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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聂卫】【原创】【重发】烟花(SZ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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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玻璃心+精神洁癖,不喜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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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君如玉
04
三天后,盖聂公寓的门被早早敲开。黑麒麟形如鬼魅地闪身进来不声不响在盖聂面前放下东西转身就走,于是荆天明起床后看见的就是剑圣先生独自坐在沙发前对着一个硕大的木盒发呆的光景。
“大叔,这是什么啊?”荆天明打着哈欠绕道盖聂身前,一抬手不由分说地掀掉了盒盖。
“咣当”一声过后浓烈的肃杀之气如扑面而来,六年不见天日鲨齿妖魂不减反增。
“啊呀!”荆天明快速退后两步,背脊上惊出一片冷汗,“我当是什么宝贝,怎么会是那个大恶人的东西啊!”
盖聂皱眉,眼睛余光恰瞥见客厅另一头从房间里出来的卫瑾,不待他开口,卫瑾已经走到荆天明身边。
虽是仰视的角度,但与卫庄别无二致的水银色双瞳冷漠无声地落在荆天明脸上,却是冻得他一阵毛骨悚然,瞬间便将未说完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无视了荆天明,卫瑾回头定定看着躺在盒中的妖剑,水银色双瞳冷漠而坚定。盖聂心头一凌,这样的眼神他太过熟悉。当年卫庄逆天易体之时必也是如此决然!“小瑾,放下!”盖聂厉声一喝,随后又尽力放软了语调半劝半哄道,“小瑾,以你现在的修为,拿不得鲨齿。”
卫瑾瞥了盖聂一眼,目光相触刹那盖聂引身上前,未想卫瑾因得身量未成,一低头便躲了过去,而后伸手就握住了盒中长剑的剑柄。
凶刃识主,业火焚身。卫瑾顿觉裂筋摧骨,五内焚灼。意识空白刹那卫瑾竟也是想到了卫庄,于是便强忍着剧痛以幼小身躯与鲨齿相抗。但终究因为年幼,加之内力不济,再受不住。鲨齿脱手瞬间卫瑾大叫一声,鲜血自口鼻喷涌而出仰面倒在了地上。
病房的门自外向内被踢开,韩非的盛怒在看到卫瑾苍白的小脸后瞬间消了大半。几步上前坐到床边,一大一下两个人许久无言。末了,韩非眼尾缓缓落下一滴泪。卫瑾见状轻喃一声,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嬴政拍了拍盖聂的肩,一侧下巴,示意他出去说话。
雨后花园中,嬴政点燃手中的烟,“荆轲走了二十年了。”
盖聂点头,“我知道。”
“二十年,已经够了。”嬴政长而缓地吐出一口烟雾,仿佛是在释放自己胸中的郁结之气,“小瑾是个好孩子,多为他想想。”
盖聂闻言目光沉沉,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清明那日天气极好,郊外有微风,带着些许早春凉意却不刺骨。盖聂在公墓管理处领了水桶布巾,带着卫瑾慢慢走过半个墓园。
忽然,卫瑾扔下盖聂转身向远处跑去。约莫半刻功夫,卫瑾扯着一个人的衣角有些蹒跚地向盖聂走来,然后停在二十步的距离再走不动。
卫瑾有些委屈地抬起头,仰视着身边的人。那个人,只作了视而不见。
盖聂近乎贪婪地看着面前银发玄衣的人。百日光景,纵然容颜不改,卫庄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将要凋零般的颓败气息却是让人无法忽略。
顾念着卫庄,卫瑾不敢叫盖聂父亲,亦不敢唤卫庄爹爹。进退两难间,卫瑾只得默默低下头来,却是没有放开捏着卫庄衣角的小手。
卫庄并没有看盖聂,只把目光定在了被擦洗得极为干净的深色大理石墓碑上。荆轲黑白的笑脸还是那样豪情万丈,还是深深刺进了他心里。但纵然衣袖下的双手十指紧紧掐入了掌心,卫庄面上依旧是平静的。
蓦地,卫瑾松开了一直紧攥卫庄衣角的手径直跑到荆轲墓前抬脚就踹了上去,光可鉴人的石碑赫然印上了一个脚印。
卫庄皱眉移步,站到了卫瑾身后,“卫瑾。”
听到身后的声音卫瑾飞快地转过身去,小小的脸上满是惊喜,只因为这是卫庄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死者为大,跪下。”卫庄语气淡漠,却有着让人无法转圜的严厉。
卫瑾低着头,小脸上尽是倔强。
“理由。”卫庄目光不移,分毫不让。
卫瑾闻言只紧咬了牙根,小小的脸鼓着,却还是一言不发。
“看着我。”卫庄道。
听到卫庄声音中的寒意盖聂心头一跳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出手便眼睁睁看着卫庄将卫瑾抽翻在地。
卫瑾抬起手背轻擦嘴角血迹而后起身,漂亮的小脸已然肿了半边。这般情景看在盖聂眼里虽是心疼得不行却不敢插手,只能凭着观察猜测卫庄到底用了几分力道。
“说话。”卫庄冷冷道。
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紧握成拳,卫瑾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着眼中泪光闪烁,末了竟像是用尽所有勇气般大声道,“我想让他把父亲还给爹爹!”
“傻瓜。”卫庄轻笑一声,唇角却是再勾不出更大的弧度。盖聂终究忘记掉了太多,那个说着要陪伴自己一生的白衣少年早早地就被时光的洪流卷入了回忆中。
再是按捺不住,卫庄慢慢蹲下身去把卫瑾抱进怀中,将脸埋进了孩子窄小的肩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爹爹这辈子都对不起你。”
卫瑾拼命摇头,泪水浸透了卫庄胸前的外衣。
卫庄捧起孩子的脸,自口袋中拿出帕子一点一点仔细擦干了卫瑾小脸上的黏腻,而后柔声道,“爹爹走了,以后你自己好好的。”说完,卫庄用了十分的力道决然地把卫瑾推向盖聂,转身离开。
怔愣片刻,盖聂随即追了上去。未想,不过百步之远,却是再寻不到。


IP属地:泰国20楼2019-05-17 0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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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篇-君如玉
    05
    安静地坐在回廊下,耳畔是风自山中林木间穿过的深邃涛声。身体因为高热晨昏,卫庄神色倦懒,渐渐竟是有了弥留间的渺渺欲去之感。想着自己此刻身上未盖被褥,若这般离世实在是有些不体面的。但再思及没有横陈荒野,就感到了些许幸运。至于现下孤身一人的境况卫庄却是一直无限坦荡的,毕竟儿孙绕膝、挚爱偕老皆是福分,自己这样的人哪里能够奢望……
    思绪因得刻意为之的清晰脚步被打断,卫庄并没有睁开眼,只微微挑了唇角,“大哥来了。”
    在得知卫庄消失的第一时间韩非就乱了阵脚,因为他绝对能够确信卫庄当真是无处可去的。于是在流沙和秦氏通宵达旦的人仰马翻过后,嬴政找到了独自站在被卫庄夷为平地的韩家老宅废墟前吹了一夜冷风的韩非,亲自把一张地图交到他手里。
    鬼谷旧地,山北水南。
    托住了身形不稳的韩非,嬴政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扔进了车子后座。十个小时的超速行驶,一直沉默着的嬴政只在他开车门时说了句“我等你”。
    轻叹着,韩非把拿在手里薄毯小心覆到卫庄身上,而后坐下来替卫庄挡去落在额间的灼热阳光,“有话就说吧。”
    “怎么进来的?”
    “机关是白凤拔的。”
    果然,那个孩子到底也是一个执着的人。卫庄换过一息吐纳,霎然间,往事如金屑坠盏,浮沉于眼前——
    母亲的倾城音容宛在,韩非、白凤、麟儿、红莲、张良……那些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脸庞瞬息而过,最后长久停留在眼前的,还是那个人……那些爱恨情仇不过是在反复证实一件早已经知道的败局。天下从未被鬼谷尽数掌握,而盖聂,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卫庄这个人。唯一的慰藉,大约只有卫瑾那个孩子了罢……但终究,所有的付出和伤痛,都不过是幻景迷梦,一场虚妄,毫无价值。
    生时孤独,去时也当毫不留恋。此刻孑然天地的自己倒是与荆轲有几分相似了。或者当年盖聂在咸阳酒肆、高渐离在易水畔,那两个人的心情就是自己现在这般,清醒而又感伤。
    “以前我一直觉得,这世间不会有人比我更记挂他。后来才知道,对他好的人有那么多。他是剑圣先生,全天下都在敬慕他。”卫庄说话的语速极缓,“这么多年,梦早就醒了。如果遥不可及,那就是无法实现的。连触碰都无法做到,又如何去付诸行动……”
    韩非不语。有那么些年里他总以为卫庄于自己是不同的,他一直都在试图给予卫庄一份稳定的温情和依靠。有一度,他甚至以为自己对卫庄……直到与嬴政的恩怨纠缠过后,韩非才意识到,那些惦记并不是思念,而是对于年少时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的耿耿于怀。年少时的仰慕并非爱情,而是一个遥远的憧憬。但如果那个对于自己而言非此不可的人是卫庄的话,是不是今天的卫庄就不会经历那么的苦涩和绝望。
    “大哥,你已经知道了吧。此处是历代鬼谷子的埋骨之地。”卫庄道,“所以,你们任何人都不要再踏足了,让白凤每日驱使一只谍翅鸟来回就好。”依旧是闭着双眼的平静神色,卫庄说话的声音却似越过夜空的流星般遥遥而来,清亮而孤独,“等我走后,鬼谷机关自动开启,将会有一场大火烧掉这里的一切。然后,这世间就再不会有鬼谷和纵横。所有他不得不背负的,我都会带走。”
    “你把这里烧掉了,盖聂以后要怎么办?”克制着声带不由自主地颤抖,韩非竭力让自己的话音保持平静。卫庄的决定其实他和流沙里的人都已猜得八九,但现下亲耳听到后依旧难抑心痛。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把一座牢笼当作是魂归之处。”卫庄慢慢换过一口气,道,“大哥,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现在真的死心了。但即使如此,我心里还是舍不得啊……”语毕,卫庄疲惫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无奈笑意。
    “那,小瑾呢?”韩非束手无策,只能凭着一丝侥幸试着打动卫庄。
    “那个孩子,生来就注定会比我拥有更多的东西。”卫庄道。
    “残缺的拥有,是么……”韩非低喃。
    卫庄轻叹,“至少现在他已经拥有父亲了不是么?再过不久,他还会拥有母亲。”
    韩非皱眉。倒是被嬴政说对了,卫庄的心结并非只有盖聂。如果在早几年就把那件事告诉卫庄,或许真的可以解开他心里的一个结。而眼下,这怕是最后的机会了。“小庄。”韩非道,“有件关于卫姜夫人的事情,一直想要问你的。
    卫庄应道,“但说无妨。”
    韩非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卫姜夫人早年是不是有一对玉镯?”
    卫庄回忆片刻,点头道,“有的。不过是极廉价的蓝田玉。我七岁那年夏天,母亲在院里红鱼缸前嬉水时褪下来随手放在了一边,等到夜里我想起来的时候早就不知去向。那时候我还没有习武,根本察觉不到有人进出,所以就成了没有结果的事情。好在,母亲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丢了一对镯子。而且如果是有特别意义的东西,她不会全无感觉。不过就算是再重要的东西,当时的她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怕是想记也记不得的。”
    待卫庄说完,韩非才接着他的话头道,“韩氏祖宅拆掉那年,那对镯子找到了。”
    卫庄不言,他知道韩非还有后话。
    “在东厢。收在一个匣子里。”韩非道,“做匣子的玉料,和那对镯子是同一块。”
    玉归昆冈,这其中的含义卫庄怎会不懂。只是如果现实并非长久以来的表象所示,那一切就都太过荒谬了。卫庄道,“廉价的东西能够证明什么呢。”
    “或者,他是后悔当初那样对待你们了吧……”韩非道。
    “有区别么?”卫庄笑出声来,“大哥,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会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么。”
    韩非摇头,卫庄的脾气他从来就是知道的,“小庄,你愿不愿意去想一想,如果那个人对你和庄姬夫人一直都……”
    “大哥。”卫庄打断韩非,“那些东西现在都不重要了,我都不想要了。所以,不要再试图说服我去接受那些没有用的东西了。”
    若是在一开始就足够清醒到从不去期待,又如何会感受到这一直以来深扎于心的漫长隐痛。亲情也是一样的,只要牵扯到了感情,所有事情在最后会变成无用并且惹人厌烦的累赘。“决”之一字果真是纵横谋略之首,也不知迫得多少世人剜心裂胆。
    忽然之间,有预感般地,卫庄微微侧过了头。瞬息过后,他就听到了草叶摧折的窸窣声响,来人步履坚毅,仿佛要踏平脚下所有沟壑。
    卫庄知道凭现在的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听见这样细微的声音的,那人必是用了内力。
    到底,还是没有躲过……无奈地挑了挑唇,卫庄缓缓睁开双眼,“师哥。”
    盖聂启唇,一声喟叹,“小庄。”两字之间,百转千回。逆光而来的俊朗脸庞一如年少模样,韶华无疆,春花秋月享不尽,不知世间清愁。
    见盖聂走近,韩非只悻然起身与他错肩而过,将忿恨的视线直直扎在了不紧不慢荡在后头的嬴政身上。
    嬴政被他一瞪立刻停在原地,对着韩非的怒容他摊开双手大幅度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辜。
    卫庄目力不及,却是对眼下情形了然有八九分。想着自己在嬴政那头欠下的人情是还不尽了,便趁机顺水推舟一把,道,“大哥,你回去吧。”
    “小庄!”韩非闻言回头,却见卫庄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淡笑容。是了,况且该说的都已说尽,拖延之间剩下的只有悲伤……猛然间,韩非就想起了那个与卫庄有着浓厚血缘羁绊的殊丽女子。
    那一日,在韩家老宅的戏台上,她也是这样笑着,咳尽了胸中的最后一滴血,在薰风中与满院棠花一同凋零。世间残酷亦有轮回,悲凉这种东西经历过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
    强忍着喉头涌上的腥苦,韩非深深地看着卫庄,而后回以他一个温柔的浅笑,利落转身。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任何道别也没有任何叮嘱地离开。
    看着韩非的身影逐渐由于自己目力不及而变得模糊,卫庄终于松下一口气。流沙和韩家有韩非,韩非有嬴政,终究自己还是作了一个善终。
    韩非没有回头,只走了十来分钟就出了鬼谷,在看见了熟悉的黑色SUV后立刻面无表情地钻了进去。
    嬴政只不紧不慢地随着,而后亦是一言不发利落地坐进了驾驶席。
    半个小时的静默驾驶,似是到了极限般地,忽然之间,嬴政十指一收紧紧抓住方向盘向右一阵猛打,车子飞快地滑下高速急刹在一条小道旁。
    不等韩非反应过来,驾驶席上的人已经迅速地按下了车门保险。
    “你……”语未出,驾驶席上的人长腿一跨欺身而来,只是借着重力就将韩非牢牢困在了座位靠背和自己的胸口间。
    双臂一收,嬴政迫着怀中人抬起头。无视了深邃容颜上的温热水光,精准地捏住韩非的下颚,嬴政凑上前温柔地舔掉他唇上微咸的液体,狠狠吻了下去。
    近乎霸道的攻城略地过后嬴政再一次轻吮过韩非微肿的唇,而后依依不舍地退开从西装口袋中拿出叠得极为整齐的帕子小心地按压在韩非面上,一点一点吸干了他面上的泪水。
    远处似有乡人路过,扯着嗓子唱着不知哪年那月的荒腔走板,隔着车窗玻璃依旧清晰——
    我是武陵垂老,我是庶子还家,我是阳关寻道,不见人面桃花。


    IP属地:泰国21楼2019-05-17 0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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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卫瑾怯怯地伸出手,因为修习剑法已经生出薄茧的小小的手指爬上卫庄鬓边,仔细地捋顺一撮发丝放到鼻子底下贪婪而轻巧地呼吸着。
      面对卫瑾的逾矩卫庄不复往日严苛,眼底尽是纵容。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刻意为之了,对于这个孩子,如果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给他带来多一点的快乐,那就随着他吧。
      看着卫瑾沉醉的小脸,卫庄无奈,“闻出什么味道了?”这些年一直在服药的关系,这具身体早就**药的酸苦气息浸透到骨髓里去了。
      “爹爹好香。”卫瑾道。许是血浓于水,卫庄身上那种无法言喻的熟悉而好闻的带着苦涩的奇异气息令他深深沉迷。
      卫庄觉得有点好笑,面上却是假作了要生气的模样,挑眉道,“小小年纪就会胡说八道了,嗯?”
      未曾想卫瑾非但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再一次闻了闻手中的发丝,一脸认真道,“香的。”
      “好吧……”卫庄妥协。就执拗这一点,这个孩子从来就是随盖聂的。
      过了许久,卫庄都有没听见卫瑾接话,心中竟是感到了些许忐忑。毕竟自己没有与孩童相处的经历,加之对待这个孩子自己从来就是连和善都谈不上的,方才那句话大概是让他难过了吧……如是想着,卫庄向后挪开了些许,果然就看到了孩子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卫庄指尖一点卫瑾小巧细挺的鼻梁。
      卫瑾回神道,“想爹爹的生辰。”
      “想那个作什么?”卫庄有些好奇,“还早呢。”
      “现在就要想起来的,否则到时候会来不及。”说着,卫瑾伸出小手开始一样一样地掰着手指,“比如,要怎样让爹爹开心,要怎样让爹爹笑,还有要给爹爹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只是一瞬间,卫庄就知道自己已经湿了眼眶。慢慢地把孩子抱回怀中,卫庄调整语调后才说道,“那,小瑾已经想好了吗?”
      “还没有全部想好。”卫瑾道。
      “那,已经想好的那一部分,小瑾愿不愿意告诉爹爹一点点?”卫庄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拥有这样好的耐心的。
      卫瑾点头,“唔,之前我就和父亲说好的,那天要给爹爹放烟花看。”
      烟花……本以为再不会起波澜的心在听到这个词语之后还是一阵抽痛,卫庄没有说话,只是爱怜地抚摸着孩子的发顶。终究,他还是不忍心告诉他,其实现在计划多少都是徒劳,自己是永远等不到那一日的了。
      对着卫瑾担忧的小脸,卫庄摸了摸孩子的发顶,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吃过你父亲做的长寿面么?”
      “吃过的。”卫瑾点头,“跟父亲一起住之后每年生日都有吃。”
      卫庄点头。也是,如果再连卫瑾的生辰都不放在心上,剑圣先生当真就是名副其实的蠢驴木马了。“好吃么?”话才出口卫庄就因为自己的多此一问失笑。盖聂做的东西怎会不好吃,况且被问的那个人还是卫瑾。
      “好吃的。”卫瑾慎重地点了下头,而后问道,“爹爹吃过么?”
      卫庄道,“吃过的。”这么多年里,盖聂也只为自己煮过刚到鬼谷那年生辰时的那一碗面罢了。那年盖聂说每年都会为自己做一碗面,可到头来却只兑现了一次。到底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久到,自己都不记得那时候那碗面的味道了。久到,自己记得的只有当时的温暖和心安了。
      盖聂最初离开的那几年,卫庄都会在生日那天为自己买一碗面。买来的东西从来都是精致的,只是卫庄从来都不会吃,因为他知道那些都不会是他想要的味道。所以那些年里他只是等着那碗面一点一点冷透涨开糊掉,最后倒掉。供奉一般,祭奠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遗憾和怨怼。
      再后来,出了鬼谷回了韩家接了流沙,卫庄就再没有在生辰那日做过这样无聊的事情了。再后来,卫庄就不过生辰了。再后来,白凤、赤练、韩非他们会把那一日当做天大的事情去布置。所谓失之桑榆,得之东隅,莫过如此了罢。
      感觉到卫瑾在自己怀中轻微的拧动,卫庄只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便松开了些许,于是卫瑾小小的身躯很轻易地就挣了出去。
      “爹爹生气了?”温暖的小手摸上卫庄冰凉的脸,小小的双眼满是担忧。
      看着卫瑾水银色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卫庄淡笑,“没有,只是在想,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
      卫瑾闻言却是有些不服气,“不会啊,韩非、嬴政、白凤他们都说我像你。”
      “是么。”像自己有什么好,而且从此以后他们怕是都要受累了。卫庄如是想道。
      “爹爹喜欢父亲吗?”想了许久,猜了许久,忍了许久,卫瑾终于还是在这一刻将自他懂事以来长久盘桓在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轻挑双眉,卫庄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父亲?”
      卫瑾不语。
      久思成抑,原来长久以来对这个孩子的疏远和克制竟是让他有了这样的误会。倒是自己疏忽了……卫庄缓缓呼出一口,仿佛半生纠葛在此刻尽数尘埃落定,“下面的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好好记住,以后要一字不差地讲给别人听。除了盖聂,我这辈子再没有喜欢过别的人。”
      “爹爹……”看着眼前长久倾慕的艳丽容颜,卫瑾小小的心颤动了一下,竟是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哭什么。确认了自己一直疑惑的事情,应该是要高兴的”卫庄笑着抬手抹掉了卫瑾眼角的隐约泪意,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沉重,偶尔敏感也需要大而化之的对待,否则,实在是太累了……
      “爹爹,父亲他……”卫瑾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没有将那句会伤害他和卫庄的话说出口。
      “你父亲他,应该是喜欢我们的。”卫庄淡淡道。是的,哪怕盖聂对自己再无情,但说到底卫瑾是也是他的孩子,哪有不疼爱的道理。况且盖聂在这一点上的确做得不错,至于卫瑾,骗也好哄也罢,只要能解开他这段心结,用什么方法都是可以的。
      “爹爹。”被卫瑾唤回思绪,卫庄低头看向孩子。
      还是那块羊脂玉手牌,依旧配着五色彩线,静静地躺在卫瑾小小的掌心,“玉石护身,爹爹不能再不要了。”
      卫庄看了手牌,道,“小瑾替爹爹戴吧,一样的。”说完,便顺势要将东西接过手来替卫瑾戴上。未想卫瑾忽然手握成拳,阻止了他的动作,认真的小小的眉目间尽是盖聂的影子。
      卫庄见状,只是一声轻叹。如果能够再多陪这个孩子几年,应该会是很好的。
      早几年嬴政见一次面就会对自己念叨一次,说将来在卫瑾的事情上他是要后悔的。直至今日卫庄依旧没有后悔过,唯一,只是觉得遗憾。
      忽然间,卫瑾半撑起了身子,道,“父亲来了。”
      卫庄亦侧首,再一次的尝试果然还是以失败告终。没有内力之后,所有一切都是徒劳。看着卫瑾小小的专注的脸,卫庄问道,“在几步的距离?”
      卫瑾轻轻皱了一下眉,细细辩认后才答道,“七十三步。”
      “好。”卫庄点头。在这个年纪拥有这样的能力,至少证明盖聂在这个孩子身上花费的心思和调教没有少于当初对荆天明的。
      门开,见到床上躺着的一大一小两个人,盖聂的眼中溢满了温柔。卫庄对卫瑾的态度一直就是他心头的一根软刺,如今卫庄愿意主动缓和自然再好不过,只是这份馨和或者终究还是短暂的。
      面对盖聂深沉的注视,卫庄只移开双眼低头对卫瑾道,“自己出去玩一会儿吧,吃饭时候让你父亲去叫你,嗯?”
      灵慧如卫瑾,见两个大人间这般唯唯诺诺,当下便点着头哧溜一声窜出了去。
      走到床边,盖聂小心地将卫庄身侧刚才被卫瑾弄皱的被褥抚平,“别太宠他了……”来日方长四个字却是哽在喉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是我欠他的。”任凭盖聂扶着自己的背在后头垫上两个靠枕,卫庄慢慢坐起身来。
      察觉到卫庄眉目间的倦意,盖聂问道,“累了?”
      在漫长的岁月里,这个男人为何一次都没有看到过自己的真心呢。卫庄道,“师哥,你心里到底还是没有我的。不爱便是不爱,哪怕眼下的你是想爱的。”卫庄想起嬴政一早就对自己说过的话,放过别人其实就是放过自己,“师哥,我们都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小庄……”
      “师哥。”卫庄阻了他的话头,伸手一指墙边的储物柜,“那边柜子里有一样东西是给你的。”
      盖聂闻言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打开了柜门。
      第二层隔板上单独放着一只扁长的马口铁盒子,外表的彩色油漆早已斑驳,盒盖因为锈蚀变得紧密难分。
      怕弄坏里面东西,盖聂只是用指尖扣住盒盖的边缘一点点控制着力道慢慢地试着将盖子扒开。
      岁月的沉积终于被撬动,仿佛潘多拉打开魔盒,久远的记忆竟在这一刻重回。
      怔愣过后,盖聂意识到自己正在面对的是燃尽生命也无法熄灭的对自己的憎恶。
      看着盖聂纹丝不动的静默背影,卫庄轻笑,他果然已经不记得了。
      “聂儿。”卫庄唤道。
      盖聂以为自己错听,惶然回首。
      “一直就想这么叫你的,一直也没有试过。”卫庄微笑。过去师傅在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后来盖聂去了墨家之后是没有机会。世间事总是如此短暂,如同烟花,无论多么炫丽,哪一次都是不够看的。既然永远没有满足,那就再没有追逐的必要了。假使没有遗憾,又如何再来心痛。“师哥。”卫庄语气极淡,“煮一碗桂花红豆汤给我吃,好么?”
      面对这样的要求,盖聂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当下的季节只有干桂花,鬼谷里却并没有准备。而卫庄眼下的状况怎么能够让人放心离开,但另一方面他却又是不愿让卫庄失望的……
      未得到盖聂的回答,卫庄依旧神色淡淡,“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卫庄道,“况且师哥你不记得了么,我从来都不吃甜食的。”盖聂所有的为难他从来就是知道的,卫庄藏起了眼底绵延半生的落寞,“泡一壶新茶来就好,我有点渴。”
      盖聂点头,“好,你等等。”
      才走出两步盖聂就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会有事情发生。
      但在见到卫庄靠坐在床头与他淡淡对望时,心却又平下几分。远观卫庄面上倦意仍在但气色未有什么异常,盖聂还是按捺住心绪出得门去。
      看着盖聂身穿白衣的挺拔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卫庄卸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道,任凭自己陷在床被间。
      红豆汤,那是多么黏腻难捱的东西啊……到底自己还是傻的,还是想再试一次看看,是不是可以去和很多人很多事再争一次高下。只不过,这一次,又是以失败告终。
      “爹爹。”童音响起,卫瑾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卫庄还未来得及收回眼中的荒芜,就对上了卫瑾双眸中超越了年龄的沉着,“你父亲叫你了?”
      卫瑾摇头。
      卫庄轻笑,“那就是因为鬼谷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小瑾无聊了。”
      似是有预感一般,又像是害怕会错过什么似地,卫瑾清澈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卫庄。
      “去你父亲那里看看要不要帮忙。”卫庄道
      卫瑾还是摇头。如此刚愎坚忍,是盖聂的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血。欣慰的同时卫庄又觉得心疼,这所有的事情如果可以回到最初的最初,或者自己不会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艰难的人世间。
      “乖,去吧。”卫庄的语气是柔和的,只希望自己可以用这样的温柔哄住这个被逼迫得太过早慧的孩子。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若有来生,只希望他能去一户平凡人家,一世平安快乐。
      来生……自己若有来生……罢了,再不要什么来生了,与盖聂的纠缠,一辈子足矣。摸着卫瑾的头,卫庄轻声道,“听话。”
      本以为这孩子是会落泪的,未曾想他却连眼眶都没有红。看着卫瑾的背影,卫庄无比欣慰。该来的终究要来的,自己躲不掉,旁人改变不了。而面前的这个孩子,终归也是剔透的。卫庄知道自己眼下是真的舍不得也忍不下心了,让这个剔透的孩子在这样早的年纪经历人生中连自己都不曾经历过的残酷,实在太不公平。


      IP属地:泰国23楼2019-05-17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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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篇-君如玉
        08
        白凤到时盖聂已经在厨房里忙了一阵,见里面的人没反应,于是便散漫地抱臂倚在门框边,道,“赤练说,他就在这两天了。”
        盖聂闻言手中一顿,没有接话。
        白凤也不顾及盖聂,只继续道,“有件事情是有一段公案的,他以为没有人知道,但其实逆流沙里无人不知。现在,盖聂先生也要知道了。”
        盖聂微微侧首,终究。关于卫庄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盖聂先生,你还记得你刚进墨家和端木蓉一起加班的那段时间么?”白凤道,“那半年里,风雨无阻,他每一个晚上都站在墨氏大楼外,每一晚都站在你们的窗下。你们加多久的班,他就站多久。一直那样仰头看着,等到灯灭人走车开,然后回来,一句话不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白凤语气淡淡,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声嘶力竭,“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于是我们也都装作不知道。”
        手中煮水的铁壶落地发出诺大声响,盖聂看着一地覆水依旧无言。
        “盖聂先生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为的什么跟了他这么多年?赤练自然不用说。但还有我,还有麟儿,还有隐蝠、无双和苍狼王他们呢?”看着盖聂微微颤抖的背脊,白凤的嘴角扬起了一个残酷的弧度。
        “在外人看来,我们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是他的下属和工具。但其实,他对我们都很好。”轻风拂落白凤的额发,青年漂亮的双眼没在阴影中,藏匿了所有的情感,“麟儿说,他就像一颗青莲子,心早就被苦涩浸透。但即使如此,他的眼睛依旧是清灵的,所以看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觉得舍不得。也正是因为这样,流沙里没有一个人不心疼他的。只可惜,盖聂先生你从来不心疼他。”
        本是可以沉默一生的事情,但终究意难平,白凤攥紧双手任凭掌心温热滴落,“那次他四天没回来,我们都觉得事情不对,是麟儿在酒吧里找到烂醉的他。人一带回来就是高烧,浑浑噩噩一直叫疼。我们谁都不敢动,最后只能惊动韩非公子。公子解开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胸口有伤。那道剑气,想必就是先生所为。过了两日你和端木蓉订婚的消息整个江湖都已传遍,他却还未醒。”
        白凤抬起头,尽数吞下了喉头的咸意。纵然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一时冲动,是年少荒唐;或许武力不及,或许能力不及,但这天下间能杀人于瞬息的,不只有刀剑凶器而已。若是能诛得剑圣大先生的这颗仁爱苍生之心,自己便也算是未辜负与那个银发银眸的男人相识一场了罢。
        “父亲,茶不要泡了。还是煮红豆汤吧。”卫瑾进来时白凤和盖聂都没有注意到,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卫瑾走到盖聂身边,一垫脚尖伸手攀住了他拿着茶具的手臂。
        因为被打断,盖聂只能弯腰低头看向卫瑾。
        孩子小小的面容上是超越年龄的沉静,“父亲。你给谁煮过红豆汤?”
        未等盖聂回答,白凤便开了口,“不知道先生记不记得,你带着荆天明跟着墨家四处流亡的那年。那时候流沙受了李斯所托,卫庄大人带着我们寻到时,你们刚好用过午饭。他让我们散了,而后自己在屋外站了很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生火、洗碗,看着你如何包容捣乱的荆天明,看着你如何温柔地替端木蓉温水煎药,看着你把煮好的甜汤一碗一碗分给众人。那时节,你做的正是桂花红豆汤。”
        “这么多年,他的心中满是郁结。”白凤的声音轻而远,“万念俱灰之下,何来原谅和释然。”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朗朗上口的诗句,卫瑾精致的小脸此刻竟与卫庄重合,淡如流冰,不辨悲喜。
        看着谍翅鸟在床头柜上来回灵动蹦跳的样子,卫庄勾了勾嘴角。同流合污也罢,生死与共也罢,与逆流沙的这几十年,要远远长于自己和盖聂的那三年。单凭这份情谊,自己离开后,盖聂怕是会有很长一段不怎么好过的日子。
        轻而缓地呼吸着,卫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变冷,有什么正伴随着体温一起缓慢而坚决地流失着。
        伸过手慢慢拨开了床内侧墙上的暗格,卫庄接住了里面落出的那只简单的湖水蓝小盒子。
        打开,是一枚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宝石精细的切面在卫庄脸上折射出璀璨的彩虹般的光华。
        当年盖聂和端木蓉那场所谓的婚姻告吹之后,卫庄就偷偷把这枚戒指买了回来。
        女式的戒指,又是专门订制东西,他怎么可能戴得上。但终究,这是那个男人承诺的象征。
        世上最坚硬的象征着永恒的宝石,捏在掌心又冷又硬,宛如似铁郎心。想象着盖聂那样刻板的性格那样木然的表情举着戒指单膝跪地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卫庄终究还是落下泪来。那样诉说着承诺时候含有无限温情灿若星辰的深邃双眼,自己是见过的,只是没有办法一直拥有到最后罢了。
        “小庄……”
        温和的声音蓦然在耳畔响起,盖聂温暖的掌心贴上了卫庄的脸颊,一点一点抹去了上面的水痕。
        卫庄微微偏转过头,果然只是一杯清茶。
        “小庄,红豆汤我现在不会煮的。你要记得这是我欠你的,你要来问我要。”盖聂的双眸坚如磐石。
        卫庄默然片刻,开口道,“师哥。那年墨家机关城那一剑,我并不是真的要伤你。我的初衷只是不想你参与到燕丹的事情里去,那个男人的心机你应付不了。师哥,对不起……”卫庄想,纵然这一生盖聂对自己有再多亏欠和不公,自己也并非对他毫无伤害。这句歉意的确是晚了,如果早在当时,或者盖聂与自己的结局会比现在要好一些。
        听到那三个字的刹那,盖聂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在狠狠地收缩着。盖聂想,自己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如此自我放任,才把自己和卫庄的这半生放任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师哥,你还记得,那年在山顶,我说的那句话么?”卫庄道。
        喉头紧收,盖聂一字一顿,“此生与君,共白首。”这是当年小庄对无父无母的自己的承诺。
        “此生与君共白首。当真是……童言无忌啊。”卫庄轻叹,“师哥,你看,我忘了一件事情。我的头发早在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是白色的了,这句话是注定不可能实现的。我们之间的一切,我一直以为是你辜负我,但其实在很早以前我自己就已经做好选择了。”卫庄轻笑着慢慢拿过床头的新茶缓缓饮尽,而后一松手指任凭瓷器坠地,“师哥,你人生的一半时间是没有卫庄的,从今以后的另一半里也不会再有了。往后,忘了我就好,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卫庄这个人就好了。”
        置杯为绝……盖聂心头一震,不敢去想那一声清脆背后的含义,只牢牢抓住了卫庄放在床板上的右手。
        感觉到指尖的暖意,卫庄深吸了口气。纵然权倾天下,纵然武功盖世,到头来也不过是与所有凡夫俗子相同的。对于生命的流逝的无能为力,早在母亲离开时自己就已经懂得了。
        卫庄微微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盖聂的双眼。仿佛被这个男人眼中的炙热灼伤,视线正在变得模糊……
        真的是要到最后了呢。到最后,自己最想要的还是这个男人的一个拥抱。卫庄如是感慨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愿望。
        时光在这一刻静止,彼此间的所有沟壑仿佛悉数被填平。盖聂猛然起身膝行而上,将卫庄一把拥入怀中,让他倚靠在自己胸前。
        十指相缠,盖聂的右手握住了卫庄的右手。原来,他的小庄的手已经变得这么冷。
        卫庄满足地阖上眼,眼前一片斑斓……
        “小庄,不要走。”盖聂用力地收紧了自己的五指,“小庄,不要走。师哥求你,不要走。”


        IP属地:泰国24楼2019-05-17 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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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篇-君如玉
          番外-蔷薇
          01
          离卫瑾十岁生日还差两个月的时候韩非和嬴政登门而来,两人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就说了要给孩子办生日会。话说完,嬴政就拿了菜单和酒水放在茶几上让卫庄和盖聂过目。
          相对盖聂的认真,卫庄只是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右手支着下巴,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思。嬴政早习惯了这两个人间如此这般不咸不淡的状态,所以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话。
          这几年在多方努力下卫庄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八成,但性子相较于从前也阴沉了许多。加上卫瑾出生前他就已是退隐的状态,病后更是深居简出,一年中出门的次数便也越发屈指可数。其中大部分是去赴韩非和嬴政的约,剩下的就是偶尔抵挡不住的来自卫瑾的软磨硬泡。
          即使看在嬴政和韩非的眼里,病初愈那时的卫庄对于卫瑾也已经是到了相当溺爱的地步了。不过,卫瑾那孩子也是太过知道轻重的,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什么出格的事情。加之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孩子性子里沉稳的一面也开始逐渐显露出来。于是这一家子三个人之间时常就会发生虽然都在客厅里,却是各忙各的,一整天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情形。用嬴政的话说,这就是血脉亲情,自作自受。
          对此,盖聂除却苦笑着无可奈何,并没有其他办法。不过细想来,其实卫庄从来就算不得是多话的人。追溯到十几岁上亦是如此,过去在鬼谷时候两人之间的相处就是默契居多,真正的语言上的交流并不频繁。只不过先前盖聂从不以此为然,但到了近两年问题就变得非常棘手,衬得日子也越过越觉得举步维艰。问嬴政,得到的是一个促狭笑容;问白凤凰,得到了一声轻蔑冷哼;问高渐离,小高也是长吁短叹。再问去旁的人,盖聂却是不愿意了。毕竟是自己家门关起来的事情,谁也帮不上什么。况且,问题的根源的确是在他自己身上。
          待盖聂脑子转过一轮回到正题上嬴政早已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只是卫庄依旧不表态。剩下三个人一时无言,颇有些僵持的意思。
          过了半刻,卫庄慢慢从沙发里起身上楼,嘴里淡淡道了声,“你们看着办就好。”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生日会那天,嬴政亲自开车去接人。到楼下,在只看到了盖聂和卫瑾一大一小两个人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不算太过意料之外。翻了个白眼,除却再次腹诽剑圣先生的不中用之外,英明神武的秦氏总裁陛下也是无可奈何。
          油门踩出半路,嬴政抬手折了折后视镜。果不其然,卫瑾那孩子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在那双小小的水银色瞳孔中还是漾着淡淡的失落。
          嬴政闷声叹气,又瞄了眼盖聂。看着那个榆木疙瘩还是一副万年不变的面瘫样子,觉得好气又好笑。纵然嬴政有一肚子可以敲打这块木头的话,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于是两大一小三个人裹着一车低气压一路无言地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下车后几次欲言又止的盖聂和嬴政,韩非毫不介意,只径自上前去牵卫瑾的手,卫庄早就在电话里跟他说过会到场。
          半生旧事在前,对于生日会这种东西,卫庄骨子里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致。但好在是自己孩子的大日子,倒也不至于生出什么负面情绪来。
          独自抵达酒店,坐私人电梯直达八楼,卫庄非常准时地压着下午六点整踏进了宴会厅旁边的休息室。
          黑麒麟现身,替卫庄推开门。
          “爹爹!”正对门口站着的卫瑾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来人,不由分说就窜到卫庄跟前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而后一头埋进卫庄的衣服里小动物似地一顿蹭,“爹爹好香。”
          “说得什么话。”卫庄有些好笑,却还是由着卫瑾胡闹。多少年了,这孩子也不知道换个撒娇的借口。双眼扫过室内,蛋糕上的蜡烛还微微冒着淡烟,除却白凤凰、赤练、韩非、嬴政,还有方才现身的黑麒麟。正如韩非之前保证的,没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在场。但,还有一个人却是不应该不在的。
          看着卫庄面上细不可查的变化,韩非心下了然,却只轻描淡写道,“盖聂先生在前面应付宾客,让我们不用管他。”
          卫庄点头,而后抬手拍了拍依旧缠着自己的卫瑾。
          适可而止和见好就收的意思卫瑾当然懂,所以随即便从卫庄身边挪开,走到蛋糕前拿起刀具一下一下利落地切了起来。
          卫庄站在一旁,并没有再说话。这些年的深居简出并非自己刻意为之,生死关前徘徊那么些年对于繁华绚烂的事物,退避已经变成了他下意识的行为。但是他知道,像今天这样的场合,至少在场的这些人都是乐于看到他的。
          第一块蛋糕,自然是由卫瑾捧着拿到了卫庄面前。
          卫庄失神几秒,这些年总有不同的人对他说起卫瑾无论是在性格还是在相貌上逐渐显现出来的与盖聂的相似。可能是每天都生活在一起的关系,卫庄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但就在方才,他相信了。纵然是与自己别无二致的水银色双瞳,四目相对那一刹那,卫瑾小脸上带着轻微局促的期待神情,却是让卫庄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十四岁时候的盖聂。
          拿起盘子里精致的银叉,手腕略沉,卫庄分下一角蛋糕直接喂到卫瑾嘴边。
          “唔,好甜。”卫瑾说着,立刻张开嘴把蛋糕咬了进去。
          卫庄无奈一笑,心想着当年的盖聂可没有这个小鬼滑头。
          见此场景,嬴政几人各自相视一眼,面上均有笑意。虽说这些年卫庄对卫瑾可谓极尽纵容,但方才这样的举动却是绝对罕有的,尤其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卫庄愿意如此,绝对是因为卫瑾生日的关系。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不容易,所以在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胜过他们的岁月安好。
          等卫瑾慢慢咽下蛋糕,卫庄一扬下巴示意他不要忘记其他人。卫瑾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把蛋糕一片一片装好,送到剩下的人手里去。
          才从卫瑾手里接过蛋糕,嬴政就转手把瓷盘递给了身后的韩非。
          看着嬴政从右侧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枚缀着深红色丝线流苏的纯金小印蹲下身佩到卫瑾腰间,卫庄淡淡道,“礼重了。”
          “无碍的,他有钱。”韩非一勾嘴角,“况且,这又能花得了他几个钱。”
          嬴政闻言不语,亦是笑。卫瑾这孩子,他就是喜欢。一则,是因为自小就养在身边的关系。再有,家里那两个跟卫瑾一比,简直天差地别。先不说扶苏那沉稳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的谁,若说是盖聂的种,怕也是会有人信的。至于胡亥那条小蛇,不提也罢。
          蛋糕很快就吃完了。韩非目光一动,嬴政立刻会意地按下内线电话,吩咐再上一轮水果和红茶。卫庄面上微微闪过一丝波澜,却没有说话。
          待到果盘半空,茶水过半,卫庄随即抬脚向门口走去。
          卫瑾站在韩非身边安静地望着卫庄的背影,他知道若此刻自己说话,卫庄必不会离开,但他没有出声。
          韩非低头看了眼孩子,对卫庄道,“晚些时候我们送小瑾回去,你放心。”
          卫庄脚下一顿,点过头便走了。
          自始至终,盖聂都没有出现。
          卫庄下到客厅的时候,门已经关上了。十二点不到,也不算太晚,嬴政把分寸拿捏得很恰当。比起沙发上早已醉到人事不省的盖聂,当下卫瑾满是倦容的小脸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也是难为这孩子了,跟着一群大人前后来回整整折腾了一天。卫庄弯腰,替卫瑾脱掉了外套和衬衫。而后,卫瑾非常乖巧地脱掉了自己的长裤。不等卫瑾回房间,一条硕大的毛巾就对着他兜头罩了下来,微苦的木质调香气瞬间将卫瑾盖了个严严实实。
          用力吸了吸鼻子,是卫庄惯用并且喜欢的味道。卫瑾披着卫庄的浴巾,有些兴奋地小跑进了浴室。
          将淋浴的水温上调一度,卫庄又热了一杯牛奶端到卫瑾的房间里,而后拿起挂在床边的小睡衣放到浴室门口的矮凳上。
          卫庄非常耐心地等在卧室门口,看着卫瑾仔仔细细地换好睡衣,回到房间喝了牛奶又去刷牙。待卫瑾爬上那张属于他自己的小床盖好被子后,卫庄才伸手按下了电灯的开关。
          “谢谢爹爹。”卫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倦。
          卫庄迟疑一下,问道,“今天开心么?”
          “开心的。”卫瑾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就好。”卫庄点头。
          卧室里没有照明,门外的身影看在卫瑾眼中,似是晒在暖阳中一般。
          “爹爹晚安。”卫瑾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
          卫庄亦说了句“晚安”,而后替卫瑾关上了卧室门。
          看着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和领带,卫庄了然。会这么仔细的只有流沙里的那几个,若是换做墨家人,不拆了这里就该要谢天谢地了。
          盖聂依旧在沙发里睡得酣熟,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分毫。卫庄抬手按下了空调遥控器的暖风,在沙发前站了片刻后还是去客房里拿了毛毯轻手透开覆到盖聂身上。
          这是自己第几次见到盖聂喝醉,卫庄如是想着。过往中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应该皆是起因于盖聂的醉,而盖聂的醉从来都与卫庄这个人毫不相干。所以醉酒的盖聂,卫庄从来都是不愿意见到的,或者说是厌恶的。
          因为身体的关系,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卫庄知道自己有一部分为数不少的记忆变得很模糊。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卫庄以为会被遗忘掉的东西就又一次恢复到了清晰。
          理由,是卫庄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不管现世有多少安稳,终究,所有的美好都是敌不过苦涩的,哪怕只是极为短暂的一闪而过的瞬间。生命中的那些过往太过残酷了,残酷到只需要一个轻易的念头就能够让这颗一直在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再一次感受到如蛛丝般越缠越紧的痛楚。
          这几年,盖聂是在拼着命地对自己好,那种不计一切仿佛是要倾尽所有的好。尽管所有人都说这是自己应得的,但卫庄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因为他非常清楚,敢于奢望和敢于拥有是两码事。卫庄想,终究他还是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卫庄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无法忘却的,正是那一日想要在盖聂怀中溘然而逝的想法。那样的心酸,经历一次就够了,足够了。
          随手自餐桌上拿过玻璃水杯,卫庄取出冷冻的冰格,而后又自冷藏里取出酒瓶。淡金色的FINO缓缓淋下,冰块瞬间爆裂出细碎的纹路。
          握着杯子转身走到阳台上,卫庄反手关上了身后的玻璃移门对着黑暗中的明灭灯火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明亮的矿物调酒液顺着食道全部涌进身体后,卫庄又开始咀嚼剩下的冰块,自虐般地放任身体被冻气激发出更多的颤栗。只是为了享受这种久违的,近乎穷途末路的感觉。
          阳光直烈烈兜头而下,似乎是盛夏光景,逼得盖聂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于是脚跟就磕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道满是青苔的石制门槛。盖聂回身,然后就看到两扇半开着的钉有狮首铜环的漆色斑驳的木门。
          这里……是何处?带着疑惑盖聂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身侧是两道高高的院墙,皆是青石砖砌,亦满是青苔模样。
          忽而间有隐约的人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竟是响在他耳边一般,清晰异常。
          “……
          “偏院里面住的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呢,早两年九公子带回来的,听伺候的人说是个疯子。
          “不是疯子。伺候的人说,那个人从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那么大个人,要是正常的哪有不会说话的,怕是个傻子呢。
          “你别说,那傻子也算是个美人。只可惜明明年纪不大,头发都白了。
          “说不准得过什么病。
          “不可能。要是个病病歪歪的,九公子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病秧子怎么了,还是个男人呢。现在韩家是九公子当家,只要他喜欢,谁敢说个不字。
          “你知不知道,这院子里以前也住过一个疯子。
          “知道知道,就是二十来年前从戏楼上跳下来的那个疯姨娘嘛。
          “是啊,据说生得好看的不得了。还给老爷生了个小少爷呢。
          “可惜红颜薄命呐……
          “哪里是什么红颜薄命,听说是被逼疯的。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老爷就把母子两人扔到了这个地方。
          “那后来呢?姨娘没了,小少爷呢?我来韩家做事这么多年,到现在也从来没见过他啊。总不见得下落不明吧。
          “就是下落不明。当年就有人说是老爷把他轰走的,也有人说看见他自己走了。像韩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背地里怎么会没有些个龌龊事情。
          “嘘,别瞎说,你不想吃这碗饭了。
          “……”
          絮絮叨叨的对话,其中提及的人盖聂怎会不知。所以,这累累的高墙黛瓦应该就是韩家老宅了。只是重建前的韩家老宅盖聂从未踏足过,所以他非常笃定,尽管眼前这一切无比真实,可到底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无甚意义,只需要醒来便可。


          IP属地:泰国25楼2019-05-17 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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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搬完了,还是那句说了N次的话
            不会坑,但是,需要时间
            以上
            江流


            IP属地:泰国30楼2019-05-17 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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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发现被删了整整一楼,补在10楼的回复里了,有字数限制,所以一行一行贴只能…大家将就看吧


              IP属地:泰国37楼2019-08-06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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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严重OCC,与原著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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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 猛虎
                题记:喝最好的酒
                01
                卫瑾生日那晚几乎是众人皆醉,看着几乎趴下三分之二的宾客,在席面上滴酒未沾的嬴政只能认命地拨了内线把章邯调来给韩非充当司机。
                待两人到大堂时,已经有一辆后座车门敞开的加长版商务车已经等在门口了。车子旁边垂首而立的不是别人,正是章邯。
                “劳烦将军亲自走这一趟。”韩非嘴角轻挑。
                “君上,公子。”章邯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对韩非的戏谑自是八风不动。
                嬴政无话,只随在韩非身后往车边走。
                待韩非在车内坐定后嬴政却并不急着离开,只弯腰从车载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拧松了瓶盖递过去,趁势轻拍了下他的手背,道,“别太为难章邯。”
                君临天下要的不止是雷霆手段,气度和胸襟也少不得。这个男人在杀伐果决的同时也是惜才的,这是自己多少年前就知道的事情。韩非挑眉而笑,不可置否。
                替韩非关上车门后,章邯退到嬴政身侧又抱拳行过一礼,“君上。”
                深色的车窗玻璃透不出任何车内状况,嬴政的双眼却没有移开,只随意挥了挥手,“罢了。”
                章邯应声而立,身形挺拔漂亮,如生于万仞绝壁上的青松,“路探已经散出去了,随行有三组人跟着,车子前座还有三个一等隐秘卫,加上我一共四人,请君上放心。只是今夜君上……”
                “宿华阳老宅。”嬴政道。
                章邯得令退下一步,抬手轻触右耳中的耳机做出了几句简短低沉的指示。
                这次不等章邯回复,嬴政径自道,“之后你也回去吧,不必亲自守着。”
                “诺。”章邯应道。
                等车子彻底转出视线,嬴政才按着太阳穴回到宴会厅去善后。好在是秦氏旗下的酒店,自家老板的行事风格下面人自然都是烂熟于心的,故而嬴政便也没有真的费什么精力。
                亲眼看着无双鬼和隐蝠把早已人事不省的剑圣先生塞进车子扬长而去,嬴政暗暗长出了口气。韩非也好,卫庄也好,包括卫瑾那小子,与自己有干系的韩家人是一个比一个难缠,一个两个都不好打发。
                翻转手腕看了眼表盘上的指针,手里剩下的一半咖啡已经冷透,虽然有些嫌弃嬴政还是一饮而尽。
                见自家老板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西装,所有人当即停下忙碌退到过道两侧。
                右手一挥,嬴政未多一字,径直走向直达电梯。
                韩非已经由章邯送走,嬴政的座驾自然全部都安安稳稳地停在库里。迟疑一瞬,他还是走向了那辆平时韩非坐得最多的商务车。
                接过一旁递来的钥匙,嬴政落座,鞋跟一抵油门,车子如离弦箭般自停车场里滑出顺着盘山道匀速而下。
                夜间行车如海泛孤舟,天地俱墨,只有自己作自己的明灯,照亮前路。
                降到半山时候,副驾驶窗外忽然现出了稍远处另一座山间的灯火。嬴政瞥了眼,随即了然,那是以前造了一半的阿房和他曾经住了许多年的咸阳两处宅邸。也是巧,居然离得这么近。
                江山更迭,秦氏内部员工一批一批地换,偶尔嬴政会听到一些老人的感慨,这两处楼盘偶尔也会被提及。
                但其实在嬴政的观点里,财团的运转和财团的位置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东西。所谓的帝国资本,皆是自己鼓掌间的玩物罢了。他连自己手里的股权都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何况花钱就能买到的死物。且不说收购后不久项羽那小子在阿房宫放的那一把莫名其妙的火让亚父范增多少焦头烂额,就是后来咸阳宫转手给刘邦那个老小子折腾得面目全非。两幢卖掉的房子罢了,什么盛世华章,什么帝国脸面,嬴政觉得都是统统不关自己事情也不关秦氏事情的。
                不过当年项氏提出收购的时候,扶苏和胡亥倒是破天荒地统一了一次意见——不同意。只不过扶苏的理性和胡亥的任性在嬴政这里都是白搭,所以收购手续过半的时候李斯、王翦,蒙恬、赵高他们几个又轮番来谏。但嬴政就是嬴政,从来君心如铁。
                其实这件事背后也并非全无理由,只是那个真正的理由只有嬴政自己知道。
                既然楼卖了,嬴政理所当然要搬家。当时是胡亥的提议,由赵高主持,把雍门的老宅子彻底平掉重新起地基盖了新的官邸。可惜胡亥和赵高把事情想得太轻易了,嬴政又高估了自己。新房子收拾妥当那天车子还没开到路口,嬴政心里就起了龃龉。说到底,赵姬和嫪毐的那档子事,不管过去多少年,留给他的不快还是记忆犹新。但总归全新造起来一应俱全的房子,又是胡亥和赵高经得手,闲置到底有些可惜。嬴政想着胡亥也到了立府的年纪,顺势就把雍门新宅放给了他。
                大政官邸是扶苏从小到大一直住的地方,扶苏成年后嬴政偶尔也会去几天。之前嬴政一直就想把那边给扶苏,但是扶苏不依。天大的理由是孝道,另一个理由扶苏没有说,嬴政当然是知道的,顾及胡亥。于是,所幸借着这次机会,嬴政把自己的东西全部都挪了出来,大政就彻底是扶苏的地方了。
                韩非一直住在华阳老宅,虽说地方不小,但也不可能放得下两个人的所有家当。于是嬴政命人把离那里不远的冀阙别馆布置了出来当做半个仓库用,自己则是名正言顺地跟韩非住到了一起。直到后来有一阵韩非看腻了老宅的布置,图着别馆的新鲜时常会往那里去,于是就变成了现今两人在两处住所迂回的情况。
                车子才熄火厚重的铸铁大门就缓缓打开了,随手把钥匙扔给迎上来的人后嬴政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向宅邸走去。
                看着林道尽头灯火通明的小楼,嬴政微微一笑。多少年过去了,韩非还是这个样子。只要是他在家,不管有几个人,总是容不得丝毫黑暗的。也无怪,韩非骨子里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围巾、西装、马甲、领带、领带夹、袖扣、裤子、衬衫、袜子、皮鞋……按了指纹锁进门的嬴政看着恶作剧般扔了满地的衣物有些傻眼。始作俑者自然是毋庸置疑,只是照嬴政和韩非的规矩,宅子里晚上是不留人伺候的,最快也要到明天一早才会有人来收拾。
                这是……生气了?脑海中转过一轮,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嬴政只能一边用脚拨开地上的细软,一边往楼上去。
                待走到响着水声的浴室门口,嬴政眼中原本锐利精练的光芒此时已黯了几分,“非?”嬴政抬手敲门。水声未停,亦没有应答。
                嬴政并不纠结,转身就进了书房。打开暖气,嬴政解开了三颗衬衫纽扣,而后从冰柜里选了瓶酒倒过一杯,倚着办公桌慢慢喝了起来。记忆随着酒精,缓缓浮沉……
                不管嬴政和韩非之间曾经有过多少久仰大名,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却还是在李斯进入秦氏顾问团后第一次担任策划的酒会上。
                彼时,韩氏那头当家的还是韩非那个昏庸的老爹韩安,加上伺机而动的四公子韩宇和虎视眈眈的姬无夜,再有一个隔三差五给大家带去点惊喜的天泽,那时候的韩家着实热闹得紧。
                秦氏这边,虽然嬴政已经当家多年,但实权从一开始就在仲父吕不韦手里捏着,同时赵姬和嫪毐在雍城的破事又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才到赵氏那边连并购谈判都没开始就倒戈投敌的大哥成嶠,嬴政的日子也是过得相当的精彩。
                好在韩非有流沙,嬴政有罗网和隐秘卫,就算有千百万个不顺心,两人还都是意气风发少年裘马,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舍我其谁。所以,在隔着锦衣云鬓视线相撞的那一刹那,两个人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只是,当时两个人的状态完全不同。韩非恣意,嬴政观望。
                多年后当两个人再次回想起当时情境,彼此都觉得,当时的自己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气场,简直就像是,野兽一般。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对韩非动心的呢?这个问题嬴政想了很多年也没有得出结果。或许,在读到《五蠹》的时候,嬴政心里就已经对韩非这个人埋下好感了。亦或者,像大部分人一样,是韩非意气风发谈笑风声间被吸引的。再不然,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罢。但无论先后,在感情之前,嬴政就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对韩非的欲望了。那种强烈到有些难以置信的想要征服和得到的欲望,在嬴政第一次看到韩非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地冲刷着他的理智和本能。那种前所未有的冲击,甚至让他在短时内感到了一些不知所措。
                嬴政和韩非的第一次,亦是李斯的主意。用的是最老套的手法,一张请帖、一顿晚餐、一杯不同寻常的酒。
                只不过晚餐地点是在罗网大楼里嬴政专属的私人顶层,用餐的人只有韩非和嬴政两个,而那一桌子的丰盛两个人却是一口都没动过。
                理由很简单,当年颇有些嗜酒的韩非在一上来就端起杯子将那杯加了料的Gewurztraminer一饮而尽。
                罗网是魔窟,这是江湖朝堂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世人不知道,罗网为嬴政准备了两间休息室。嬴政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诡异爱好,但那一晚,因为韩非,他第一次打开了赵高为他布置的那个房间。


                IP属地:泰国44楼2019-11-14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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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严重OCC,与原著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人物性格扭曲!所以阅读体验可能非常糟糕,如果引起读者不适深表歉意,如若无法接受请自行关闭页面。
                  作者玻璃心+精神洁癖,不喜误入!
                  不掐CP,不接受任何形式的DISS,非常感谢!
                  番外 -- 猛虎
                  02


                  “累了?”熟悉的马鞭草的气味渗入鼻腔,嬴政松开手指任凭韩非从后而来抽走了自己手里的酒杯。
                  半长的发透着隐约水汽,浴袍领口敞开,韩非近到嬴政面前慢慢喝下半杯酒,而后一转手把杯子贴到嬴政唇畔。
                  配合地张开嘴轻咬住杯沿,嬴政微仰头由得韩非微抬手腕把剩下的酒全部倒入自己口中。
                  不知是否刻意为之,韩非竟似无知无觉一般倾身上前,就着鼻息交缠的姿势把杯子放到嬴政身后的书桌上。
                  纵然日日相见朝夕以对,但在呼吸又一次被自己最为熟悉的气息沾染的时候,嬴政还是感觉到了心脏的悸动。
                  “君上今日辛苦了。非,在此谢过。”韩非笑着,眼尾唇角扬起的弧度异常漂亮。
                  嬴政不理会这调侃,只抬手去拢韩非的浴袍领子,“歇了吧。”
                  韩非微一侧身避开了去,眼神却是重了些许
                  或者,人就是这样的吧,越是想要得到,就会往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正当盛年的两个人都称得上风流无双。几乎在同时,两个人的眼神皆是微微一动,因为彼此皆看见了对方眼中淡淡的带着些许冷意的温情。锋芒砥砺,狭路相逢,旗鼓相当。他们的游戏只有一种,从来都只是强者间的竞逐。
                  嬴政无奈一笑,依旧是纵容的态度。这几年里他会时不时地想起他们的相遇,其实那并不是一个糟糕的开始,但从那以后,他们或者说自己,有过太长一段时间的失败。


                  IP属地:泰国45楼2019-11-14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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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这般缱绻,若换作五年前的彼此,可能性几乎为零。到底,自己还是现世安稳。韩非如是想道。
                    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脊,嬴政示意他转个身,而后再一次把人圈到了怀里,让他贴在自己胸前。
                    韩非低头,看着交叠在自己腰间的手。这双把整个人世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残酷却又温柔的手。
                    “非,你还是忘记了。我在一开始就说过的……”深沉的呼吸落在耳边,一字一顿,“这天下有你才有意思。”
                    ---番外 猛虎--- 完-----
                    PS: 番外 猛虎 补全


                    IP属地:泰国46楼2019-11-14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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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2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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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泰国52楼2020-04-09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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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泰国53楼2020-04-09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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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泰国54楼2020-04-09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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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泰国55楼2020-04-09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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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 原贴应该可以进去了
                              在这里
                              https://tieba.baidu.com/
                              p/3728680022?pid=67622757453&cid=0&red_tag=
                              2925790382#67622757453


                              IP属地:泰国56楼2020-04-09 00:49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