱不开干系。我小区里有一棵老桂树,中学里也栽了好几棵。我人生最初的十多年一直被这份香气熏陶着,到现在我发自内心怀念着它们。
每到秋天,桂树旧枝发新芽,老木开新花,远远眺望,一簇簇小黄花结在枝叶间 ,随时间推移渐生渐多,直到没过棕色的枝,绿色的叶,进园便是桂香扑鼻时,秋日也所剩无几了。
树下照例是有一堆堆被风吹落的桂花,一场雨下来成了泥,回到了土地里,成为来年花开的养分。
都说叶落归根,其实花落了,也是要归根的。有时候我觉得可惜,毕竟花开起来也不容易。我经常看花开花落,觉得好玩;更好玩的是,有一次我听到伽罗对阿卡斯说,要不要拿这树上刚落的花儿做桂花酱。
“你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阿卡斯很诧异,手指着桂花树说,“这树花开得又不算干净,何况你要落的,就不怕坏肚子啊?”
“捡些落的,洗干净就好了。不都是这么做的嘛。”伽罗说得满不在乎,但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知道,掉在地上的东西有很多细菌。堂堂伽罗上将棋有一绝,怎么在这方面却如此糊涂啊。
阿卡斯一定不会同意的……我正想着,果不其然听见阿卡斯没好气地要他打消这个念头。他说伽罗腿脚现在又不方便,还要瞎折腾自己,真是现在吃饱了闲得慌。伽罗呵呵笑着,应了句“那就不做了吧,就当开个玩笑”。
……不知为何,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几分落寞。只是一种无根据的直觉。他和我所记住的形象有点不一样。
当天晚上,我又一次跑到了小院子里,果不其然看到伽罗在树下,抬着头仰视书上的花儿。月色照得他眼球浑浊不堪,仿佛下一秒就有不知是脓还是泪的水流下来。我叫住了他。
伽罗很是意外,愣了一下,很快又调整回来,拉着我到树下就坐。他问我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出来了呀。”
我回答道:“我妈妈出门了,在家里无聊,就出来看看。”
伽罗“哦”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声音,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满不满意刚才的回答。我们两个人静默着坐了一会儿,伽罗突然问我,下午我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念一想,只能是桂花那个事情了。但是“注意”——这个词我该怎么理解?是指我想的那些内容吗?
我决定赌一把,轻轻点了点头。伽罗见状,叹了口气,说:“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多了。如果说是有这种天赋,最好是别浪费了。”
我听了之后侧过头,直直地盯着他。我没有完全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虽然他和我老师说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展现的情绪却完全相反,可如果忽视这点……我想到父母每次听到老师的话后都会露出笑脸,那姑且就当做他在夸奖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