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玉锦夫妇】《枯藤老树昏鸦》

有时他抬头时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便会温和的笑笑:“觅儿在看什么？”若是放在以前，她会马上低头装作在干其他事情，还要害臊的回一句：“瞎说，谁在看你？”
但如今，她不再移开自己的目光，直对上那只对她一人温暖的褐色瞳眸：“我就是在看你，你真好看。”
润玉笑出声来，“我的觅儿什么时候如此直白？”
“一直都是，我第一次见你时，不就说你的尾巴无与伦比吗？真好看，真的。”她补充。
微微合了双眼。
“很累吗？”他放下奏章向自己走来。白袍飘动起来。
“还好，阳光有些刺眼。”用手遮了遮光。其实她是在编瞎话，她很累。
他挥手放下帘子，室内的光线暗下来，也荫凉了些。把她抱起来，她搂住他的脖颈，“我不想回床上去，我就想坐在这里，我不想睡。”但温暖的锦被已经盖在她身上。
“觅儿要听话。”透着浓浓的心疼与宠溺。
强撑着睁开眼：“别传岐黄仙官儿来，我好得很。不要再喝苦药。”为了瞒他，岐黄还是会帮她开不少药，滋补的而已，希望多少可以为她拖延时日。但她已觉察出无效。
“好，觅儿说不，那便不。”横竖先安抚她再说。
但她揽着他还是不肯松手，“别走别走，让我再看看你。”眼皮不听话的想要合上。
看她实在是倦了，“觅儿听话，先睡觉好吗。我不走，就在这儿，等着觅儿醒来。”
她倔强的摇头：“不好。”想把他那如画的眉眼刻在自己脑子里。
“小傻瓜，快睡觉，我们还有千万年的光景，足够你看了，只怕到时候觅儿对着我，都要看厌了呢。”
她微微笑了笑，厌，怎么会？
“千万年的光景……”她喃喃重复。
“嗯”，润玉用手刮她的鼻尖。
她沉沉的合上眼睛……
润玉从七政殿赶回来，正好见到手里捧着一盆泥土向璇玑宫走的紫檀。
“觅儿还睡着吗？”
“回陛下，娘娘午睡醒后一直没有再睡，亲自到花园去取了这些泥土，奴婢正要把这给娘娘送去。”紫檀欠了欠身。
“觅儿到花园去了，但她摆弄这些泥土时，你们为何不拦着些？”眉目间有了不快。他愿意她到处走走，但不愿她多耗心神。
“陛下恕罪，本来是拦着的，但娘娘一定要自己取这些泥土。”
“下去吧，把土给本座，本座自己带回去罢。”
推开门，她的脸在一瞬间明亮起来，“小鱼仙倌儿，你可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和她并排在玉几前坐下。才发现一套种花的行头儿已经准备好了。把那盆泥土放上。
“你把土带回来了，一定是碰到紫檀了，是不是？”调皮又可爱。
“觅儿今日可很淘气，不好好休息，跑去花园挖土。”
“哈哈，小鱼仙倌儿莫恼嘛，我在洛湘府新培了些昙花种子，想拿来种。”
“哦，他的语气变得怪怪的 ，觅儿到洛湘府去，是为了瞒着我去培种子？”
“不要闹了，今日我们一起种这昙花可好？”
一人手执一把小匙，“对啊，像这样，把土培的松软一些，这样种子才可以呼吸啊。”
“不，不是，你用太大力了，来，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她温柔的纠正。
温暖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一下一下松动那土壤。他的黑发垂在她胸前，拨弄着她的脸颊，痒痒的，但很舒服，真丝的白衣很清凉。
放种，盖土，浇水，有条不紊。“觅儿真是种花的好手。”他夸赞。
“天帝陛下竟然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她开始打趣他。她一叫他天帝陛下，就是开始开玩笑了。

“顽皮，本座还有许多事情都不擅长，都要觅儿慢慢来教，觅儿以后便是本座的老师，可好？”
锦觅笑出了泪花，“这样厉害的学生，我可交不得啊！”两人一起笑起来。
到了为花注入灵力的时刻，润玉止住了她想要施法的手，“我来”。
“不，不碍事的，只一盆花，折损不了多少灵力，我们要一起。”眼神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蓝色与紫色交汇，融合，渐渐沉寂下来。两人收了灵力。
“小鱼仙倌儿，以后每年，它都会是这天地间第一朵绽放的昙花。”
“那我们可以每年带宝宝来赏昙花，告诉他这花是爹爹和娘亲亲手种的。”
她伏下身躺倒他怀里，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那个小家伙兴奋的动起来，她肚皮一鼓一鼓的。他吻她的脸颊，鼻梁，额头。
真好，真好……
“小鱼仙倌儿。”她闭着眼叫他。
这是一个平常的夜，他为她宽衣解发，舒舒服服的安置在榻上，又念了好几段儿她喜欢的话本子。她呼吸变得均匀而平静，应当是睡着了。他这才缓缓起身，打算像玉几走去。走了没有几步，又折了回来，为她放下闪着星星光泽的床幔。让她一醒来就能看到满是迷人的星光。
记得那时他们刚和好不久，因他送了邝露一串星星项链做成亲贺礼，她便吃醋不理他。他又高兴又无奈，高兴她终于对自己有心 ，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哄哄这小人精儿。后来竟还是暮烟那个五大三粗的老榆木疙瘩来指点他：“娘娘既然是生星星的气，那便要用星星来补偿啊。”他恍然大悟，亲自到织局寻了上好的云锦，又在落星潭守了不少时候，收集最美的星光与星星，才有了这独一无二的床幔。觅儿得到后爱不释手。本来他解释后她便没了脾气，又收到“赔罪礼物”自然要顺着台阶赶紧下来啊。从此她有了一片自己的，小小的星空，这星空是他为她造的，只属于她一个人。有时一时睡不着，她便看那星子一闪一闪，光影的闪烁中，又现出他还青涩的少年时刻，彼时他还不是天帝，她问他：“那我们何时灵修啊？”他的脸涨得通红，溢出来的都是尴尬——“不着急。”一想到这里她保准会笑起来。
床幔刚放下一侧，他便听到她唤他。
“觅儿要喝水吗？”幻化出的清水已在手中。
“不，我不渴。”但温热甘甜的液体已经送进嘴巴。
“小鱼仙倌儿，我们再成一次婚，可好？”
刚才读的话本子里好像是有这个情节，一对新人好不欢愉。
“又淘气，想一出是一出，你早已嫁与我为妻，六界皆知，为何要再成一次婚？”他把她露在外面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去。
“阿玉，不一样的，那次成婚是给六界看的，这一次是给我们自己的。”
那时她心不甘情不愿，纵使他抱她叩首天地时，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旭凤。如今，只觉得深深亏欠于他，眼见自己日薄西山，时日无多，可以弥补的机会越来越少，她心焦，一定想在孩子出生前完成心愿。
“好觅儿，他眉眼弯弯，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有你就足够了，何苦依托那些个繁文缛节？”
“不，要补给你，一定要。”她坚持。
“那也等到觅儿生下孩子再说，天界大婚礼仪众多，你要累坏的。”是的，那太耗费她心神了。

“我们不做给他们看，就是我们自己，还有娘亲和临秀姨，我们按凡间的规矩来。”爹爹也理应来，但闭关不可被打扰。而她已是不能再拖延了。岐黄仙官儿前几日作难的告诉她，她衰弱的太快，担心到孩子足月时根本没有力气分娩，若是执意舍母保子，就要在她如今精力勉强尚可时行催生之法，但若是如此，陛下那边就不好交代了。该当如何？一边是孩子，一边是他。爱的天平不知该向哪边倾斜，但有一点已是确凿无疑，不论她偏袒哪一侧，都会给另一侧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害。他会如何疯狂，她想都不敢想。
“小机灵鬼，你都想好了，他点她的额头，所以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通知我啦！”
“对，你说得对，就是在通知你，我要你再娶我一次。”她干脆耍起赖来。
“罢了，随你，一切都要在半个时辰内结束，你要是不舒服，随时都要叫停。”他知道她的心意不可更改，只好提出一些附加条件。他不解觅儿为何要这样着急，连水神仙上出关都等不得。
仪式很快就按她的要求举行了。他们没有着白色的华服，没有戴沉重的头饰，一袭红衣格外耀眼。他立在宫中，看她牵了风神的手一步步向他走进，这一步，他忆起他们初遇，落星潭边，黑发飞舞，水珠四溅，一眼万年。那一步，是他们在凡间，暗红的凤翎滑落指尖，没入泥土，她说：“我心悦你。”
……凡此种种，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她来了，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临秀和漱离相视一笑，一并退出，关上殿门。今夜，任何人对他们都是多余。
颤抖着揭开盖头，是她美丽绝伦的容颜，笑的那样美，饱含纯真与自然，引起你关于这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联想。
“小鱼仙倌儿，你可愿娶我？”
回答她的是绵长的吻。
她眼里尽是泪花
红烛摇曳
她眸子亮闪闪的
锦觅那晚起夜许多次，最后一次，润玉把她按在床上：“觅儿莫要再动了，你要什么，为夫给你去取。”
絮絮叨叨东拉西扯了好一通才获准下床。
她是去把那蜡芯剪亮
无论如何，她要让那红蜡燃一整夜……
香炉，熏香，钟声，烟气缭绕，锦觅孤身一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也奇怪，她这是在哪里，又要到哪里去？她想找他的小鱼仙倌儿，想他那头漆黑如瀑的直发，想他身上的龙涎淡香，但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抹洁白修长的身影在哪里。恐惧，惶惑，一点点蚕食她的意志，但向前走已经是她的一种本能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跪了下来，跪在一块儿松软的垫子上。抬头，是莲座，座上，是一个阖目诵经的女人。
斗姆元君，她认出来了。好生奇怪，她为何会来到此处，自己并没有拜见元君的意图。礼乐声悠扬深远，一切都庄严肃穆。
她觉得这样的情景不适宜用人声打乱，却又苦恼若是自己久久这样不语，只怕不知要在这里呆到何时。思虑再三，还是出口询问——
“元君……”
斗姆元君依旧合着眼，淡金色的光芒在她周身凝聚，锦觅竟觉得睁不开眼。
“娘娘此番前来是要问何事？”明明不曾睁眼，但她偏知道是谁。
“弟子惶惑，弟子，弟子并未想要求见元君？”她说的是实话。
“娘娘，有无疑惑要问你心，而非空口言之，你心中有大惑，惑之不解，有大疑，悬而未决，撇去这些不谈，你还不服，故今日要你来见我，现在你尽可发问。容本座提醒一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声音缥缈，近乎虚空，但字字有如千斤之重，砸在她的心海，砸的她透不过气来。熟悉的咸腥又在喉头蔓延开来——

她最近吐血越发严重，先是几天一次，然后是每天，再到现在，暗红的血液几乎每时每刻要涌出她的喉咙。越来越喜欢支开紫檀，甚至是支开润玉，那一朵朵娇艳的死亡之花，她怎么忍心让其他人看见。岐黄仙官儿给她把脉是的手都在抖，脉象已是微不可测，到最后，她向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仙人挥了挥手，不必再来请脉了，告诉陛下一切安然无恙即可。
这血倒是提醒了如今的她——
突然满眼泪水:“我不服，润玉何错，我子何错，我又何错，为何要让我衰弱至此，我们一家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这个难道也是奢求吗？”
斗姆元君这时明了双目，抬眼望她，望这天后，望这个美丽的，散发着母亲特有光彩的女人，她的眼睛那样大，那样美，要是光看那眼睛，元君觉得，用女人形容她也许不太得当，姑且只能称她为女孩，这个女孩，快要做母亲了。
但她是元君，是尊者，她只需答疑解惑，于是她将那些情感一并隐去，化作一声长叹。
“痴儿，你还不明白吗？从来就没有平静安稳。你的命本就是他用血灵子逆天夺来的。他瞒得过六界，瞒得过天下，甚至能瞒过你，但瞒不住天命。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逆天之人，如今又即将产子，天命岂可许？”
“忤逆天命之人是我，为何要牵连孩子？”她听出元君的话外之音，不光是她，连孩子都不能保全。
“世人皆言天道无情，但天道自有天道定则，忤逆之人，都要付出代价，但稚子无辜，天道可赦，娘娘大可不必挂心。”
如此便好，她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我若魂灭，血灵子一术便也得解，施术之人的寿元可否尽数补齐。
元君默然:“ 可。”
即使到了这时，到了得知自己命数将尽时，她心里想的还是孩子，还是他的寿元，仙生漫长，纵使自己离去，也有孩子伴在他膝下，痛苦也是会减轻许多罢。
“娘娘可还有要问的？”
她双膝跪地，深深的叩首:“谢元君 ，如此甚好，弟子别无他求了。”
元君慈悲怜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痴儿，这又是何苦。”最终摇了摇头。
锦觅正欲离开，脑中却忽而略过他为她施禁术时的癫狂，那眸子红的吓人，那不顾一切，让她后怕，她好怕他再如此，或者做出更难以预料的事。
“元君，弟子还有一事，一月之后我身陨，请千万护住他，别让他胡来。”
“娘娘，此事本座别无他法，你乃他挚爱之人，能护住他的只有你，失爱之痛，本就是他命里的劫数。娘娘还是莫要逆天而行。你们都是彼此的劫数，他以血灵子救你，本是要帮你，却也为你带来马上就要经历的苦痛，你再执意护他，不知还会为他带来怎样的孽报。还是就此停手吧。”
“不，谁说他给我带来痛苦，分娩之痛，弟子心甘情愿，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娘娘……”
锦觅突然苦笑了，元君是说，只有她才能护住他吗，很好，很好 ，她明白了。
“元君，请把我的真身从体内剥离出去，印入赤霄剑 。”

锦觅竟聪慧的异于寻常，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推得保全之法。谁又能说，这不是天命成全？
“娘娘，剥离真身，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更何况，失了真身有如水无源，木无根，你又能再撑多久？你真的以为还能瞒得住他吗？”
锦觅瘫坐在地上不语，待心下了然——
“足够了，一个月，我撑得住，一直以来，我都苦于不能为他做一些事情，这次能做，我很高兴。我这命，本就是他给的，如今再还给他，也算天有定规，人有定则。”
一道凌厉的仙法落下，她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如蚁钻心 ，连皮带骨都是痛的，全身抽搐，手指紧紧扣着地面，金色的地染上些许红色。
“娘娘，如若受不住，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如今的痛，不及马上的十分之一。”此情此景，饶是见惯了喜悲的斗姆元君也动容。
可锦觅哪怕痛到极致，也不吭一声，她既不打滚，也不尖叫，只是脸上的血色尽失。牙关紧咬。
“娘娘，痛便喊出来，这样下去，牙根要被咬断的。”
一阵抽搐与颤抖袭击了锦觅，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好欢喜，我也能保护他了。”
有什么东西在离开体内，那东西轻飘飘的，不大有分量，她看到了那片染血的晶莹霜花。
伸出手，那花边浮于她掌心——
已是力竭了，但她知道，要对这东西说些什么——“我的小鱼仙倌儿是一尾天地间最好的龙
他眉眼如画
他过目不忘
他学识渊博
他柔情万种
为我施血灵子
为我架彩虹桥
他从不嫌我粘人
从不怪我无理取闹
我夫君
一直都和别的男子不一样
我走之后
星空给他
昙花给他
他要依旧快乐
依然安详
她说不下去了，抬手拧诀，亲眼看着那花融入他的剑身，隐去光芒。
痛苦从体内消逝，视线不断模糊。
斗姆元君的声音
——“人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悲生，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眼皮好重，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睁不开眼睛。忽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可让她清醒了些。四周是暖暖的，她正躺在他怀里，抬眼便望到那亮闪闪的星星床幔。他也醒了。
润玉本就一向醒睡，更何况她即将临盆，任何一点微小的波动都能让他惊醒。
“好端端的怎么咳起来了。”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这样多的汗。 “觅儿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叫岐黄仙倌儿来。”他抚着她的背。

“不，不要，我没事。”刚才的一切难道只是梦？她偷偷探自己的灵台，没有真身，心中一紧，再探，还是虚空一片，本该是真身的地方，现在只剩下荒芜了。竟是真的。她觉出几分心安来 ，怪不得方才痛的那样真切。
他想扶她坐起来，她直摇头，不，我想躺着，你也躺下吧。她根本没有力气。
“紫檀，宣岐黄仙官儿来。”他皱了眉，纵使烛光昏暗，他也看出她的苍白。”
虚弱的笑笑，“没事，八成是受了凉。几时了？”
沾了水的丝帕替她擦去汗水，“子时了，还早，再睡一会儿吧，你要好好休息。”
吻落在她眉心，她却屏住呼吸，生怕他觉察出不对。
岐黄提着药箱匆匆赶来，深夜传召，不知这多灾的天后娘娘又有何异样？
把脉的当儿，她已几乎睁不开眼睛，润玉施法让烛火暗了些。
“觅儿如何？”他焦急的询问。
“陛下……”岐黄有些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是破军的声音。
“有事过会子再说 。他望向殿外，又转向岐黄，“觅儿到底如何了？”
“小鱼仙倌儿，你还是去看看破军有什么事吧，如无要事，他不会半夜跑来的。”
润玉正要回答，破军却已经闯了进来——
“陛下，事发紧急，恕微臣冒犯，还请陛下移步九霄云殿。”
“ 快去吧！”锦觅忙着为岐黄仙官儿打圆场。
“本座回来后立刻禀告。” 他嘱咐。
“觅儿，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璇玑宫外
“到底何事 ？”他知道一定是出大事了，否则破军不会这时来请他，更不会要他到九霄云殿去。
“陛下，破军看已走出璇玑宫老远，才斗胆开口——
“水神，风神仙上都身陨了。”
“你说什么……”他瞬间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内宫
“娘娘，老夫可否一探娘娘真身？”
她侧过身背对老者，明知这样不礼貌，但她顾不了其他。
“不必，你下去吧 。”
润玉一身朝服出现在九霄云殿，甫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的洛水。洛水乃水神义子，水神闭关期间大多事务都由他代理，前些日子奉义父之命到北海去商议布防一事，本来父子二人还约定他归来时一起小酌一杯，如今，洛水却只看到冰冷的两具尸骨，还有那不断消逝在风中的点点元神……
“陛下，陛下，父亲母亲受此等大辱，洛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所有的话一并哽咽在喉，吐不出一个字 。
润玉颤抖着手扶起洛水:“先起来，快起来，到底是何情况，本座定不会让岳父岳母枉死。”他眼中露出狠色。在场的臣子个个心惊，陛下已许久不曾有这样的眼色，特别是娘娘遇喜后，他待下人都温和了几分，几个老臣私下里都说陛下又有了几分夜神时的影子。
一切与觅儿相关的事，都是他的逆鳞， 龙之逆鳞不可触，触之必怒。
洛水虽大悲但一开始在润玉面前到底有些拘礼，润玉的“岳父岳母”几个字彻底打碎了他的心防，他们不再是君臣，而是亲人，息息相关的亲人。
“是琉璃净火，我看到了。定是魔尊所为。父亲闭关正值关键时期，母亲虽已加强了府上防守但还是不足以对抗琉璃净火，父亲遭偷袭又强行中断修炼，深受反噬，没有撑住…”。
润玉指尖的骨节泛白，乌黑的眸子里显现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绿色——“放肆，害我忠良，伤我贤臣，旭凤，穗禾，你们二人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破军，你与暮烟带兵十万速去魔界，定要生擒魔尊魔后 ”
“通知花界各芳主断了鸟族吃食，雷公电母不必再为鸟界降雨。”
“妖界，他冷笑一声，妖界也算是半个帮凶了，灭。”
三道命令，个个都是万钧之中，朝中却无人敢有异议。
“陛下，微臣洛水想亲自带兵血洗魔界，报仇雪恨，镇我天界纲纪。”
润玉正视前方，长叹一声——
“本座知道，但仙上刚刚陨逝，水族不能没有主持大局之人，从今日起，你行代神之印，总理水族之事。”
“陛下，此事万不可被妹妹知晓。”
润玉没有回答他的话，下了这夜的最后一道命令:“如有人传此事于天后之耳，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元神俱灭。”
他本想与魔界两清，穗禾与旭凤，傀儡术，说到底不过是那两人的家务事，他不欲插手，但如今，他们公然挑衅他的底线，既然这些人忘记了他曾经杀红了眼的模样，那如今便让他们一一记起。

出了九霄云殿天已大亮，送走洛水，他才发现朝服上也粘了血迹，水神的血，风神的血，或者是，混在一起的，换下朝服，拦住要去洗衣局的仙侍，“留下罢，不要洗掉。”
又坐了好一阵儿，才勉强向璇玑宫走去，在她面前，他必须表现的和平时无异。
润玉回到璇玑宫时锦觅还未起床，她面孔有些苍白，侧身躺着，如瀑的黑发乱蓬蓬的散在肩头，她吃力的呼吸着，胸脯一起一伏。他伸手轻柔的抚去粘在她脸上的发丝，仿佛那是一件无价之宝。也是，昨夜折腾了整整一宿儿，她孕中又一向睡不安稳，现在多睡也是好事。
“觅儿早膳都用了些什么？” 他问紫檀，目光却一刻也不离开榻上的人。
“娘娘一直未曾醒来，还未进早膳。”
“照着新方子煎药，煎好后送来。”他叮嘱。
又召见了岐黄仙官儿，只是还是那套老说辞，娘娘不过是临近产期，灵力亏空又大，待龙嗣 平安出世便可慢慢恢复。
只是如今，这老仙的话已经不能说服他了。之前渡灵力给她，她尚能慢慢吸收一部分， 但渐渐的，她身边似乎被包裹了无形的结界，紫色与蓝色，两种力量的融合越来越艰难，而到了现在——
冰蓝的灵力竟彻彻底底被挡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一阵儿反噬，他摇晃了一下。
“小鱼仙倌儿，”感觉到空气里那抹不寻常的颤动，她睁开了眼睛。
“又在渡灵力给我吗？我说了，不要 。”肘撑着床边想要坐起来。
他忙上前扶住她，让她整个儿蜷缩在自己怀里。
“是我吵醒觅儿了。”清雅的声线粘上了些许不安。
“不碍事，我也睡的够多了。”他的怀抱清清凉凉 ，白绸衣料，龙涎香，这些放在一起，很舒服。
紫檀端了药和些许白粥过来，都是放下碗就走了。她在锦觅身边侍奉多时，知道这时候，陛下和娘娘身边别说多一个人，就是多出一个凳子，一块儿锦帕，都是煞风景。
她看到那托盘就别过头，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里不肯出来。
“我知道你没什么胃口，但也多少吃一点，好不好？”语气柔的近乎哀求。
他把怀抱松了松，拿过勺子，小心翼翼盛一勺 粥，吹一吹，又试试温度，才喂到她口中。
她竟然听话的咽下。本来润玉以为还要再劝她好一会儿。
“再来一口，觅儿。”满是期待。
他喂一口，她便吃一口，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他给她擦擦嘴角:“觅儿今日可是听话的很。”宠溺的刮她的小鼻梁，又回过身去端药碗。
但这次锦觅可不依了，牙关咬的死死的。
润玉也不敢真的凶她，只好假装生气：“才说觅儿听话，这会子又顽皮，不许再咬了。张嘴。”可她就是不动，牙咬的比刚才还紧。
锦觅自然明白他的心，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很想和他耍赖皮，就是不想快些把那苦药喝完，就是想和他这样耗下去，生生世世的耗下去。
润玉只得狠了狠心，微微用了些力，勺子撬开她的牙关把药倒进去。
但这丫头却不往下咽，喂进去多少便吐出来多少。眼看液体弄湿她的衣衫，他又急又气，赶忙拿帕子给她擦擦。
“不许闹了，听话，喝完就给你枫糖吃。”还是没有半分责备与恼怒的样子。
见她还不动，他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偏过头，吻上樱桃色的唇瓣，药汁尽数送进她口中。见她喉间明显抖动了一下，他才松口。再看怀中人，她眼中忽然蕴满了泪花，呼吸凌乱。他一惊，莫不是刚才不小心伤到了——手忙脚乱“觅儿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她拼命摇头，没有，没有。
——“小鱼仙倌儿，你只可以这样喂我，不可以喂其他人，现在不可以，以后也不可以。”

她泣不成声。
“小傻瓜，润玉几乎要笑了，我当然只喂你，不然我还喂谁?不准哭了，再哭我可要心疼了。”他吻去她脸上的泪水。
“没事，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她，但更像在安慰自己。
润玉又扶她躺下，替她盖好云被，又想把她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进去，她的手很瘦，柔柔弱弱，也泛着几分苍白，他心上又涌上一股难过，水神风神之事定要瞒住她，不然会发生什么，他真的连想都不敢想。
锦觅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自昨夜失了真身，她已发觉自己的灵力在慢慢枯竭，疲惫不堪，孩子好像也感到母体力量的流失，不安的一直乱动，更加重了她的不适，但她什么都没说，一直硬挺着。产期大概就在这一两日，如果小家伙不愿自己出来，她便要去求岐黄施催生之法，一定要赶在力量耗尽之前生下孩子。
“你又要走了，是吗？”她声音压的低低的，半夜要他移步九霄云殿，定是一些十万火急的事情，只是现下她猜不出来。
“对不起，觅儿，妖界出了一些乱子，我必须得去亲自处理。”他难过的要死，刻意隐去了魔界，怕她耗神多想，觅儿本就身子虚弱，如今更是关键时期，他恨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都怪那该死的穗禾。他拳头不由自主的握紧，定要手刃了那毒妇。
“在这里处理不行吗?”她一双亮闪闪的眸子里有了雾气，那闪烁着的东西，是哀求。
“觅儿，他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更何况，她一向乖巧听话，自己忙时便不怎么粘他，今日这般异样，更是让他担心。但那些事务要是放到这里来处理，难保不会被她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还是硬下心肠——“觅儿，今天怕是不行 ，有些仙家在等我议事，若是让他们来这里会扰了你休息。”
终究是再多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她吗？锦觅费力的扭动身子，面朝里侧——
“罢了，你去吧。”几分颤抖。
仿佛是在赌气。
润玉一下着急起来，也侧身用脸去触她的鼻尖，“好觅儿，别生气，我一议完事就回来。”
锦觅挤出一个笑容给他：“我没有生气，就是累了，你快去罢，我等着你，今晚罚你多念几篇画本子。”
“都听觅儿的。”在她唇间印下一个吻。朝外走去，早去早回。
“小鱼仙倌儿，是不是不管觅儿做了什么事你都会原谅我?”她看着他的背影发问。
那个男人回过头，阳光散满他全身，分外好看。
“又说傻话，觅儿是我的妻，何来原不原谅之说。”
“是不是，你就说是不是？”固执的像个孩子。
“是是是。”他好脾气的应着。
如此，她便放心了。
堕入梦中……
那抹水蓝色的身影是谁呢，是爹爹吧，一定是的，他正看着自己笑呢，但爹爹不是在闭关吗，怎么会在这里。锦觅向爹爹的方向走去，近了，近了，她马上就能拉到爹爹的衣袖了。倏忽，那身影又远了，又与她隔了好长一段距离，但还是那张慈爱的，带着笑意的脸。父亲给他挥手——孩子，过来。
“爹爹，我就来，你别向前走了，等等我。”她焦急的喊。
那蓝色定住了，她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向前。疯狂的拍打那无形的结界：“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觅儿，”男人离她又远了些，“如果有一些人离开你了，只要他们是真的爱你，那便不算是真的离开，他们还是每天陪着你，活在这每天的空气里，活在每一场雨，每一场雪里，活在你的心坎里，活在你的眼睛里，孩子，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她有些癫狂的摇头“不，我不懂，您到底在说什么，等您闭关出来，便会和临秀姨一起来天宫，我们就会团聚，不是吗？”

“孩子，这世上总归有难全之事，美中不足，阴晴圆缺，难以预料，但只要爱还在，希望也就在，心中存爱，才可远离忧怖 。”
锦觅抱头蹲下——“您别再说了，快回来，回来，我好想您。”
“天命难违，但天命并非不可违 ，只是因为太难，有些人不去做而已。”
父亲忽然变得格外陌生，尽管他还是和平日一般温和，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更是因为他说出的，在锦觅看来没头没脑的话。她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父亲已经离世了。
踉踉跄跄的站起：“您到底到哪儿去了?”
“觅儿，爹爹和临秀姨，只是回家了。”水神的面孔出奇的清晰与柔和。
“回洛湘府了吗？”
“那总归不是我们真正的家。”
“那回风神谷吗？”爹爹是不是会陪临秀姨回去。
“也不是。”
“那回哪里去?”
“觅儿，回我们真正的家，永远的家去，洛湘府，风神谷，都只是一路上我们歇脚的地方，回了这里，我们就休息了，不再往前走了。”
他想去触碰女儿那光洁明亮的额头，但够不到。
泪水交织，她明白了。
“觅儿，若是昔人已去，活着的人就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爱。”
神灵消散在风中，他的脸不断模糊。
“爹爹，不要，回来。”她喊的声嘶力竭。
她大汗淋漓的醒来，枕头都湿了半边，不对，一定有不对，从夜半到九霄云殿议事，再到大部分公务都放在七政殿处理，还有对接爹爹和临秀姨来天宫一事绝口不提，这一切的反常，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凝聚灵力，感受不到爹爹，感受不到，不， 不可能，这只是因为爹爹闭关了，因为自己灵力衰弱。
殿内没有什么人，隐约听见紫檀洒扫焚香的琐碎声， 她休息时一向不喜欢有下人在旁，况且这些日子润玉几乎天天陪着她，下人仙侍什么的就更不愿过来打扫了，这样，只要支开紫檀就好了。她要自己到七政殿去一趟。
“紫檀”她开口唤。
紫檀马上来了，手里还拿着安神香，一听主子叫就跑了来，香还没来得及放下。
她尽力摆出笑脸——“我想吃冰糖煨山楂，现在就要。”
“娘娘饿了，紫檀这就差人做去。”她欣喜的喊。娘娘有孕来一向胃口不佳，这些日子更甚，连白粥都是半碗也吃不下，今日竟主动要吃的，她怎能不高兴。
“我要新的山楂，要刚摘下来的。”她口是心非的补充。其实是想推延时间。
“娘娘放心，我这就去安排。”紫檀一蹦一跳的走了，满心欢喜，欢喜到未曾注意，宫中除了守卫只剩娘娘一人。
而这些人，是拦不住锦觅的。
她跌跌撞撞闯到九霄云殿，侍卫吓了一跳，忙给她行礼。
“娘娘这是?”
“陛下，陛下在吗？”
“陛下到九霄云殿去了，臣等立刻去给娘娘通传。”他们都明白 ，天大的事，在陛下眼中都抵不过一个娘娘。
“不，不用，我跟他说了我要来，我进去等就是了。”
侍卫为她让开一条路，她走过去，推门的手竟有些颤抖……
她甚至宁愿，自己什么都找不到，也看不到。
七政殿还是一如既往的整齐，各类奏章陈列有致，尽管没人，还是点了薄荷香，香炉里烟雾渺渺，一缕缕白烟升起，盘旋，再回归虚空，留下清冽的甘甜在空气中酝酿。宫人应是刚刚洒扫过，因为还有一点微微的潮湿。
他常坐的玉几空着，淡蓝色的笔尖还有未干的墨迹。她走过去 ，握住拿笔，指尖划过笔身的每一寸，似乎在汲取着力量。
粗略的一翻，就找到了水族的奏章。一眼认出是哥哥的笔迹 ，奏章里交代了水族各地这些日子的情况，还有布防，派兵布阵一类，如此云云，横竖她也不大懂。把那奏章来来回回看了三四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爹爹闭关，一向都是哥哥代理事务，没什么可疑心的。她又翻了翻，撇到鬼族要通过天界向水族借粮的本子，两组已达成一致，双方都已下印。
那印，瞳孔忽的收紧，纵使再浅薄，也认出那是代神之印，父亲的水神印呢？水神印不是也在闭关前就交给哥哥了吗？为何不行水神印，而要行代神印。她不懂。
她想等等，等润玉回来，她要问他，复而担心他不对自己说实话。权衡一番，还是决定自己到显经阁去一趟。

显经阁
老仙人带着一个童子守着阁门。身旁放了不少经书，打包齐了将要送到各个仙家去。老仙叮嘱童子一番——“陛下召了众仙在议事，不会有什么人来，你守好阁门就行，为师去去便归。”童子点头，发髻一摆一摆的。
今日师傅说的似乎不大对，因为他刚走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美丽女人蹒跚走来。竟是天后娘娘。他见过娘娘的次数不多，细数的话其实就只有陛下大婚那次，而且娘娘一直被抱着，他看的并不大真切。好在显经阁藏有帝后的画像，他不至于认不出来。
娘娘可比画像上的美多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似乎都稍了个顺水人情，把美丽一并给了她。
“娘娘……”他兴奋极了 ，反而说不出话来。
锦觅爱怜的摸摸他的头，不禁想到自己的小家伙像他这么大时会是什么模样。
“我想找一本书，书上写了各类印章的用途。”她化出丝帕替那孩子擦去脸上的汗水——他刚才一直在和师傅整书，天气又热。
小男孩受宠若惊:“我知道，我知道， 娘娘随我来。”
“代神印，非主神仙陨，不得擅用之。”
“六界主神印与主神同寿，主神存则印存，主灭则印灭，无可逆者也。”
心中最后的防线溃堤，满脑子都是仙陨，仙陨，爹爹竟走在自己前面了……梦中的一切，竟然是真的，爹爹为何会死，他们为什么都要瞒着她？
她靠在架子上，透不过气来，手勉强扶着腰，腹部隐隐作痛，不浓烈，但很分明，很快又消失了，快的让她以为是自己一瞬间的错觉。
小童见她这样有些害怕——“娘娘……”
她抬头，看着那小脑袋:“无事，我回去了。”
痛感加剧，那一阵儿疼涌上来时，她几乎站不住，周围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她有几分恍惚，路也不大能看清，凭感觉向宫内走。
“娘娘，娘娘，您一个人跑哪里去了，我们都要急死了。”紫檀跑过来把她扶住，回来就不见她人，刚要去寻陛下。
“爹爹死了，死了，临秀姨都走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跪在地上。
紫檀慌了神 ，“娘娘，您胡说些什么，谁跟谁走了，紫檀听不懂，您快起来啊，地上凉。”
可她起不来，她没力气，又晕眩，更重要的是疼痛难忍。
“娘娘，您别吓唬紫檀，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仙人一回来就见到自己的徒弟在痴痴的笑，随手就用一本书砸过去，“小孽障，笑什么？”
“今日我帮天后娘娘找书了，她好美，还用锦帕给我擦汗。”
娘娘来了，老仙 一阵孤疑。
“天后看了什么书？”
“记各种印章用途的书。”小童还沉浸在锦觅的笑颜里。
又一本书砸下来：“孽障，天后要什么你还当真给什么，现在，这天界要出大事了！”老仙人迅速消失了。
七政殿
“可是有人动了本座的奏折？”润玉拧着眉，看着一团乱的桌面。
“娘娘来找陛下了，臣等要通传，但娘娘说陛下已经知道了，等了一会儿就走了。”
觅儿身子一直虚着，今日来，他赶忙翻翻折子，还好还好，虽说有水族的，但禀告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陛下，陛下，老仙人都不曾通传，直接闯进来，娘娘到显经阁查了各类印章的用途。”
折子上的代神印忽然分外扎眼。
“你说什么！”化作白光消失。

“觅儿，觅儿……”他疯狂的喊着，冲进殿内，那抹小小的身影跪坐在地上，搂住她瘦削的肩膀，“觅儿，你听我说。”
她抬头看他，那眸子里蓄满了绝望与泪水，“爹爹和临秀姨走了，是不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什么都瞒着我。”
润玉见惯了大场面，但这时竟手足无措：“不是的，觅儿，你听我说——
但却被她的一阵歇斯底里打断：“不是，不是的话你要半夜去九霄云殿，你要在七政殿处理政务 ，不是的话，哥哥为何要行代神之印？你说啊，你说啊……”她揪住他的衣襟，无力的摇动，浑身颤抖。
“觅儿，他把她牢牢扣在怀里，我的错，是我的错，岳父岳母不会枉死，暮烟与破军已擒住穗禾，那毒妇如今日日受酷刑，生不如死。”
锦觅没有说话，头贴在他胸前，肩膀一耸一耸的，出声的哭泣。
“对不起，觅儿，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他眼尾发红，语无轮次。
他就这么抱着她，两人之间许久都没有言语。直到他感到她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忽然不正常的收紧。
“痛，我好痛，小鱼仙倌儿，我痛。”
润玉马上把她抱起来，心里一阵慌乱：“觅儿哪里痛？”
然后是紫檀的声音——
“血，好多血，娘娘流血了。”
地上殷红一片，她的衣裙都被染红了
“传老君，岐黄仙官儿，所有医仙稳婆都给本座找来。”整个璇玑宫一片慌乱，宫人们从没见过这样癫狂的陛下。
他把她放到榻上，“没事，觅儿，你不会有事的，医仙们马上就到，很快就不痛了……”他把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锦觅痛的抽搐，美丽的面孔扭曲，含糊不清的叫着：“小鱼仙倌儿，求你，别走，别走……”
天界有经验的医仙稳婆全被召了来，空气中是不言而喻的焦虑，谁不知道这娘娘是陛下的命。锦觅刚开始还能勉强忍着，但渐渐的也就不行了，痛呼声再也压抑不住。
润玉急红了眼，疯狂的渡灵力给她，但无济于事。
为首的医仙跪在地面如土色：“陛下，娘娘怕是马上就要临盆，陛下，陛下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先出去吧。”
润玉眼中是一抹冷色，看他的刹那，医仙只能俯地叩首，再不敢多发一言。
“觅儿，再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任她的指甲扎进自己的皮肉里，他知道这不及她现在所受苦痛的十分之一，心如刀绞。
漱离得了消息也赶了来，进门看着一团乱麻就在心中暗叫不好。但还是宽慰儿子：“没事，鲤儿，头胎生产大多是如此，觅儿不会有事的。我就在这里陪着。”他感激的看一眼娘亲：“那就有劳娘亲了。”
浓浓的血水不断涌出，血腥气越来越刺鼻，锦觅叫痛的声音却小了下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叫了，汗水浸透了全身，就像刚刚洗了个澡。
“娘娘，使劲儿啊， 您这样是生不下孩子的。”稳婆焦急的喊，这娘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是没力气。这么长的时间连小殿下的头都看不到。
漱离自己就生养过，看了锦觅的样子也知道情况不好了。
不停的失血让锦觅无比虚弱，她感到浑身轻飘飘的，明知道他就在自己床边，但就是碰不到他。
“觅儿到底怎样了，已经有半天了。”
医官们跪了一地，一个最年长的犹豫了半晌才走出来——

“陛下，娘娘没力气，小殿下卡在肚子里出不来，臣等无能，实在不知娘娘为何如此虚弱，再拖下去，只怕，只怕要一尸两命啊！”老医仙心惊胆战，知道这话对天帝的分量。
“放肆，不去想办法救治，却在此出言诅咒，觅儿若有个好歹，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岐黄仙官儿，你给本座出来，你次次告诉本座觅儿安好，为何如今会成这样？”
白发仙人颤颤悠悠走出，知道再也瞒不住陛下，只求陛下雷霆震怒时不要株连其他同僚。
“陛下，老臣大罪，娘娘数月前已有衰弱之状，如今更甚，但娘娘执意舍母保子，老臣，老臣无法，只得替娘娘瞒着陛下……”
润玉几乎要跌坐在地上，什么，数月前，数月前她就开始不好了。这傻子，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还有那荒唐的舍母保子，没了她，他还能活吗？
“小鱼仙倌儿，小鱼仙倌儿，”她叫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润玉顾不得其他，扶在她床侧，“觅儿，我在。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要我到底怎么办？怎么救你。”
又一阵疼痛袭击了她，眉头明显一皱——
“此事从头到尾皆是我一人之过，与他人无涉，小鱼仙倌莫要伤及无辜。你答应我。”刚说完她便吃痛的大叫。
他只能握紧她的手，灵力已不再起作用了，我答应你，觅儿，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断断续续的要求——“你拟旨，现在……现在就宣……”
润玉也跟着慌乱，好，好，我现在就宣——“岐黄仙官隐瞒天后病情一事，事出有因，本座念其初犯，不予追究，钦此。”
“觅儿，觅儿……”他摇晃她的身体，却不再有回音。
“陛下，娘娘昏厥了。”
他浑身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那气息即便是在天魔大战时都不曾有过。
“岐黄，本座既已答应觅儿，便绝不会食言，你只消告诉本座，如今该当如何？”
“陛下，如今，如今怕是要一探娘娘真身，直接给真身用药。”
虚空，一片虚空，力道探入锦觅体内几乎不受任何阻力，按理说探真身用药之所以凶险就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灵力不易相融，甚至相斥，被试探者的反噬现象有可能会非常明显。以锦觅目前的状况，若是再遭反噬只怕是回天乏术，但又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只得铤而走险，冒险一试。
如今竟如此顺利，顺利到让人起疑心 。越向内探，只觉得越阴寒，到了靠近心脉的地方，才发现那里竟已结了点点白霜，隐隐有扩大之势。真身所在之处，竟是——
“虚无”
经脉几乎坏死，缺了真身的滋养，便没了生机。岐黄竭尽全力，寻找着哪怕一点那片霜花的踪迹，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夜出诊，他就猜出娘娘大概是真身受损，但没想到竟是整个一并儿没了去。
对着心急如焚的君王，不敢看他，把头埋在低下：“娘娘体内已无真身，陛下恕罪，老臣无能，不知娘娘真身去向。”
“你说什么”墨色瞳眸收紧，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唤出诀来亲自试探，得到的确是一样的答案。
“觅儿，觅儿，他的脸埋在她的发丝里，你到底都受了些什么罪啊，你的真身在哪儿啊？”
他其实从来都不懂什么是绝望，不管是太微的利用，还是荼姚的种种暴行，抑或是为洞庭水族受那三万道雷刑，他都觉得来日方长，自己终归都能一一让他们加倍奉还，他也确实做到了。
但现在，他最爱的人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昏迷不醒，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希望从来就没有这个孩子，那觅儿也就不会因此受折磨。
不，他不认输，他的觅儿怎可就这样轻易的离开他。“内丹，想到了，既然觅儿没了真身，那边把自己的内丹渡给她。
冰蓝色的巨龙显出原身，一道金光直指胸膛，一殿的人都看出他的企图，大叫“陛下不可。”但其实心里都知道是拦不住他的。
金光洞穿的刹那，被一剂强大的仙法打落。
“且慢，陛下且慢，还有一线转机。”

竟是避世已久的医界圣手折颜上神，还有紧随其后的白真。
润玉又还了人形，向折颜做揖 :“上神请讲，只要得到良策，润玉定万死不辞。”
折颜摆摆手：“陛下九五至尊之躯，万不可对我等行如此大礼。听闻天后生产磨难颇多，特来送得九天玄栀一支，以助娘娘生产。”
九天玄栀，纵是润玉也只从经书上看过此等珍贵的药材，其滋补的功效之大，六界无处其右。
“谢上神，上神今日救觅儿于水火，改日润玉定到府上当面致谢 。”
“不必如此，陛下，我本不应当多说，但还是想奉劝一句，今日天后此等惨状，便是当初血灵子的孽报，陛下要是真为天后好就莫要再逆天而行。”言罢便带白真离开，不曾多留，只留下一脸愕然的天帝。
“那天后已是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你明知救不了她，为何还要再给那玄栀。”白真一出门便对折颜表达了不满 。
“天后是不可救，但稚子无辜，又不曾忤逆天道。”
“一个没有娘的孩子。和当初小五的阿离多像。”白真摇头叹息。与折颜一同驾云离开。
棕色的药汁灌进喉咙，同时备好的还有烧红了的银针。十指连心，医官拿着那纤巧的物件一根根扎她的手指，润玉搂着她，明知她已没有知觉，却还是红了眼角。
一连扎了九根，到第十根时，她忽的哭喊出来——“痛，你们别再折磨我了。”
“醒了，娘娘醒了。”众人心里都长出了一口气。
“觅儿，醒了便好，醒了便好。”他忍下已到眼角的眼泪。
虽已服下玄栀，她仍然不甚乐观，锦被换了一层又一层，总是很快被血和汗浸湿。
她眼皮越来越重，面前晃动的人影不断模糊。
“不准睡，听见没有，你看着我，看着我……”谁在用这样凶的声音吼她。是小鱼仙倌儿吗，不可能，他温润平和，怎么会这样吼自己 ，但分明是他的声音，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远了。
他扶着她的头，“觅儿，看看我，你还记得我把你从刚从花界接来时你不理我，我有多着急吗。我那时故意疏远你，心灰意冷，而你又回心转意，我又有多欣喜。我们在凡间赏灯，吃合欢元宵，你丢了那支凤翎，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你都忘了吗？不准食言，我命令你。”她感到脸上有温热的东西，是他的泪水。
“我没忘，没忘 ……答应你的，我怎么会忘，她竭力睁开眼睛，用手去抹他的泪。
“你别哭，我不疼……”
但他的泪水为什么越流越多呢？她是撒谎了，但也是想让他不哭。
“看到小殿下的头了，娘娘再用力啊，马上就好了。”稳婆喊着。
“听见了吗，觅儿，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想一想 ，他一定会是这六界最漂亮的孩子，他会有你的眼睛，你的鼻梁……”
她温柔的打断，尽管疼痛异常。“不，他的鼻子会像你，高高的，挺挺的，就像，就像，她微笑了一下，就像一座秀丽的小山峰。”
寂静的夜，婴儿的哭声打破了寂静。
是条小小的应龙。
“恭贺陛下娘娘喜获麟儿。”
而她却浑身冰凉，眉宇，发丝，都染上了淡淡的白霜。
“我好冷。”那股剧烈的疼痛消散后，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寒冷，明明已接近盛夏，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他用体温和灵力暖着她：“不要怕，没事，觅儿很快就会好起来。”只是她身上越来越浓重的白霜不断像他宣扬他的说法有多么可笑。
冰寒从心脏蔓延开来，不少经脉已经凝结。
眼见她体温不断凉薄，别无他法。这难道就是所谓天命，施血灵子之术的人是他，忤逆的人是他，为何孽报要让觅儿来偿还。他把她抱的紧紧的，似乎那样就能一直留住她。
“孩子在哪儿，我要看孩子……”她气喘吁吁。
他尽量放缓语调，让自己如常：“觅儿刚刚生产完，好好休息，孩子抱去洗澡了，马上抱了来。”

一身白衣，伫立在偌大的璇玑宫里，一个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做夜神时，日日与星空为伴，看星子随自己的术法升起落下，倒不觉得渺小，只是感到无尽的孤独。但后来，有了觅儿，和她久久的漫步在漫天星光灿烂中，那冷渗入骨的孤独也消退了，她的笑，她给他的昙花种子，让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寒冷的星夜，其实可以——很暖。他以为那一刻，便是永久。
如今，佳人已逝，若不是新生孩子的哭声还在耳畔回响，他会恍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会好，当他推开璇玑宫门，她坐在那雕花的矮桌庞，如花的脸儿在瞬间明亮——就像往常一样。现在回应他的，只有空和冷。那抹香魂身归天地，好像吝啬的连气息都不曾留下分毫。在短短的一天，经历了新生和死亡，但那新生的喜悦转瞬即逝，死亡的阴影永久的泯灭了他的光彩，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儿都不期待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发了疯似的想她回来
他孤身在这宫里，在她挚爱的女孩消散的地方，待了许久。忽而就忆起她的眼睛来，那双很大，很美的眼睛，就像黑葡萄，当时在花界老胡叫她小葡萄，是不是就是因为看了她的眼睛呢？在她最后的时刻，那眸子里已经蕴了许多泪水，他知道，他的小傻瓜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那些珍珠滚下来。当她说“在下锦觅”时，那眼睛闭上了，浓密卷曲的睫毛覆盖了眼睑，也逼出了藏在眼眶中的泪水，他伸手把那泪珠抹掉。
在她离开后的第五夜，他幻化出那盏她亲手做给他的灯。
“小鱼仙倌儿，以后你要是在夜里处理公务，就要点它，这样就像我陪着你了。”
瘦削的手点亮灯芯，柔和的橘黄色照亮了宫殿的一角，他坐在那灯的旁边，就像过去坐在觅儿身旁，他不由自主的靠近那光亮，身子缩成一团，不想无意碰倒了桌边不常用的一摞心经，一枚暗黄的纸条从竹简里滑出来，是他熟悉的行草魏碑，这宫中能写行草魏碑的人，除了他，也就只有觅儿了。一把抓过那纸条——
“小鱼仙倌儿，不要哭，不要伤心，要是你伤心，觅儿也要伤心的。”
原来，她早就预知了自己的离去，提前写好了这些字条，来安慰他。
他握着字条，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的觅儿啊……”
那星星床幔是给你的，那洁白的昙花是给你的，那矮桌下的坐垫也是你专用的，现在我点亮了那灯，灯光照亮的每一处，处处都是你……
不过短短数月，六界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局势大改。先是天兵生擒了魔尊魔后，捉了那妖王和太子，魔界妖界一团乱麻，纷纷表示愿臣服天界，原先还有少部叛乱的仙族，已是吓得呆若木鸡，再不敢造次。当事的几个主角天雷业火，日日执行，个个生不如死，但明眼的仙人都看出，现下，无论什么都不能平了陛下的雷霆之怒。小殿下出生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娘娘随之仙逝，香魂消散，陛下悲痛欲绝，连小殿下的满月酒都不曾摆，众仙只知道小殿下是一尾和陛下一样的应龙，唤作怀辰，养在漱离夫人的玄清宫，其余一概不知。
润玉掇朝数月，朝中一堆大事等着他处理，众仙家整日在朝堂上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卯日星君一向是个急性子，急得跺脚——“你们一个个平时能说会道，如今每一个敢去请陛下，你们不去，那我去。”说罢就要往璇玑宫去。却被太上老君一把拦住——“使不得，使不得，陛下伤感，这会儿怕是不会见我们，不如众仙家和我一道去玄清宫见漱离夫人，央她去见陛下，看在生母和小殿下的份儿上，陛下会给些面子的。”
玄清宫中小小的人儿躺在漱离怀中不住的啼哭。漱离抱着他边走边晃，但小家伙还是哭的涨红了脸。

“夫人，还是把小殿下给我吧，让奴婢来试试。”一旁的仙侍开口。
感到头后被换了力道，他哭的更厉害了。漱离又把他换回怀里。
“是不是饿了，叫乳娘过来。”
仙侍吞吞吐吐——“夫人，自那日天后娘娘喂过小殿下，小殿下便再不肯好好吃乳娘的奶，饿急了才吃几口，这会子就是叫了乳娘来也没用，殿下，殿下他不肯吃啊……”
漱离叹了口气，手轻柔的抚上孩子的小脸——“你也知道娘亲走了，是不是……”
一阵苦涩涌上来，辰儿已有三个月大，但鲤儿从未再来看过他一眼。日日守在锦觅那孩子灵前。
辰儿和幼时的润玉简直一模一样，弯曲的龙角，银白色的小小的龙尾，还有，还有那倒月形的逆鳞，每每看到，漱离都觉得有百般滋味萦心绕。
她自知亏欠了鲤儿的童年，当初听到锦觅有孕时她才觉得释然些，想着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那都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鲤儿会是个好父帝，觅儿也定会是个好母神，自己也会百般千般疼爱这孩子。但如今，这孩子没了母亲，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没了父亲，鲤儿的理智，柔情，凡此种种，都一并随了觅儿去。
小家伙哭的累了，含着眼泪睡着了，小小的手还抓着漱离的衣前襟。她把他轻轻放在摇篮里，用灵力护着他周身，又吩咐仙侍去熬些灵露来，不肯好好喝奶，就要喂些别的东西来。
“夫人，太上老君带了众仙家跪在门外。”仙侍急急来报。
“什么？”
一出门，便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漱离吓了一跳，就要上前扶起为首的太上老君——“老君，你们这是作何，有话先起来再说，漱离实在受不住众仙如此大礼。”
“夫人，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如若夫人不答应，我等便一直跪在这里，直到夫人答应为止。”
漱离拉他不起，又怕这群人动静太大吵醒了辰儿，只得先松了口
“老君请言，如若能帮上忙，漱离也定不推脱。”
老君向她拜了拜“有夫人这句话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又考虑了一下措辞，毕竟这是陛下的生母，天后的婆婆，又是储君的奶奶，有些话不能肆意乱说，说的轻怕她不答应，说的重就又怕有了犯上之嫌。
“夫人，娘娘去世固然天地同悲，陛下对娘娘情深意笃，悲痛掇朝也是人之常情，但这妖魔两界刚刚收复，实在有太多事要陛下定夺，还请夫人设法规劝陛下，请陛下理政啊！”
漱离闻言摇头道:“若是此事你们便不必来寻我，你等虽个个位高权重，却从来不懂情爱为何物，鲤儿失爱 ，身心俱疲，神魂皆创，此等惨况，唯有他自己可解，你我谁再多说都是无益。”
“但陛下不但是丈夫，更是天帝，六界生灵皆为他所掌管，是以必要舍小爱，方可见大爱，化天地，见众生。”
“老君此言差矣，若是连小爱都不懂，如何懂得大爱，一个丈夫若是连挚爱的妻子都能轻易放下，他还有何能力去爱天下众生？”
老君一时语塞，只得欠了欠身，“老臣此番不是来与夫人争论，是求夫人帮忙，天界不可一日无帝。”
漱离不语。仙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夫人，小殿下的灵露已经熬好了……”
漱离转身就要关门
“众仙家请回吧，我帮不了这个忙……”
“夫人，可这是陛下的家事，让我们这些臣子如何插手，您是陛下的母亲 ，陛下会听您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