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梨花诗也异常忙碌。
“上午八点,与DHS部门经理关于合资“1001 NIGHT”项目相关事宜进行洽谈;中午十二点预计抵达皇冠假日酒店与TDC董事长共进午餐,并计划签订“SOSTAR”项目的投资合同;下午两点,进行每周董事会工作报告视频电话会议,并确定未来两年公司产品风格发展方向;下午四点……”一丝不苟的秘书小姐例行捧着排满工作安排的文件夹一板一眼地向上级汇报今日行程。不过总裁小姐正直愣愣地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晃悠着双腿,高跟鞋的鞋跟有以下没一下地扣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偌大的办公室里“咔哒、咔哒”的响声格外清晰。
“……剪彩仪式……总裁,总裁?您在听吗?”梨花诗猛然从思绪游离中回神,冲对方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工作的时候开小差被抓个正着,关键对方还是自己的下属,这传出去指不定就成整个公司茶余饭后的新笑谈了呢。
“谢谢你,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秘书很贴心,出门时轻声地把门掩上了。梨花诗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一下子陷入巨大的皮质躺椅中,阖上了眼睛。阳光很好,从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进来,被身后的落地窗切割成无数晶莹细碎的光泽,停留在她的睫羽上,振翅欲飞。今天也是一个晴天。只要离开了那个人,未来的日子不管怎样都会是晴天。
那个人。梨花诗微微皱了皱眉。昨天晚上接到子怡的电话,说那个人回来了,就在昨天。电话那头的好友显得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末了还要拉上她“哎,诗诗,咱们六个也好久没见了,要不这个周末出来聚聚?”她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盛情难却,她实在没好意思开口拒绝,思来想去只得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
“好。”
……
然后就因为这个小小的决定,梨花诗小姐破天荒地在昨晚整宿失眠,外加今天神志不清思绪游离了一个上午。
好吧,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去了也不见得都是坏事儿。
就当……
“就当我是去讨债的,去把那个人七年前欠下的2000块钱给要回来。”
2.
“青春”是很美好的字眼,28岁的梨花诗总是腹诽自己明明已经过了青春的年纪却总爱对着两个字儿念念不忘,仿佛记挂着记挂着就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一样。
多好啊,青春不就是人生的百宝盒吗?有散学归来时的欢声笑语,伴着黄昏温柔缱绻的夜风逸散在染上暖意的空气中;有捧着冰糖葫芦时迫不及待地撕下一下块透明糖纸,含在舌尖上任它融化时的乐此不疲;有男孩子们放课后磨磨蹭蹭地留在教室中,轻手轻脚地把绞尽脑汁写下的情书塞进心仪女孩子的桌肚中;有姑娘们收到炽热的告白时染上绯色的耳后根和颊边漾起的小小酒窝;有旋转木马和摩天轮;有绚烂烟火和棉花糖;有初吻的甜味与泪水的苦涩;有盛夏般的热情和春日里的迷惘;有聚散,亦有离合。越是对于他们这样走近青春末尾的人,越是显得弥足珍贵。
在梨花诗的青春纪事里,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宏伟大事,多的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这些小事的主人公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菠萝吹雪”。
他们六个从小一起长大,梨花诗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神秘力量竟然让她的另外四位好友两两结对双宿双飞。“爱情的力量真无解。”彼时她与两个闺蜜正坐在冷饮店门前的遮阳伞下。六月的阳光火辣辣的,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这种日子里面人经常会因为晒的头晕脑胀而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譬如现在,上官子怡和花如意交换了一个眼神,冲梨花诗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诶,诗诗,你和菠萝吹雪什么时候在一起啊?”
“……哈?”梨花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没什么不可能的啊,你看,就像我和橙留香,如意和陆小果一样,你和菠萝吹雪不也是形影不离的吗?莫非……你们早在一起了却还没有告诉我们?……”
好像确实如此,菠萝吹雪从来不是一个省事儿的主,自打梨花诗认识他以来,三天两头就得被他缠着借钱买游戏和漫画。旧钱未还还厚着脸皮跑来借新钱,丝毫没看出一点儿良心不安,导致后来梨花诗一见到他来敲门索性就不予理睬,装作自己不在家。——“我的发小为什么会是这种德行的人呢。”
长大一点后,他们又进入了同一所高中,本来梨花诗以为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班级交集自然就会减少,谁知人生如戏,就在那普通的一天普通地结束后,梨花诗收拾好书包普通地踏上回家的路,普通地经过三个路口等了两个红绿灯,经过一个普通的小巷时,被普通地……不对,是被不普通地打劫了,正当她淡定地瞧着一群个头还没有她高的不良少年思考着跆拳道是先出左腿还是右腿的问题时,一双手突然扯过她的胳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带着她向外奔去。迎着落日的余晖,天边灿烂灼烧着的霞光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绯色的夜风和天边的星辰随着两人的奔跑而被甩在身后,她望着那人奔跑时扬起的紫色发尾,鬼使神差地笑了。
第二天,梨花诗就在教室门口被菠萝吹雪截住了,对方义正言辞地告诉她“女孩子一个人放学回家太危险时不时就会被不良少年缠上以后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样的话,颇有一副护送文成公主出使西域的觉悟。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梨花诗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这样一过就是两年。
就连现在梨花诗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带着她追随着夜色逃跑的菠萝吹雪,的确很令女孩子心动。
可她现在已经记不清那时的自己心中是否有过不一样的悸动。
3.
在自以为认清自己“讨债人”的定位后,梨花诗神清气爽地度过了周末前剩余的两天。
然后时间一转就到了周六下午。
“我一个讨债人干嘛那么在意自己的形象啊?!”在试衣镜前来来回回挑选了一个多钟头衣服的梨花诗小姐哀叹道。“再说这只是一个老友聚会,穿得太正式会显得有些拘谨吧……”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件休闲的卡肩式米色连衣裙,随意盘了个丸子头在脑后,踩着坡跟凉鞋就出门赴约了。
橙留香定的位置不算太远,到达目的地后梨花诗才发现这里和自己的公司竟然只隔了一条街。虽然处在繁华喧闹的商业街中,但这家饭店却宛若世外桃源,环境意外得安静,国风的木质建筑亭台随处可见,檐下的镂空雕花的波纹设计精巧而别致,在正门一侧长长的走廊径直通向院落的深处——这一来倒像是在宫廷里就餐了。梨花诗自顾自的欣赏了一会儿。时间还早,不如到处转转,她便顺着长长的走廊想要去庭院内部探个究竟。
“……我这边刚下飞机,明天把这一季度的数据和资料发给我,另外那个图表……”快走到尽头的时候,梨花诗隐约听见院落中有人在小声交谈。出于礼貌,她停住了脚步,准备往回走,但这个声音过分耳熟,夹杂在过往的记忆中扑面而来,她一下子呆住了,循流的血液在血管中瞬间凝固成冰。毫无疑问,这个人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那个人背对着她站立,日光在他低垂的睫羽间投下小小的一片阴翳,从她的角度望去,正好可以从侧面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和俊挺的鼻梁,肩领挺括,身材欣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握着手机在与什么人低声交谈。
这是他们时隔七年之后第一次相见,但梨花诗却意外地觉得他还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也不能这样说。从20出头明明有着不错的长相却总爱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愣头青,到现在身着考究的驼色呢料大衣戴着黑色太阳镜的成熟男人,就衣品来看,他和七年前相比的确有很大的进步。
那个人似乎结束了通话,将手机揣进上衣口袋,转身离开时却正好和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忘记离开的梨花诗打了个撞面。
他一下子僵住了,尔后用微微颤抖着的左手摘下墨镜,露出沉紫地如同昼夜最初相接时的眼眸。
“……小诗诗?”
回过神儿来的梨花诗小姐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