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运
思念一个人的话，白云就会变成那个人的样子吗？
我记得卡卡西老师好像是这样说过的吧。
金发的少年枕着双臂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清晨的阳光干净得像刚洗过的白色的衣衫，是一种透明纯粹的质感。
空气里还有昨夜雨水的的味道，偶尔听得见早起的小孩子欢快地从湿润的土地上跑过的声音。
有鸟儿从头顶飞过，蓝色的羽毛落在少年的鼻尖上。
少年撅起嘴把羽毛吹落，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鸟儿飞走了还会回来吗？
如果这个地方没有了巢的话。
他只是很突然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太阳渐渐升高了一些，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
少年抬起手把太阳遮住，细碎的光从指缝间泄落，在金色的头发上投下一点点的水波一样的影子。
可以闻到屋里飘来的食材的香味。
少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这样悠闲的日子是不错啦，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呢。
是什么呢。
“鸣人——开饭啦——”
“哦！来了！”
少年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在吉田先生家用过早饭，被叫做鸣人的少年向村里人告别。
“不再留一段时间了吗？你帮我们这么多忙，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呢。”
“啊，不用客气啦。村里的重建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木叶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帮忙的说。”
“是啊，听说木叶在战争中也损毁得相当严重呢……果然打仗什么的……”吉田先生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也不强留你了。路上小心。”
“嗯，放心吧。”
鸣人从背包里掏出一块青蛙造型的表，看了看时间。
上午九点钟。
这个时间的话，原来的我应该在修炼吧。
为什么修炼？
不只是要保护木叶的大家吧。
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想……
带一个人回家呢。
如果不够强的话，他是不会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的。
那个**。
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了，忍者联军取得了胜利，敌方伤的伤，死的死，反正就是被正义的联盟打得落花流水。
当联军所有的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地庆祝胜利的时候，鸣人记得自己发了疯一样地在每一个战场上没命地寻找。
跌跌撞撞。
已经筋疲力尽的自己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然后又爬起来继续找。
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一个个躺满了死尸的战场。
每见到一个人自己就会抓住他近乎咆哮地问：
“佐助呢？！你们有没有人见到他？！”
而对方总是茫然地摇摇头。
可恶。
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在哪里啊。
一定不要……
一定不要死啊。
佐助……
最后，鸣人倒在一片染血的土地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人微微上翘的黑色的发梢。
在梦里，鸣人见到了那个穿着深蓝色高领T恤，背后印着红白两色团扇的黑发少年。
十二岁的佐助。
鸣人拼命地追着他，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佐助！
佐助！！
可是却永远也抓不到他。
不知这样追了多久，黑发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嘴角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如同吹过树梢的不凉不热的风。
没有嘲讽，没有敌意。
只是淡淡的，简单的微笑而已。
他站在那里，身体慢慢地变得透明，一点点消失在纯黑色的背景里。
“佐助！！！！”
鸣人急忙向少年伸出手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在自己面前褪色，流失在空气里。
只是自己，只是自己……
却什么都做不了。
萤火虫一样的光穿过自己的手，浅浅的光斑带着温暖的触感。
有个熟悉的，冷冷的声音对自己说，
“回去吧，吊车尾的。”
然后，鸣人记得有一滴水一样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慢慢地滑过嘴角。
是咸的。
眼泪吗？
但是明明我……没有哭啊。
为什么，佐助。
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
不管我怎么努力。
不管我变得多强，得到多少人的认同，我都还是只能在一旁看着你。
我永远都不能追上你。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啊。
鸣人有些吃力地睁开眼。
日光灯明晃晃的光投进眼睛里，视线渐渐清晰起来。
白色的天花板。
还有……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吗？
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就被坐在一旁守了七天七夜的医疗忍者赏了一个大大的爆栗。
“**鸣人！你这**！你有本事再给我多睡几天啊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还不如当时就死掉！！！”
粉色头发的女孩扑过来，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眼泪湿了他衣服一大片。
摸摸刚被揍了一拳的脑袋，鸣人却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已经疲惫到极限的小樱。
“……对不起，小樱，我……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鸣人你这个大笨蛋！”
佐助他……
如果连你也走了，我该怎么办。
鸣人你这个笨蛋！
那之后没有几天，鸣人就出院了。
木叶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人们忙着盖在战争中毁坏的房子。走在街上的时候，大家都会很热情地向自己问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鸣人看着大家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算是一张笑脸，也好像掩盖着什么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情绪。
是悲伤吧。
毕竟在战争里失去了亲人和朋友，这种难过是无论想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鸣人很清楚这样的感受，虽然在这次战争里身边的同伴都平安无事。
但其实我……
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我们都还是孩子啊。
为什么要我们承受这么多。
家族也好。
国家也好。
世界和平也好。
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把卡卡西老师 、纲手婆婆他们这些大人都处理不好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们？
在这个本来应该追求自己的梦想，和伙伴们在一起四处旅行修炼通宵聚会，和喜欢的人谈恋爱，随时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年纪，我们却背负着那么多责任在杀与被杀之间出生入死。
我也好。
小樱也好。
那个人也好。
我们都只不过是孩子啊。
宇智波一族的聚居地被最后拆除的时候，鸣人在那里一直看了一整天。
已经略显破旧的房子在机器的轰鸣声里蓦然倒塌，荡起一大阵尘土。
能闻到那些房子里散发出的，带着朽木味道的气息。
一间房子倒了。
另一间房子又倒了。
鸣人就这么不知疲倦地看着，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
橘红色的余晖洒在这片废墟上，完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纷纷离去。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鸣人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好像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背影背着小小的书包跑回家的样子。
那个时候，自己也曾经在这里看着他放学回家。
鼻子一酸，鸣人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后来鸣人就被五代目火影大人派到各地帮助别的村子重建了。
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听说过很多事。
他留心去寻找有关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人听说他还活着。
也没有人听说过他死了。
时间一久，鸣人渐渐连他的样子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甚至连要寻找些什么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是偶尔帮村民做事情的时候会想起什么，然后被手里掉落的锤子木板之类的砸了脚。
只是看着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寂寞。
只是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会有一些事涌上心头，痛得自己一直到麻木。
他还活着吗？
还是……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应该……
每次想到这里，鸣人都会在黑暗中握紧拳头。
鸣人停下脚步，有一瞬间的恍惚。
风吹动树叶有沙沙的声响，还传来了远处鸟儿的鸣叫。
像梦一样遥远。
鸣人又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
自从战争结束以后，他不知怎么的也添了这个习惯。
佐井当时打趣自己，说自己像鹿丸一样没有斗志了呢。
鸣人却很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这位已经做好挨骂的觉悟的同伴。
佐井为这件事纳闷了好几天。
这片云，会飘到我想念的那个人那里去吗？
如果会的话，他会听到我的心声吗？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了呢。
伸手想拿出护额系上的时候，鸣人才发现把护额落在了吉田先生家里。
回来经过村口时，鸣人捡到了一个晕倒在地上的人。
那个人伏在地上，穿着黑色的大衣，头上的兜帽遮住了脸，苍白的指尖沾了些污泥。
“喂，怎么倒在这里？”鸣人跑过去把那个人扶坐起来，让他的头抵在自己肩上。
“醒一醒。喂，醒一醒。”
鸣人拍了拍他的脸。
没有动。
是村子里的人吗？
鸣人拉下了那人的兜帽。
什么是心漏跳了一拍的感觉？
那一刻，鸣人无比清楚地领会到了。
当面前的人和记忆中那个已经只剩一个轮廓的脸慢慢重合的时候，突然有一种疲惫感潮水一样地从心底蔓延开来。
有风吹过，吹得自己眼眶发热。
“佐助……”
再次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陌生了。
就像是埋在地底的文物再次被掘出来重见天日。
甚至文艺一点说，是恍如隔世。
“佐助……”

【二】理由
那天村子里的人看见刚刚离开不久的鸣人抱着一个黑衣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又冲了回来。
“吉田大叔——救人啦——”
一阵风从面前掠过。
就算是吃拉面也没见他跑这么快吧。
搞什么啊鸣人这小子。
你说人应不应该相信命运呢？
很早之前的中忍考试上，鸣人记得自己对宁次说过，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也不要再说什么无法改变命运的傻话了。
但是，总有些事是人无力改变的。
很多年后，鸣人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如果他晚一秒从吉田先生家出来，再晚一秒从路上折回来，这中间的过程无论哪一点出了差错，他这一辈子都可能遇不到那个人了。
他会被别的村民救走，然后和自己擦肩而过，咫尺天涯。
以他的性格，也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让自己找到他。
想到这，鸣人总是会苦笑。
这可能就是命吧。
谁也无力反抗。
为什么今天佐助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么久的时间，他都在做些什么呢？
鸣人望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家伙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呢。
但其实要说变化的话……
鸣人把椅子搬到更近的地方。
这样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嘿嘿。
好像要比原来更瘦了一些，头发也留长了一点。
窗外的阳光透过没有拉紧的窗帘溜进来，照在佐助的眼睑上，有些苍白的面容上落下睫毛淡淡的阴影，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见眼窝下有一些青黑。
鸣人盯着佐助在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
熟睡着的宇智波偶尔含混不清地呓语。
在做梦吗？
原来他也会说梦话啊。
鸣人本来打算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佐助他……
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也不知道会梦见些什么呢。
“鸣人”，敲门声传来，“我进来了哦。”
“啊，请进。”
“这是你的同伴吗？”吉田先生轻声走到鸣人身边，把手里的药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是，是我的同伴。”
同伴……吗。
鸣人又转过头看向睡着的人。
“哦？那他怎么会晕倒在这个地方？”
“……呃，这个这个……他他他，去附近执行一个比较危险的任务可能是太累了所以……”
“是吗？没想到你们木叶的忍者还真是辛苦。”
“嗯嗯……就是这个样子啦。”
“不说这个了……我给他熬了一点补身体的药，等他醒了之后给他喝就好了。现在村里的条件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将就一点吧。”
“啊，谢谢你啦大叔。”
门轻微一响，吉田先生走出了房间。
鸣人趴在床沿上，从他现在的角度只能看见佐助脸部大致的线条。
阳光给他的脸镀上一层暖暖的金边，却有说不出的柔和好看。
鸣人紧紧地握住了佐助露在被子外面的手。
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
绝对。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佐助有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好累。
他微阖上眼，又想起刚才那个很长很长的梦来。
梦里好像有个隔壁家叫达美的女孩子让自己把信交给鼬。
转身跑开时，她脸有些红红地对自己说，谢谢你啦，一定要告诉你哥哥信是我送的哦。
那个粉红色的信封。
那个小时候因为自己“畸形”的兄控情结而被偷偷藏起来直到最后都没有送出的信。
还有和自己家隔了一条街转角处那家的阿姨。
“佐助明年就不是我们这一族最小的孩子喽，因为明年阿姨会生一个小弟弟，佐助也要当哥哥了哪。”
直到现在，佐助都记得那位年轻的女子脸上幸福满足的笑容。
但他最后也没能见到那个同姓的远房弟弟，也没有听到任何人叫自己一声哥哥。
还有卖蔬菜的阿姨每次都会送给自己的又红又大的蕃茄。
还有那些来自己家做客的警卫部队的叔叔们笑着摸自己头的大手。
还有自己耍赖从哥哥手里抢来的暗部的面具。
还有最后一道白色的光芒里额头上没有体温的触感。
“我一直深爱着你。”
告诉我为什么他们要死。
那个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没有告白成功的姐姐。
那个最后也没有成为妈妈的阿姨。
还有哥哥。
还有很多人。
为什么。
很多时候佐助想，如果有一个能够成功说服他的理由，如果有一个能让他完全发泄自己憎恨的人出现，他是不是就会停止复仇。
但那个理由也好，那个人也好，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所以佐助从未停下。
哪怕是牺牲掉一切。
而且就算放弃复仇的话，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S级叛忍。国际通缉犯。
想了这么多，佐助又觉得有些困了。
精神已经越来越差了吗？
有些自我厌恶地咬住嘴唇，佐助打算翻身再睡一会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被人紧紧地握住。
什么人？
虽然看不太清，佐助还是能看到趴在床边的金色脑袋。
是他吗？
佐助立即把手抽了出来。
手里怎么好像少了点什么？
鸣人揉揉眼睛醒过来。
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人不见了。
！
鸣人一下子从困倦里清醒过来。
又逃走了吗？
佐助从院子的围墙上跳下来。
刚一着地一阵钻心的痛便从身体涌上来。
嘴里一股腥甜的味道。
佐助跪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恶。
怎么会变成这样？
等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自己被大力地拉进一个人的怀里紧紧抱住。
那个拥抱，让本来就气喘的佐助几乎窒息。

【三】寄宿
佐助暂时在吉田先生家住了下来。
倒不是因为他想，而是确实没有办法。
“如果你还有力气走的话，你尽管走，我不会拦着你。”鸣人看着那天又被强行拖回来的自己这样说。
而自己，已经真的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要提取一点查克拉，身体就会痛得忍不住颤抖。
真是个**。
想到这里，佐助恨恨地用手抓住自己的衣服。
“你这样的话怎么复仇？等到病好了再说吧，到时候把我们两个人把所有的事都了结清楚。”
多管闲事的家伙。
佐助靠着床头坐起来，看向窗子外面的天空。
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远山上绿色的树木，水稻田里金色的稻草人。
映在池塘水面上的白云慢悠悠地飘过。
有蝉鸣的声音。
已经是夏天了吗？
佐助突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注意过这些事了。
鸣人在村子附近的镇上找了一份帮忙搬运和重建的工作，按天计价，每天下午收工时会发下当天的工钱。
战争结束后，这样的事情倒是多得很。
自己原来存下的任务的报酬，加上临时工的薪金……嗯，应该够两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决战什么的……
算了，不管怎样，一切事情都等佐助好些了再说吧。
可是，那家伙好像病得很厉害啊,就算是自己这样神经大条的人也已经觉察到了。总是咳个不停，有时候还会从他的指缝间看见血迹，喘得也很厉害的样子。
明明已经这样了，还是要复仇吗？
我真是搞不懂你啊，佐助。
但能和你在一起这样待一段时间，想想就觉得很开心啊。
屋子里有淡淡的药的味道。
佐助斜靠在床上，看着手里的棒棒糖。
是刚才吉田先生的孙子来送药时塞给自己的。
好像是叫宇治吧。
——“哥哥，这个给你。”
“鸣人哥哥说吃甜的东西会让糟糕的心情变好哦，我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会送我一个棒棒糖的。”
“哥哥刚才喝了很苦的药一定很不开心，所以这个给你。”
鸣人这家伙，又用自己那套没道理的说教四处洗脑了。
可是刚刚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呢？明明最讨厌甜食了。
那孩子的样子，让自己不想拒绝呢。
像极了原来整天一脸傻笑没心没肺却很执着很天真的某个人。
佐助用手剥下糖纸。
透明的糖纸在太阳下有着霓虹灯一样美丽的颜色。
“哥哥，你怎么又吃糖了。你会长蛀牙的。”
那个时候，还长着一张包子脸的自己像个小大人一样叉着腰对鼬说。
鼬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戳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糖纸。”
“我不要。”
“笨佐助。如果收齐1000张糖纸的话，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真的吗？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当然了。哥哥怎么会骗你。”
回忆这东西总是来得没有征兆。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正好是第一千张糖纸。
原来的那些都被自己偷偷地藏在了卧室抽屉的夹层里。
只是再想收集第1000张的时候，发生了那些事。
然后佐助就再也没有收集过糖纸，甜食也顺其自然地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那些闪闪发光的纸片现在也应该落满了灰吧。
如果还在的话。
就算我许愿让你回来，你还能出现吗？
哥哥，你果然还是骗我。
佐助把糖放进嘴里。
糖慢慢融化，和着还没有舌尖上没有消退的药的苦味。
很奇怪的味道。
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如果鸣人的说法成立的话，他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鼬对甜食有着近乎病态的喜爱了。
一定是心里太苦了吧。
其实那个时候，鼬也只是个孩子啊。
佐助扬手把糖扔出窗外。
吃过晚饭后，鸣人端着一碗米粥走进屋里。
“佐助，吃饭了。”
躺着的人朝向里侧，没有动。
“吃饭了。”
还是不动。
“被我这样照顾觉得难过的话就赶快好起来。”鸣人说完这句话，把碗放在床边，转身朝门口走去。
果然没走到门口时就不出意外地从背后传来了碗被打翻然后碎在地上的声音。
“那个，不好意思啊大叔，碗打碎了……都怪我不小心。”鸣人不好意思地朝吉田先生笑笑，“对不起，总是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不要这样说嘛。你能住下来不管是我还是宇治都很开心呢，尤其是那孩子——他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现在应该把你当成很重要的亲人了。可是家里屋子少了一点，要你和同伴挤一间……不说这些了，倒是他今天晚上不吃饭的话……”
“啊，这就交给我来办吧。”
“不过不要给他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拉面什么的。”
“我知道啦。”
“还有我想问的是……你的同伴遇见过什么很不开心的事吗？那孩子的眼神看起来让人很心疼啊。”
“啊，是呢。”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我总感觉他好像活得很累呢。”
“那家伙他……是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
夜深了。
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外面池塘里鱼儿跃上来的声音。
鸣人躺在地铺上。
两个人背朝着对方。
鸣人转过身来，盯着躺在床上的人。
月光下能看见他露在衣袖外洁白的手腕。
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的肩。
比以前更加单薄的背影。
还有就算隔了一段距离，仍然能隐约听到的压抑在喉咙里喘的声音。
但听起来要好一些了。
这也是唯一的一件好事情吧。
鸣人想起来看看佐助，但坐了一会儿就又躺了回去。
还是算了。
鸣人又翻身回去重新背对着那个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佐助。
我们原来明明那么要好。
鸣人睁着眼，想这个问题一直到天亮。
日子就这么僵持地过着。
每天晚饭时候鸣人回到家，吃过饭，帮吉田先生收拾一下家务，和宇治没营养地逗几句嘴，等佐助差不多睡下后回到房间里沉默地躺下睡觉，然后第二天在佐助醒之前去镇上工作。
两个人基本上每天都不会有什么正面的交流。
自从那天后，送饭送药的事情鸣人都没有再做过。
就算做了，佐助也不会接受吧。
与其这样让他虐待自己，还不如把这些事都交给别人来做。
只是每天睡觉时瞥见那个永远背朝着自己的身影时，会觉得很失落。
你就这么恨我吗，佐助。
其实每个晚上佐助也一直都没有睡。
等到鸣人的呼吸渐渐规律平稳后，佐助不只一次地翻过身来看着他。
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闪着星星一样的光。
这家伙睡觉比以前老实多了呢。
以前第七班出任务的时候，晚上总是会被某个人突然砸到自己肚子上的腿弄醒，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个摆成一个大字型还打呼噜流着口水的**。
佐助承认自己是个床气很严重的人，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某些不识相的人还是坚持每天晚上砸醒自己一次。
那个时候解决的办法却也简单有效，自己会搬开那条腿，直接毫不客气地送给旁边的家伙一记“断子绝孙脚”。
一声明显还带着睡眠味道的惨叫划破夜空。
“佐助你这**！很痛唉！你这知不知道样踢会死人的啊你！”
然后佐助只管抢过被占去一大半的被子盖上继续睡就行了，当然免不了第二天两个人要大闹一场。
——每次想到这，佐助都会不自主地扯扯嘴角。
真是没想到，这些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其实他是在笑，只是对这个表情生疏已久没有意识到罢了。
放手吧，鸣人。
你一定会后悔的。

【四】坦白
喝了一段时间的药，佐助的身体有一些好转了。虽然还是虚弱得不能使用忍术，也不能长时间活动，但起码可以下地走走，并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日常的事情。由于吉田先生是医生的缘故，佐助会帮助做一些把药材分类、清洗之类的事。
“唉？没想到你还认识这些药材。”吉田先生很是惊讶。
“是认识一些，因为出任务过程中受伤紧急处理的话会用到。”
“这样啊……前一阵子听鸣人说，你执行了一个很危险的任务，他还说你是他最好的同伴呢——这个给我就好，我一会去晒干。”
同伴？
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同伴？
这家伙真是脑子坏到一定程度了。
佐助半掩在额前碎发的黑色眼睛有一瞬间的黯淡。
“可是啊——我怎么觉得你们关系不太好的样子？是闹别扭了？”
佐助微微地向吉田先生侧过头来。
“鸣人那小子是挺没脑子的，神经大条还总是喜欢吃些没营养的东西，”吉田先生端起已经盛好分过类药材的竹笸，“但是不得不承认，那是个好孩子呢。他带你回来的那天，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么担心的表情。
“不管他做什么事惹怒了你，还是试着去原谅他吧。”
佐助依旧只是埋头整理着手里的药材。
是吗？
鸣人这个大笨蛋。
其实错的人，也不是他吧。
但为什么他要承担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呢，佐助想。
“嗯，我知道了。”
晚饭时候，鸣人回到家见到从厨房里出来端着盛好的饭的佐助，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见到不是躺在床上的佐助。
“佐助你……身体好些了吗……”明明是疑问句，到最后说出来竟然变成了没底气的陈述句。
真是逊毙了，鸣人在心里翻给自己一个白眼。
佐助没有理会鸣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在桌旁坐下。
果然还是……
鸣人暗暗叹一口气，拉开椅子没精打采地坐下，拿起筷子。
“先洗手再吃饭。”
啊咧？
这个声音？
刚才不是我幻听吧？
鸣人抬起头盯着佐助。
“还需要说一次？”
“不不不——我这就去——”鸣人站起来拔腿就跑去洗手。
吉田先生在一旁有些得意地笑了。
看来问题是解决了一些呢。鸣人哪，好好感谢我吧。
吃过晚饭，两人帮助收拾好碗筷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鸣人看上去很兴奋的样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坐立不安。
呦西，今天佐助跟我说话了，如果刚才我没理解错的话，那是——关心？
是这样吧，一定是关心没错的！
“佐助——”
“刚才我只是不想让吉田先生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才那样说的，你别想太多。”
冷冷的声音像一盆凉水兜头泼来，鸣人愣住，本来微笑的脸突然不知道应该换上什么样的表情。
鸣人僵在原地。
是……是这样吗。
原来，是假的啊。
而且还是因为吉田先生。
鸣人丧气地垂下头，沉默地铺好被子，早早睡了。
然后一切又和之前的夜晚一样。
第二天天刚刚亮的时候，佐助睁开眼睛，发现地上的被子都已经叠好，原本喜欢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那个人早已经不见了。
似乎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啊。
要说那天之后的生活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并不准确。
两个人只会在吉田先生面前表现得像是同伴，等到回到房间后，一切照旧。
鸣人每天傍晚时候回家时，正在做作业的宇治都会飞奔着扑过来抱住鸣人蹭来蹭去，抱怨个不停，什么鸣人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人家想死你了之类之类的。
鸣人无奈地摸摸宇治的头。
洒在他们身上的阳光刺得佐助眼睛发痛。
这个场景好像什么时候出现过。
抱着哥哥耍赖撒娇的自己，和看着自己微笑的哥哥。
鸣人用眼睛的余光去看背着夕阳立在一旁的佐助。
可是自己从来都没有在佐助的脸上捕捉到过任何表情。
喜悦。
厌恶。
什么都没有。
但是，好像有一点悲伤从纯黑色的眼底一闪而过。
“鸣人最近工作很忙吗？回家的时间比原来晚了。”吉田先生在饭桌上问道。
“啊，是呢。”
“可是我好想你啊，鸣人哥哥。”宇治十分不满地嘟囔。
“嘛，宇治乖。我很忙，再说了不是还有佐助哥哥在吗？”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鸣人哥哥，佐助哥哥虽然很漂亮但是很凶啊……”宇治偷偷地瞄了佐助一眼小声念道。
吉田先生瞪了宇治一眼，宇治识相地闭上嘴。
“哈，哈哈……小孩子嘛，乱说话的，佐助不要在意啊……来吃菜，今天有你爱吃的蕃茄炒蛋。”
“谢谢。”
沉默。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鸣人想说点什么来调节一下，但是……说点什么呢？
大家各自吃饭，只听到筷子碰到碗底时微微的声响。
晚上。
鸣人洗漱完毕，打开房间的门轻轻地走进来。
一般这个时间佐助已经躺下歇息了，但今天毫无疑问是个例外。
佐助倚在床头，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镶嵌着写有“朱”字红宝石的银色戒指。
戒指在骨节分明的手上固定不住地滑动。
怎么会瘦成这样。
月光下鸣人能看见佐助太过分明的锁骨的形状。
“鸣人。”
“啊…啊？”
“我很让人讨厌对吧。”
“没有的事！佐助你——”鸣人抬起头对上那双如同黑曜石般隐没在阴影里的眼睛，“宇治还是个孩子，他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骗我。”
“我没有……”
“我知道你恨我。没有关系，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说出来也无所谓——”
“我喜欢你佐助。”
很显然下一秒钟鸣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也许就是俗话说的嘴比脑子快。
两个人同时被这句突兀的话吓了一跳。
是为了不让佐助再说出什么胡话所以把他堵回去？可是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喜欢……？不恨就是喜欢吗？可是除了喜欢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对佐助的情感。
鸣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佐助微微朝鸣人侧过头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我杀了你很多同伴。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做不到吧。”
“我……”
一时接不上话的鸣人沉默地立在床边，佐助则偏过头去，脸没在黑暗里。
乌云从天边慢慢涌上来，月光像沙漏里的流沙般一点点流失殆尽。
雨声零零落落地响起来，然后交织成一大片。
不远处的青蛙叫得更响了。
还有不知是谁家犬吠的声音。
佐助突然很不想面对身边这个人。
“你忘了吗佐助，我可向来是有话直说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但是佐助，我要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恨过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从来没有恨过你。原来第七班的你也好，后来跟随大蛇丸的你也好，现在是通缉犯的你也好，我都没有恨过。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我觉得，小时候唯一认可我的佐助，愿意和我没形象地吵架的佐助，肯为了我用身体去挡千本的佐助，那些都不是我的幻觉。
“只要是佐助的话，我都不会讨厌，虽然从前我总是喊着最讨厌的就是你了。相反地，我
却一直都……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我知道佐助很辛苦，所以我想陪着佐助，所以我才说过一定要把你带回木叶，就是这样。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讨厌你。”
鸣人说话的时候，佐助仍然侧着头，好像在听，也好像不在听的样子。
“你听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
“听、听过。”
“那个农夫是个傻子。他以为做了好事别人就要心存感念。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这种人是死得最早最惨的那一种。”
“我知道。但如果这就是傻瓜的话，我愿意一辈子都做这种人。本来嘛，我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啊——”
“随便你。说完了就赶快去睡觉。不要以为我会和别人一样被你说教。”说完佐助便关紧窗子朝着里面躺下来。
这算什么，你这个超级大**。
佐助摘下戒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哥哥。
我该拿这个笨蛋怎么办。
鸣人看着佐助躺下， 也铺好床躺下来，把头蒙在被子里。
佐助。
你能稍微了解我的想法了吗？
雨下了一整晚没有停。

【五】伪装
雨连着下了几天才停，然后天气变得异常得闷热，空气像黏稠的胶水一样，甚至所能见到的景物都像泡在什么透明凝滞的流质里，没有往日看着那么清晰了。
吉田先生站在风扇前抱怨着鬼天气。
佐助坐在屋外的长廊上分拣药材。
怎么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佐助用手敲了敲脑袋。
“怎么了佐助？身体不舒服吗？”吉田先生走过来拍了下佐助的肩膀。
“没有。只是觉得头有点昏，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是这样吗？那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我来就好。”
“有劳了。”
回到房间，一股疲软的感觉从四肢蔓延上来。
好冷。
今天还真是热啊。
回到家的时候，鸣人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冲过澡坐下来吃饭，鸣人发现佐助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大叔，佐助呢？”
“他说自己昨天没有休息好，所以回房间去了。”
“哦。那晚饭我一会拿去给他好了。”
“记得再热一下。”
总觉得从那天以后就怪怪的。
佐助对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排斥了？虽然独自相处时还是不和自己说话，但总感觉态度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那今天晚上送晚饭给他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会不会又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啊。
唉……
鸣人看着热着饭菜的锅发呆。
是因为自己突然“告白”了？
那……能算告白吗？可是想想总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好奇怪哦。
喜欢……
自己是说了“喜欢”的吧。
啊啊啊，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那天不正常啊！！！那明明应该是男孩子对女孩子说的吧啊喂！！！
但是也好像没有说什么违心的话。
那自己对佐助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其实……感觉一直都是这样啊，想接近他，想得到他的认同，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啊。
特别特别地喜欢佐助。而且佐助没有拒绝啊。
难道是？！
不可能啦。
但是……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鸣人抓狂。
“鸣人哥哥……饭菜要糊了……”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唉？！！！怎么不早说！！”
鸣人端着险些被烤糊的饭菜走近佐助床边。
要不是看到从被子边缘露出的一点黑发，大概会以为佐助不在这里吧。
奇怪了，大热天的，这是要存心捂痱子吗？
鸣人一把掀开佐助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
佐助紧紧地用手抓着枕头，额头上的发丝被汗水住，白色的衣料贴在身上，有些地方已经被浸成透明色。
觉察到被子不见了的佐助微微张开眼。
“冷……把被子给我……”
冷？
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鸣人把手放到佐助额头上。
好烫。
怎么一下子烧成这样。
“你发烧了佐助！我去叫吉田大叔！”
鸣人转身刚要离开的时候，佐助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不用了。吉田先生应该睡了，不要麻烦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可是你烧得这么厉害，这样下去会出事的！这时候你逞什么强！！”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佐助……”
“少废话，把被子给我……我真的很冷……”
佐助抓着自己的肩膀，像猫一样蜷缩起来，身体已经在不自觉地颤抖。
“……我知道了。”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天快亮的时候，佐助终于睡了过去。
鸣人拿下佐助额头上的毛巾，把刚刚湿好的另一块换上。
还好，不是太烫了，热度已经退下来不少了。
鸣人起身，把刚刚换下的毛巾放到木盆里泡好，又回到床边坐下。
胡乱逞强的家伙。
鸣人突然想起以前在七班的时候，佐助有一次说，我的事就算说出来，有谁会在乎。
那个时候自己好像还不满道，你装什么可怜啊**佐助！
两个人差点为这件事大打出手。
其实他说的对呢。
小时候如果自己难过的话，至少伊鲁卡老师会发现。
但是佐助的话，真的没人会关心吧。
大家眼里的他是那么优秀，谁会想到他会有脆弱的一面。
宇智波佐助。
难怪会变成一个那么敏感要面子到死的人。
鸣人鬼使神差地用手摩娑着佐助清瘦的脸。
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六】误会
发了一次烧，佐助能清楚感觉到身体状况又差了一些。
虽然对大家说是因为着凉的缘故，但真实的病因只有佐助清楚。
已经几乎感觉不到查克拉了。
这样的自己……
哼。
佐助冷笑。
看来那个医生说的是真的。
休息了几天，虽然身子没有大碍了，但自己作为忍者的资格是一点点失去了。
不甘心肯定是有的，但其实这样也还不错……？
佐助也很纳闷一向热衷于追求力量的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午后的天气不错，带着夏天特有的慵懒的感觉。
佐助站在院子里用煮熟的米喂着落下的鸟儿。
鸟儿的羽毛是蓝色的。
很少见的品种。
“呦，佐助，难得有心情做这些事啊……唉？是青鸟呢。”
“青鸟？”
“啊，是呢。这也算我们这里一种特有的鸟儿吧，因为羽毛是蓝色的，所以叫做青鸟。”
“很漂亮。”
“是啊。这种鸟可是不太容易发现的哦。因为它们一旦认定了目标并飞走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
吉田先生走到院子里来，鸟儿受到惊吓，扑扑翅膀飞出院墙围起来的一片小小的天空。
“唉？飞走了？不知道下次见到它们是什么时候了……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吉田先生有些遗憾地说。
佐助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
看不到了。
白色的云遮挡了视线。
飞走了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了吗？
奇怪的鸟。
“对了，佐助……一会儿要麻烦你一下……身体不要紧吧？”
“不碍事，请讲。”
“是这样……一会儿我要去小野家和别的村民那里出下诊，宇治今天要住他同学家……所以要麻烦你去镇上买些食材回来，这是清单，要买的东西已经列好了。”
“好的，我一会儿去。”
“辛苦了。”
“不会。您客气了。”
“请拿好。”
“钱在这里。”
“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食材店，佐助拿出吉田先生给的单子对了一下，蕃茄，花椰菜，鸡蛋，三文鱼，牛奶，调料，还有桶面。
桶面……没营养的东西。除了那家伙应该没人要吃吧。
好了，没有问题。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佐助走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为了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并没有穿那件可疑的黑色风衣，而是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和服，换上了木屐，戴上能遮住脸的斗笠。
这样普通一点的装扮应该不会引人注意了吧。
再怎么说也是个通缉犯，佐助还没有傻到自投罗网的地步。
从食材店出来，向前走一条街，然后右拐左手边第三处工地——没记错的话，吉田先生说过这就是鸣人工作的地方。
去看看那家伙有没有在工地上给别人添什么麻烦。
佐助做贼心虚一样地又向下压了压斗笠的前沿。一线阳光随着动作慢慢消失，帽子的阴影落下挡在脸上。
站在工地前面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自己想象中的热闹的工作场面。
大概三层高的房子崩塌在地上，没有燃烧尽的木材露着炽红的的光。
能听到火焰刚刚熄灭的声音，几桶水泼上来被蒸干的声音，人们来回跑动的声音。
佐助摘下斗笠。
浓浓的木头被烧成灰烬的味道。
来来往往救火的人群里，却意外地没有发现那个有着金色头发的人的身影。
难以言状的巨大的恐慌突然像一只手狠狠扼住佐助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道……被压在房子里面了吗？
反应过来的时候，佐助已经开始用手挖起了那些废墟。
残存着高温的木料把手烫出了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可恶，这个时候偏偏不能使用忍术。
但佐助不敢停下。
也不知道这样用最简单最笨的方法挖了多久。
一直到所有人都叹息着离开。
绝望像是黑夜一样袭来，把佐助拖进不见光不见底的深渊。
他好像想起了很多事，但具体想了什么却又完全不记得。
只是一下子觉得很害怕。
害怕不能看见那张脸再冲自己笑了。
害怕没有人厚脸皮地黏着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了。
佐助。
佐助。
这种害怕的感觉让佐助想起那个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血红的夜晚。
很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太阳渐渐落下去，远处青山的阴影和天空融在一起。
夜空仿佛长在远山的树梢上。
然后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天知道当佐助已经绝望到不能再绝望的时候，那个罪魁祸首却突然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一脸无害地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佐助是什么样的心情。
起初佐助还以为是自己挖的时间太长了出现了什么幻觉，当那个人又喊了自己几次的时候，佐助停手站起身来。
“佐助？你在这里干什——”
话还没说完，金色狐狸已经随着黑发少年全力的正中要害的一脚倒在地上。
“喂！干、干什么啊突然！痛痛痛痛痛痛痛……”
佐助也不理会，只是干脆地转身离开。从鸣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鸣人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冲天的怒气。
好……好可怕。
这会儿跟过去会被杀的吧。
鸣人咽了一下口水。
可是现在不解释的话，应该只会死得更惨……？
鸣人倒抽一口凉气从地上爬起来，抱起佐助不知道什么时候扔在一边的食材袋，跟在佐助身后，知趣地保持大概五米的距离。
可恶，这家伙下脚还真是不客气。啊啊啊，痛死了！！！
佐助感到没来由的极其的愤怒，按说这家伙没事，心里应该开心才是。
但佐助觉得自己像个**一样被另一个名副其实的**给狠狠涮了。就像是你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安排好所有后事，等着寿终正寝的时候，有人跳出来告诉你那张写着你得了绝症的化验单是假的一样。
让人火大到想杀人的恶趣味。
不只是愤怒到手脚冰凉，还有一点委屈。
不是一点，是很多。
佐助的心跳得极快，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全身的血好像都凝固了。
原来从极大的绝望中一下子脱身是这种感觉。但这种感觉，这辈子佐助也不想体验第二遍了。
只是佐助突然很希望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也像是今天这样的恶作剧。
“佐……佐助，你听我说……喂！我那时候是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院了嘛，然后一直在那里陪着……真的，真的！我没有骗你唉！……慢一点啦！”
走在前面的佐助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
长时间跪在地上不活动的双腿因为酸麻而脚步不稳，有几次差点要摔倒，鸣人赶忙上前扶住，但都被佐助一把推开。
“别碰我。”
虽然没有什么力气，但鸣人能感到佐助是在拼命反抗。
起初鸣人还为自己辩解， 从“佐助，我是真的去救人啦！”“真的……真的，不信的话可以去问我们老板啊……”到后来的“喂！**佐助！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之类之类。佐助不理他，鸣人自讨没趣也慢慢噤了声，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两个人就这么回到了家。
在家门口，下午出诊直到快深夜才回来的吉田先生碰巧遇到了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
两人向吉田先生点头，却都没有开口回答吉田先生的问题。
虽然佐助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但明显能感觉到是生气了，衣服弄脏了，脸也有些花。
鸣人……好像犯了很大错一样，没有什么精神。
肯定是他又惹佐助生气了。
搞什么啊，这两个人，和小孩子一样。
一定又闹别扭了。
吉田先生叹气。
吉田先生帮佐助在手上的伤口涂了一些药，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佐助道过谢，没有吃任何东西洗漱完就回到了房间，在鸣人进屋之前便利落地关门上锁。
鸣人则坐在餐桌前对着泡面的热腾腾的水汽发呆。
好不容易才和佐助稍微搞好一点关系……可是……
好像比以前更糟糕了呢。
佐助这次真的讨厌我了吧，一定是。
可是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我吧。
唉。
鸣人叹气，趴在桌子上用手扣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响声。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鸣人苦恼地把头埋进胳膊里。
“那么——差不多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
“大叔？”鸣人抬头。
吉田先生拉开鸣人旁边的椅子坐下。
接下来，鸣人像竹筒倒豆子一样跟吉田先生开始了诉苦大会，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除了不太公正地讲了这件事的经过，中间还夹杂了各种评论——“我好冤枉啊大叔！”“明明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啊！”“佐助这家伙怎么能这样！都不听我解释啊！”“还有啊，还有啊！他居然揍我！明明不能使用忍术了，下手——啊不，是下脚还这么狠！怎么可以这样！！！”
各种滔滔不绝添油加醋之后，鸣人终于结束了不对称交流，然后一脸不爽地又趴在桌子上。
杯面慢慢凉了，翘起的纸盖表面凝满了一粒一粒的水珠。
“所以呢，鸣人，你觉得佐助究竟是在不满什么？”
“切！那种家伙我怎么知道！”
“你啊，”吉田先生拿起基本上凉透了的杯面放进装满热水的盆里加热，“跟佐助当了这么久的同伴还不了解他吗？大叔我可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哦。”
“我……我怎么会了解那种人！什么都不说，我也猜不到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什么都不说……
鸣人一愣，刚刚还燃烧着怒火的天蓝色眼睛瞬间黯淡下去。
是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
那家伙他……是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所以，我并不懂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辛苦时不说辛苦，难过时不说难过，累的时候不说累，想哭的时候却拼命地把眼泪藏起来，就连关心……也表达不到位。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是身体自作主张地动起来了，笨蛋！”
那次在波之国的桥上，鸣人能清楚地记得佐助是这样说的。
其实生那么大的气，也是在担心我吧，那家伙总是这样啊。
我真是笨蛋，怎么可以忘了呢。
“看来你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嗯，是啊。”
“那么——这个给你。”吉田先生拉过鸣人的手。
鸣人手心传来金属特有的微凉的触感。
“钥匙？”
“应该不用我再说它是哪个屋子的了吧。”
“啊，我知道了。”
“那我可去睡了。出一天诊真是累死我了——”吉田先生转身打了个哈欠，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谢谢你，大叔。
夜很深了。
佐助甚至可以嗅到夜晚那种新鲜还带一点土壤腥气的味道。
明明很累了，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佐助蜷缩在床角，把头埋在膝上。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放。直到这一刻，佐助也不敢完全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心情的大起大落。希望的破灭与复生。
简直像是那种无聊的小说情节一样。
佐助抱紧自己的膝盖。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与今夜重合在一起，佐助突然觉得很想流泪。
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
鸣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后，看到了缩在黑暗一角里的佐助。
那个样子，很像印象里坐在河边的孤单的小孩。
鸣人走到床边，旋开台灯。橘黄色的温暖光芒慢慢充满了房间。
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的佐助抬头看了鸣人一眼，然后又低下头，把额头抵在膝盖上。
“那个……对不起，佐助，今天的事都是我不好。”
佐助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还有……谢谢你。”
说完这些，鸣人看佐助很长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便转身去铺床。
果然。
我就知道……佐助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原谅我。
鸣人并没有看见，他背后把脸藏起来的人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起初是因为今天这件讲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的事，然后又断断续续想起了很多：为了复仇而受的伤，搞得整晚睡不着的高烧，换眼睛的那段漫长的黑暗，在路边茶馆里听到的关于鼬和自己的无中生有的评价，一个人走过的节庆时挤满了一家三口的祭典，放在家里的那张落满了灰尘的照片——自己，哥哥和爸爸妈妈的合影，宇智波街区熟悉的街道和身影，以及那个这辈子都摆脱不掉的**。
就像围堵洪水而越筑越高的堤坝被搬走一块石头，然后千里之堤瞬间溃塌。佐助拼命想忍住，可是一向自控能力超强的泪腺却发挥失常。
佐助狠狠地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无声的眼泪湿了膝盖上的衣服一大片。直到确定鸣人应该睡着后，佐助终于开始抑制不住地小声抽泣。
但背朝他的鸣人一直在淡淡的灯光里睁着眼。
本来是想过去安慰一下的，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让佐助这样哭出来其实会更好一点吧。忍了这么久，是很辛苦的。
而且他肯定不会希望我看到他这个样子。
也不知道这样哭到几点钟，佐助打开房间的门去洗漱间洗脸。
冰冷的水打在脸上，佐助也慢慢冷静下来。
佐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点红肿。
又捧起凉水覆在眼睛上，然后用毛巾擦干。
这样子明天应该不会被发现。
专心盯着镜子的佐助也没有看见，自己认为原本应该睡着的人躲在房间门后一直看着他，直到指甲把抓着的门刻出浅浅的印记。

宇治。下次逮到你你就准备后事吧。
鸣人咬牙切齿。
但是……佐助这家伙还会做饭？
真没想到啊。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他和我一样，一直都是一个人。
会做饭也应该没什么奇怪。不会做的话，要吃什么呢，佐助又不喜欢泡面之类的东西。
鸣人望着厨房里走动的身影，回想起刚才的梦，猛然间却有些分辨不清哪个是现实。
会不会这段时间我都是在做一个漫长的梦呢？醒来以后，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盯着屋子里的天花板发呆。
嘛嘛，我真是糊涂了吧。
乱想什么啊，大白天的。
鸣人甩甩脑袋把无聊的想法赶出去。
只是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太像真的呢。
鸣人早早就坐在桌子边等着开饭。
佐助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呢？会不会很难吃？
一定是的。等下绝对要嘲笑他！词我都已经想好了！
嘿嘿。鸣人在心里窃笑。
佐助端了两碗汤从厨房里出来，一碗放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碗放在宇治面前。
“那个，那个！我的呢？”
出乎意料的是，佐助却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始吃饭。
鸣人等了一会，却仍然不见佐助有任何要再去盛饭的迹象。
“好好吃哦，佐助哥哥！虽然稍微淡了一点点，但是真的很——好——吃！”宇治故意朝鸣人眨了眨眼睛，还把最后三个音拖得很长。
“是吗？因为很久没有做过了，盐的量弄得不太准。觉得淡的话，厨房里有盐，自己去加。”
“不用了，不用了！这个样子就非——常——不——错。对吧，鸣人哥哥？”
“喂！我说你小子是故意的吧！还有啊佐助，你怎么这么小气！居然连我的份都没有！昨天的事我不是都已经道过谦了吗？”
佐助什么都没说，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倒是宇治按捺不住反驳开来。
“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有饭吃。而且明明是鸣人哥哥说要吃拉面的，佐助哥哥不给你做饭有什么错吗？”
“你你你！！！看起来就很难吃！给我我也不要！”
“那鸣人哥哥就饿着吧！”
“饿着就饿着！”
可是……看起来真的还不错。
鸣人咽下口水，眼巴巴地瞅着佐助和宇治吃完。宇治满足地把自己的那份喝了个底朝天，还舔了舔碗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成心的。
可恶。
可恶啊！！！！
因为佐助今天做了饭，所以洗碗自然就要由鸣人来做了。
明明一口都没有吃到，还要洗碗！
不公平！！！
真是的，桶面也找不到了。一定是那两个家伙给我藏起来了。
吉田大叔我好想你啊！
好饿。肚子又叽里咕噜地响了。
真没想到第一天就弄得这么差劲。
鸣人把洗好的碗放进壁橱收好，回头望见煮汤用的锅还放在炉子上。
怎么还有一个。
鸣人没好气地端起锅来，却发现有些沉甸甸的。
？
拿开盖子，锅里还有一些汤，是温的，不多不少，正好够自己的饭量。
“不想吃的话就别吃，桶面在左边最上面的柜子里。”佐助走进来拧开水龙头，给用来泡茶的水壶装满水，转身出去了。
然后鸣人想起了那次在演习场上佐助分给自己的便当。那次的配菜是什么，鸣人还是可以记得一清二楚。
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转眼间好久都过去了。
可是还是觉得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那一天的味增汤，鸣人可以发誓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没有之一。

【十一】决定
秋天很快就来了，和夏天之间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界限。只是早晚的时候能感觉到空气变得凉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树叶就开始落下来了。
稍微有点冷了啊。鸣人把衣服的拉链拉到最顶端。
鸣人出来的时候佐助正在院子里清扫落叶。
枯黄的叶子落在白色的衣服上，然后被佐助拿下来一起扔进堆在浅葱树根处的落叶堆里。
也不知道那家伙在家会不会着凉啊，最近天气冷了。
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去买件厚点的衣服给他吧。
佐助划着了火柴，点燃了堆起来的落叶。橙黄的火焰把枯黄的树叶染成焦黑色，草木灰的味道弥漫开来。
佐助呵了口气暖手。
就这样扫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等到火焰差不多熄灭，佐助走进屋子里关上门。
天气变冷了。
还能听到门外刮风的声音。又被风吹下来的叶子在门上投下飘动的影子。
佐助捧着茶杯取暖。袅袅的热气缓缓上升，到再高一点的地方便慢慢不见了。佐助抬头看了一会儿，揉揉有些酸硬的脖子又垂下头来。
佐助觉得又有些困了。
真是没用。
天还这么早，明明刚起床不久。
打算去煎药的时候，门外廊道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鸣人！！！你这**！！！为什么还不回村子？你打算——”
“真是麻烦死了，为什么我也得跟来啊真是的。”
“哗啦”一声，纸拉门被有些粗暴地打开，气喘吁吁咆哮着的小樱和撇着嘴的鹿丸出现在门口。
“不好意思，鸣人不在。”
“佐……佐助君？！”
关于三个人这次对话的内容，鸣人是很久很久以后才从小樱那里听到的。
“所以，佐助那时候就知道了？”
已经是医疗部长的小樱放下手里的酒杯，没有抬起眼睛地点了点头。杯子里的酒因为震动轻轻摇晃，有一点溅出来落在炭火上，发出“嗞”的响声。
鸣人漫不经心地把架子上的烤肉来回翻个，直到两面都烤糊了便放下筷子。
“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呢。”
小樱灌下一口酒，把杯子砸在桌面上喘了一大口气。
两个人对坐在烤肉店里，一言不发地喝酒。
夕阳的光洒进窗子，行人并不多的街道上传来了远处的乌鸦的啼叫声。
天快黑的时候，鸣人和小樱走出店门。
“鸣人。”
“怎么了？”
“你是真心地喜欢佐助君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心意绝对不比你少。”
“我知道。”
鸣人目送小樱回家。店门口的灯光照着小樱的背影，鸣人突然觉得很对不起她。
小樱她……也很难过的吧。身边的朋友像是井野、天天都已经嫁了人，甚至快要当妈妈了，小樱仍然是单身一人。
是因为佐助吧。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鸣人叹口气，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鸣人并不知道那些。只是那天抱着买来的厚衣服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小樱和鹿丸也在家里，对面坐着面无表情的佐助。
“小……小樱？鹿丸？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情找你。真是麻烦啊，还要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觉察到大概是要谈论木叶的事，佐助起身去了厨房，关上了门。
“所以呢，有什么事？”
“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五代目让我们来看看你为什么还不回去，明明任务已经早就结束了。”鹿丸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没想到还有个意外的收获，原来佐助也在这里啊。”
“啊，是啊。差不多两个月前我是在村口碰到他的，可是他不知道得了什么病。”
一直垂着头的小樱暗暗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服。
“那你打算怎么做？一直待在这里？”
“没办法啊。怎么也要等佐助的病好一些再说吧。”
“这样啊……唉，对了！怎么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鸣人，五代目已经提名你接任下一任火影了。”
“唉？！我吗？”
“嗯。师傅是这样打算的。”
“为什么突然这样？纲手婆婆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
“师傅应该是累了吧。经历了这么多的事，而且在大战里实在是消耗了太多，她的身体快要顶不住了。”
“是这样吗……”鸣人的眼神黯淡下来。
“五代目也想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那……那成为火影的话，我能带佐助回去吗？”
“不可以。”鹿丸的眼神难得地严厉起来。鸣人知道这是鹿丸认真的表现，如果有什么能让这个懒散的木叶军师变得严肃，那一定是不得了的事情。
“为什么？佐助他不是我们村子的忍者吗？如果我成为火影的话连这种事都办不到吗？”
“他是叛忍。”
“我知道！可是！可是佐助他是我们的伙伴啊！我们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吗？”
“这些我都知道，毕竟我们也是一起战斗过的同伴。但这不是村子自己能决定的事。只拿袭击五影会谈这件事来说，我们已经欠了四国很大的人情。就算木叶答应，其他国家也不会同意的，而且还会影响到我们和盟国的关系。如果你成为火影的话，就必须要考虑这些事情。”
“那我去让他们同意不就好了吗？！”
“不要胡闹！五影已经够给你面子的了，尤其是纲手大人和我爱罗。不然你觉得佐助他一个国际通缉犯凭什么还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我……”
“这已经算各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他们可以暂时不追究佐助的责任。但现在只要佐助靠近任何一个忍者村就会立刻被逮捕——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把佐助带回去又能怎么样？他能接受村里的人吗？村里的人又会接受他吗？而且你作为火影却公开包庇一个罪大恶极的叛忍也说不过去吧。”
鸣人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多说什么。三个人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油灯的灯芯发出“噼啪”的声响，灯光摇了一下然后稍稍暗下去。
“那么……
“那么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火影的话，我放弃就是了。”
“……你确定？”鹿丸抬起眼睛看着鸣人，“想清楚了？”
“鸣人，你先冷静一下。这件事不是小事，你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
“不必了小樱。我觉得我想得很清楚。这种事——这种事我做不到。我绝对不会再留下佐助一个人。”
正到厨房的门口附近取食材的佐助停下来“啪”的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筷子。
吃晚饭前，鹿丸和小樱便离开了。
走的时候鹿丸拍了拍鸣人的肩膀。
看着两个人离开，鸣人回到屋里。佐助正对着桌子上的饭菜发呆。发觉鸣人进来的时候，佐助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人。
“放着好好的火影不当，脑子坏了吗？”
鸣人抬头看进佐助的眼睛里，纯黑的瞳色倒映着昏黄的光，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那个……你听到了啊。”
“你不是要超越所有的火影吗？去做就好了啊！”佐助按在桌子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手臂也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不需要你这样关心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做不到。丢下佐助去当什么火影……这种事我做不到。管你怎么想，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你了哦，佐助。”
鸣人冲着佐助摆了个胜利的手势。
“……你个**。”看到鸣人又一次露出标志性的傻笑，佐助狠狠地丢下这句话走到里屋去了。
不过……是觉得有一点不甘心啊，好不容易才有希望当上火影。
鸣人想起这些年的修行。
身上的痛也好，吃过的苦也好，还有历经的艰险也好，这些全都像一副卷轴一样在眼前铺开，最后定格在村子的火影岩上。
看来啊……这辈子是没希望把自己的样子刻上去了啊。
鸣人叹气。
但是，好色仙人，爸爸，妈妈，你们都会理解我的，对吧。
我才不会后悔哪！
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是没有资格当上火影的吧！
好了好了，不想那些了！鸣人拍拍自己的脸，收拾好碗筷，把今天新买来的衣服放到佐助的枕头边。
鸣人听着佐助明显还带着怒意的呼吸。

【十二】真相
天气越来越冷了。佐助起床后披上鸣人买给自己的厚衣服坐在门口。
已经出去了吗，那家伙。
早上有比较浓的雾，不太平整的围墙上长满了完全变成红色的爬山虎，在佐助眼里看起来就像雪地上的一滩血一样刺眼。
一阵风吹来，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已经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些麻木的寒冷。
佐助紧了紧领口，起身来到院子里。
浅葱的叶子基本上完全掉光了。茂密而扭曲的枝干突兀地向天空伸展，像是在挣扎的手一样。
佐助伸出手抚上树干。干燥的树干摸起来异常粗糙，划得指尖有些微痛。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佐助咬破了手指，带着体温的鲜红色液体顺着摊开的掌心滴落下来，没进发硬的土壤里。
通灵之术。
拼尽全身力气使出术式，眼睛传来意料之中的剧痛，然后顺着神经蔓延至全身。
佐助勉强靠着树干不让自己倒下去，喉咙深处隐隐传来腥甜的味道。
“嘭”的一声之后，白烟慢慢消散。一只体型很大的鹰出现在眼前，几乎把不太大的院子挤满了。
佐助摸了摸鹰的头。这只鹰也像体会到了什么似的，展了展翅膀，闭上眼睛蹭着佐助的手。
“叫你来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
鹰直起脖子叫了一声。
佐助抬头看着天空。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视野里白茫茫的一片。
就算天气好的话，现在又能看到什么呢。
什么都是模糊的一片罢了。
就连那**的脸，现在也看不清了。
佐助把额头抵在鹰的喙上。鹰低下头，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声。
“今天契约解除。以后你不必跟着我了，去找别的主人吧，或是就自己也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鹰像是很惊讶的样子，佐助从它的瞳孔里看到面色苍白的自己。
“你走吧。”
佐助转过身去，这只大鸟像是撒娇一样地叼住佐助的衣袖。
佐助抬手把衣服抽出来，鹰愣了一会便又随着一阵白烟消失了。
院子里变得宽阔一些了，甚至显得佐助的身影有些过于单薄。
有些舍不得呢。
算了。反正也用不到了，不如让它自由吧。
佐助走回屋子里，把门拉上。
今天这个时候的鸣人并没有出现在工地上。
“大叔，干什么突然把我叫到家里来啊？有什么事吗？”鸣人跟着吉田先生走进家门，在玄关处换下鞋子。
其实是吉田先生在鸣人去上班的路上把他截了下来。
“先过来坐吧。想吃点什么吗？水果啊什么的。”
“哦……哦。吃的就免了，大叔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哦，上班要迟到了。”
吉田先生把一杯水放在鸣人面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却迟迟不肯开口。
“搞什么啊……我可要——”
“鸣人。”
“啊？大叔你今天是怎么了？干什么吞吞吐吐的啊？”
“佐助对你来说……是特别重要的伙伴吗？”
“对啊，那当然。”
“你曾经失去过同伴吗？”
“当然有过……不过大叔你干嘛这么问？”
吉田先生抬起头看着鸣人。鸣人被看得有些发毛地挠了挠头。
“干嘛啦大叔？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吉田先生又低下头去。白色的水蒸气盘旋在杯沿附近，升入再高一些的地方就不见了。
“鸣人。你经历过很多事情对吧，所以——”
“所以怎么样啊？大叔你快说啊，我快急死——”
“——佐助得的是绝症。”
前一秒钟还急急躁躁的鸣人瞬间安静下来。
“……喂，大叔，这种事不能开玩笑的吧。”
“我当然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佐助他得的是绝症。已经……快要没多久时间了。这是我昨天翻医书的时候看到的。”
鸣人瘫坐在椅子上。
“那……佐助他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清楚，但我还没有告诉他。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我会尽力的。”
“答应我不要告诉他好吗？”
“我会的。对不起，我这么晚才发现。这都是我不好……”
“不要说了大叔，这不是你的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从吉田先生家出来，鸣人不记得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一个人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得烦了就发疯一样地跑，跑累了就继续走，然后再跑然后再走。
又想哭又想笑的感觉折磨得鸣人想要大叫出声。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虽然一直都知道佐助他身体不好，但怎么会……
鸣人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佐助喝了那么多药却没有任何起效。
我真是……我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啊！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鸣人用尽全力地冲着心脏的位置打了一拳，眼前一黑，跪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我珍惜的每个人都要……
为什么不管我变得多强，我都不能保护他们？
那我努力到现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鸣人想起很久之前自己昏迷时候做的那个梦。
其实那不算梦吧。
眼前浮现出熟悉的穿着白色衣衫的背影，他微微侧过头，眼角有凌厉的光。
他说，回去吧，吊车尾。
鸣人伸手去抓，摊开手心却只剩下秋天特有的异常纯净的天空。
佐助把熬好的药倒进碗里，透过窗子看着已经差不多完全黑透了的夜色。
好像只要一拧就能滴下墨汁来。
怎么还不回来。搞什么啊，鸣人那家伙。
轻声咳嗽了两下，用手按紧胸口等着肺部的疼痛慢慢弱下去，佐助端着药来到屋里的案桌前面。
鸣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佐助坐在桌子旁轻轻吹着药汤的热气。
根本没有多想，鸣人冲上去直接把佐助抱在怀里。佐助来不及反应，头撞在案桌的边沿上，桌子被顺势掀翻，碗里的药也洒得四处都是。
佐助被撞得有些眼冒金星，对方的头发贴在脖子上痒得难受。佐助生气地推了推鸣人，可却被越抱越紧。
“**！你突然干什么！快放手——”
“佐助！”鸣人使劲把头埋在佐助的脖颈处，“别说话好吗。”
像是觉察到什么一样，又惊又怒的佐助突然停了手。
这个味道。
干净的水的味道，还带着一点药味。
好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他。
就一直这样下去吧。
一直这样……
鸣人不敢松手，好像一放开眼前的人就会立刻蒸发一样。
但这都是迟早的事啊。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佐助。
求求你，别离开我。

饭馆里。
“老板，给我拿瓶酒来。”
“鸣人，你还不够二十岁，不可以喝酒哦。”
“不要管我那些啦。老师你也一起喝。”
银色头发的不良上忍面露难色地叹了口气。
“好好好，陪你喝就是了。”
卡卡西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鸣人回到他和佐助的住处。敲门声消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后，门被推开，佐助的脸从后面浮现出来。看到来人佐助明显有些惊讶，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动了身子腾出地方让两个人进来。
卡卡西把鸣人放在卧室的榻榻米上，揉了揉肩膀。鸣人打了个滚，咕哝两声就死死地睡着了。佐助帮忙脱下鸣人沾满酒气的外套，强烈的气味让佐助不由得皱眉。拽过一边的被子给鸣人盖上，佐助和卡卡西来到外面的屋子。
“我是听小樱和鹿丸说的才找到这里。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只是想来看看学生而已。”
佐助扫了卡卡西一眼，低下头把油灯点亮。借着微弱的光，卡卡西眯起眼睛打量着佐助的脸色。虽然灯光给寡淡的脸蒙上了略带温暖的色调，但能感觉到从深处流泻出来的生命枯萎的迹象。
“鸣人将来是要成为火影的人，这点你知道的吧。”
佐助不做声。
“刚才和他喝酒的时候他跟我说了很多——怎么也拦不住鸣人啊，一杯一杯地倒酒，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解脱一会儿——所以大致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倒是你，佐助，现在有什么打算？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佐助的视线落在墙角，像是还带着睡意地出神。等到黑色的瞳孔慢慢聚焦到卡卡西身上时，佐助垂下了眼睛。
“鸣人的心意我很清楚，你肯定体会得比我要深。但是你呢？我不想让自己的学生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对他的心意完全没有感受的人身上，木叶村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佐助拿起桌子上的剪刀剪去油灯的灯芯，“我说过的吧，很久之前的时候。”
卡卡西的眼神凌厉起来。
“既然这样——”
“——可是我却喜欢上他了。这种事，谁知道是为什么。”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佐助低着头，卡卡西则盯着空无一物但依然被打扫干净的壁龛。
困意不可抑制地渐渐席卷上来，佐助快要睁不开眼睛。
卡卡西站起身来推开门，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嘛，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
银发上忍摇了摇头转瞬消失在夜色中。佐助关上门，吹熄了灯。
房间又陷入沉睡一般的黑暗中。

【十五】黑暗
佐助身体疼痛的缓解还没来得及让鸣人高兴，更糟糕的事又发生了——佐助的精神变得越来越差，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度过。醒来后的佐助却仍旧没有什么力气，像是很久不曾休息过的疲倦。
佐助睡着的时候，鸣人坐在一旁看着他。拨开细碎的刘海，光洁的额头裸露出来，形状姣好的眉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皱起。
鸣人伸出手，指尖掠过佐助的眉，停在眉心处轻轻地按揉，想抚平那处总是簇起的神经。
再向下是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
那双鸣人认为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就算是要从佐助身上挑选最让自己着迷的地方，那也绝对是它没错。纯黑色的瞳仁和落在其中点点的光，总是让鸣人想起小时候最喜欢的夜空。
只有在它睁开并看向自己的时候，鸣人悬着的心才会稍微放松下来。
鸣人很怕那双眼睛的主人就这样沉默地一睡不醒了。每天等待佐助醒来，鸣人都像是闯过一次生死关一样的提心吊胆，有时候紧张得甚至忘了呼吸。
这样说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这天快到中午的时候，鸣人坐在窗子旁边看向外面。天气不错，虽然冬天来了是很寒冷，但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空气很干燥，院子里浅葱干枯的树枝像是晾晒了很久的柴禾。两三只有着蓝色羽毛的鸟儿落在枝头，蹦蹦跳跳地像是在交流着什么。
是青鸟吧，记得听吉田先生和佐助说起过，一种很奇特的鸟儿。
这么冷的天，不飞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吗？
还是说……认定了什么目标所以就算那么辛苦也不愿投降呢？一旦决定要展翅高飞，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么古怪的性格，和某些人还真是像。
鸣人转过头看了看仍然睡着的人，再回过头去看树上的鸟儿的时候，蓝色的影子已经不见了。
飞走了？
鸣人略感惋惜地叹了口气。
“……鸣人。”
“你醒啦。”
“我睡了这么久，怎么天还不亮？”
鸣人愣住。
等到他不可置信地向佐助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湮灭了神采，陷入了完全的漆黑。
刚知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佐助的脾气变得非常暴躁，所有在他能够达到范围之内的东西全被无一例外地摔坏了。佐助被不明物体绊倒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狠狠地划伤了手掌，留下很深的伤口。失血的手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只不过这些，他已经看不见了。
鸣人从背后抱着快要发狂的佐助，紧紧地抱着，直到对方歇斯底里力气全无地靠在自己肩上大口喘着气，鸣人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双连佐助也引以为傲的的眼睛，高傲的宇智波一族的象征。
无论是愤怒也好，绝望也好，不甘也好，难过也好，鸣人已经不能再从对方的眼睛里捕捉到任何信息。
只能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却不能再定格在任何事物上。
当然，也包括自己。
哪怕是像小时候那样轻蔑地看向自己也好。
但是已经做不到了。
鸣人感到心如刀绞的窒息。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一个星期左右，佐助稍稍平静下来一些。从长长的睡眠中醒过来后，佐助只是抱膝坐在榻榻米上发呆，听到声音靠近的时候才会稍微偏转一下头辨别声源的方位。
鸣人停在距佐助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双如同夜色中沉静的湖水般的眼睛。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没有。
前几天鸣人去问了吉田先生。吉田先生坐在储存药材的房间里看着佐助分好的药材——分得很清楚，没有差错，还用清秀的如同本人面庞的字体标上了名称。
“没办法了。他的视神经已经全部损坏了。除非是……换掉眼睛。”
鸣人看着吉田先生的侧脸。年龄并不算太大的吉田先生脸上浮现出一种老人特有的心痛的表情。
“佐助。”鸣人坐到佐助身边，把粘在佐助侧脸上的鬓发理干净，“今天下小雪了哦。”
佐助躲开鸣人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把头转到一边。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啦，院子里的地已经铺满薄薄一层了。能想象出来吗？”
“闭嘴。”
“很美的。”
“你是故意的吗？”
佐助向着鸣人的方向抬起头，挑起的眉梢不可抑制地带上了复杂的怒意。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再看见。怎么样？试一试好不好？”
佐助垂下头，挽到耳后的黑发顺着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在领口处弯起几缕美好的弧度。
“不要。”
“为什么？你是还想看见的吧——”
“这双眼睛是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
怎么可以丢下。
佐助伸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干涩的眼球有了一丝湿润的感觉。睫毛划过手掌的皮肤，像是小时候捉的蝴蝶的触角，微微有些发痒。
鸣人苦笑。
果然啊，不管自己想做什么，佐助他都还是不会接受。
但至爱的人遗留下来的东西，就算不能亲自守在身边也能多少带来一点温暖吧。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呢？
“不说这个了……那么，一会儿想吃些什么吗？快要到晚上了。”
“没胃口。”
鸣人从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算是做出一顿勉强能吃的饭。自从佐助身体恶化后，鸣人就开始负责煮饭，但料理水平一直没什么进步。进屋打算喊佐助多少吃一点的时候，鸣人才发现坐在那里的人不见了。
隐隐地感到冬日的寒风从某处渗进了屋里，还带着潮湿的雪的味道。鸣人转头发现屋子的门没有关紧。透过不算小的缝隙，鸣人瞥见屋外纯白色的背景中一抹雪衣。
淡的几乎要融进风里去，然后不知道飘向何处。
就像这雪一样。
佐助背朝自己，略微抬着头，细密的雪粒落在纯黑的发上。
这样的佐助像什么呢？鸣人想。
这个问题以前也想过，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是诗吧。虽然自己从前一直没有认真听伊鲁卡老师讲，也搞不太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个感觉不会错。
一首雪一样的，短篇的诗。
总会有慢慢融化消失的那一天。
雪落在脸上有鲜明的颗粒感。佐助伸手去接，掌心留下了水滴淌过的触觉。
下了雪的院子是什么样子呢。
那棵浅葱。快要倒塌的墙头。还有不知名的花草。
远处有小孩子跑过来打打闹闹的声音。
下雪天了，一定很兴奋啊。
佐助呵了口气暖手，用指尖揉了揉冷得有些僵硬的面颊。勉强着摸索走到那棵浅葱树下，佐助像前一阵子常做的那样，伸手覆上树干。
好像比那时候更粗糙了，也比那时候更冷了啊。
冬天来了。结果还是没机会看到它开花啊。
明年春天的时候。
佐助想起刚搬到这处住所时那片浓绿的枝叶，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带着一点不太明显的枯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像是河面上零碎的波光。
“等到它开花的时候，我会讲给佐助听的。现在我就是你的眼睛。”
佐助向着声音的方向侧了下身子。露在空气中的脖颈传来毛线特有的又痒又扎的感觉，还混合了很多程度的暖意。
“天很冷，多穿一点。”鸣人把一条大大的围巾裹在佐助脖子上，落在围巾表面的呼吸热热的。
佐助动手把鸣人笨手笨脚缠成一个毛线团的围巾整理好。
“佐助，你猜这围巾是什么颜色的？”
“红色。”
“好厉害哦！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
佐助能想象得出来现在鸣人应该是瞪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
但是自己却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包括那个**。
佐助把围巾向上提了一些，盖住鼻尖以下的地方。小小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像是在发光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围巾颜色的缘故，鸣人感到佐助的脸上难得带上了一点红润的颜色。
吃过晚饭，天很快暗了下来，佐助像往常一样早早地睡了。
雪还在下，寒冷的风也刮得更紧了。
暗红色的夜空，还有隐约能看见的云的痕迹。
鸣人端了油灯坐在门口。伸了伸腰，活动了一下四肢，对着飘雪的天空唱起歌来。
夏日星 为什么这样红
夜晚梦见悲伤之梦
哭着 闹着 红扑扑的脸
夏日星 为什么迷茫
寻找失去的微笑
不要哭 梦中悲伤之梦
鸣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首歌。这好像是很久以前自己出任务的时候听到的了，不记得有什么完整的旋律，就只剩片段在脑子里不断回响，一张口便唱了出来。
夏日星。现在明明是冬天啊，奇怪。
鸣人向后一仰躺在廊道又冷又硬的地板上。掩着的门后，屋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佐助睡着了吗？会不会梦到什么悲伤的东西？
还是说，在梦里也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呢。
夏日星，为什么这样红。
鸣人又想起那双赤红色的，浮着三个勾玉的眼睛。
【十六】终结
冬意越来越浓了。鸣人缩在被炉里打了个喷嚏。
佐助昏睡的状况还是没有任何的缓解，而且时间越来越长，最近好像还总是出现幻听。
眼看着佐助的病越来越重，自己却什么也办不到。
鸣人无比懊恼地抱住头。
卧室里传来衣料和被子摩擦的声音。
醒过来了吗？
鸣人走进屋里，佐助正坐着发呆。直到鸣人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佐助才好像略微回过神来。
“我刚才听到鼬的声音了，他说让我和他一起走。”
“那佐助呢？你想和他一起走吗？”
佐助摇摇头，苍白的手腕从衣袖里露出来。鸣人怕佐助着凉，把被子围在他身上。
“不想。所以我醒过来了。”
“醒过来就好。”
“鸣人。”
“什么事？”
“如果我醒不过来的话，记得按我以前告诉你的那样做。”
“不要乱说！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说如果。”
“不会的！佐助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好。”佐助微微牵动嘴角笑了一下，“不会就不会吧。”
又过了大概十来天，像是与雨季类似一样，“雪季”也到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飘落下来，不知疲倦一样持续了好些天。
有时候下一整天，有时候是间歇的，断断续续的。
鸣人抱着佐助坐在门前看雪。佐助迷迷糊糊地总是快要睡着了似的。
像羽毛一样。
院子里的雪已经很厚了，没过了浅葱的树根。向天空伸展着的枝干上积满了雪，像是白色的樱花瓣。
明年春天这棵树还会开花的，那种很少见的很漂亮的颜色。到时候要说给佐助听啊。
可是还能到那个时候吗？
自己那样告诉佐助，是错是对呢？
他不会好起来了。
甚至下一秒钟就会死。
“鸣人。雪是有声音的。”
“嗯？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就是那种只有雪才有的声音。”
佐助伸出手。大朵的六角雪花落在同样白皙的掌心里，化成冰冷的水，顺着皮肤的纹路落下来，滴在鸣人的衣服上。
大概是伸了一会儿手有点累了，佐助收回手，闭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
雪的声音。
鸣人屏住呼吸，仍然什么都没听到。白色的天地静谧得像一块冰，没有什么声响，甚至连往日里能听到的鸟鸣声都消失了。
是因为看不到了，所以才会听到这些吗？失去了视觉，只好用听觉什么的来弥补。
那如果连命都没有了，拿什么来补呢？
鸣人叹气，抱起佐助回到屋里。

这两天的雪小了，天也出现了短暂的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有着彩虹一样美丽的颜色。房檐上不断有融化的雪水滴落下来。
佐助的身体好像好了一些，虽然仍然是要睡很久，但也多少有了点精神，打开窗子把阳光放进来。雪后新鲜的空气和弥漫着阳光的气味涌进身体，一直因咳喘而疼痛的肺部也有了缓解。
鸣人在擦被雪水浸湿的地板。佐助用手摸着墙走过去，在鸣人背后坐下来。显然专心于地板的鸣人并没有注意到，回过身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啊！佐助！你怎么在这？”
佐助并不说话，接过鸣人手里的抹布，摸索到盛水的木盆后涮洗干净。
“身体好些了？”
“嗯。”佐助想把抹布拧干，但手上还是没有什么力气。鸣人笑着从佐助手里抢过来，然后就听见水落在盆里水面上清脆的声响。
“这种事就交给我好了——啊，对了，要喝点水吗？”
佐助点点头。鸣人把放在一旁桌子上晾得正好的温水递给佐助。佐助喝了一口，把杯子捧在手里。
“这样活着好像也不错。”
“啊，是啊。”鸣人用袖子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这样活着其实是件幸福的事。”
佐助不再说话，继续微微低头喝水。小小的九尾吊坠从没有完全掩好的衣襟里滑出来，在空气中小幅度地摇晃。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鸣人便起床踏上了去木叶的路。离开家的时候，佐助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着。鸣人在佐助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便出了家门。
怎么感觉今天的佐助看起来很孤单的样子？
哎呀，乱想什么。鸣人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现在这个时间——去木叶再回来的话正好差不多是下午佐助醒来的时间。正好这里离木叶也不远。
佐助他想活下去。
不管怎样，一定要让他活着。
不管用什么方法。
一定要。
鸣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木叶，没顾得上和村口值班的小樱打招呼就直接跑进了火影办公室。
“咣”的一声，门被有些暴力地推开。仍然在看文件的五代目从眼镜后面投射出有些疲劳的目光，揉了揉僵直的后颈。
“哟，回来了啊。怎么，是后悔放弃当火影了？”
“纲手婆婆，求求你！你救救佐助好不好！求求你！”鸣人冲到办公桌前大声地喊着，“我拜托你了婆婆，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所以拜托你救救他好不好？！”
“佐助啊……”纲手端过一旁的浓茶吹了吹表面的热气，“很抱歉鸣人，这件事我不能私自决定。”
“不要跟我说什么佐助是叛忍！就算是普通人的话婆婆也不会放手不管吧！佐助他想活着，可是……可是他要死了啊！我不能……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那被他杀了的人怎么办？他们也想活着，你有什么办法吗？”
“那就让我来承担他们的憎恨好了！本来这次战争也是为了保护九尾和我才引起的不是吗？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好了！但是婆婆，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佐助好不好……”
“所有的一切都由你来承担？”纲手眯起眼睛。
“对。都由我来好了！所以——”
“明明是村子的英雄，却要替叛忍承担责任。这件事传出去，别人大概都会以为木叶的火影是笨蛋吧。而且——你能让村子里的人信服吗？如果你做得到，我就答应你。”
纲手摘下眼镜，两手交叠，手肘支撑在桌子上，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鸣人低着头，按在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跟在鸣人身后追进来的小樱一进门便看见两个人沉默着对峙。本来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佐助从睡眠中睁开眼。
其实怎么判断是现实还是梦中呢？两边都是完全的漆黑。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到。
拿过一旁的衣服穿在身上。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榻榻米，被子上已经没有温度了。
“鸣人。”
没有人回答。
不在？
佐助叠好被子，慢慢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有一两只鸟儿的叫声，好像就在窗子下面。湿润而新鲜的空气，带着还未散尽的夜晚的味道。
是清早。
今天醒得好早啊。
佐助想去辨别那几只鸟儿的具体方位，刚低下头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的咳喘袭来，每一下都伴随着喉咙里继续翻涌的浓烈的铁锈的味道，带着体温的血不断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能听到清晰不断的，大片的血落在窗子下方雪地上的声音。
等到咳喘终于结束的时候，佐助靠着墙慢慢地滑坐下来。他突然想知道，雪地上的那片血，是不是很像自己很久前看到的雾里的鲜红色的爬山虎。
呼吸渐渐微弱地平息下来。佐助艰难地站起来去拿木盆接了水，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
“婆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鹿丸也这么问过我，我一样没有答案。但是，不管这次阻拦我的人是谁，我都一定要救佐助。我绝对不可以就这么看着他死。”
纲手睁开眼睛。
“连同伴都救不了的人，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的废柴是垃圾中的垃圾。我可不想做这样的人。这一切所有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就算是被赶出村子也无所谓，被盟国追杀也无所谓——就算这样的话我也一定要救他。我可向来是有话直说，说到做到的！”
“那既然这样的话——自己成为火影来决定这一切不就好了么？”纲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样的话就算要保护叛忍，被嘲笑的也不是我。村里人也好，顾问们也好，就算不服气，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啊咧？”鸣人很明显地没有反应过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臭小子！前一阵子居然还敢告诉我你不同意我的提名！我现在决定你就是木叶村的七代目，明天就给我准备上任！”
“唉？！这突然是怎么回事啊？”
“以后所有的事就交给你了，爱怎么折腾都是你的事。怎么说呢——老天爷是不会亏待努力的**的，珍惜别人的人也注定会被人珍惜。”纲手伸出手摸了摸鸣人的头，“你说的很对。连自己的同伴和最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真是垃圾中的垃圾。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这也是作为村子的守护者所必需的意志。那么，接下来不管要面对什么，都要有心理准备。你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忍者了，这是给你的奖励。恭喜你，鸣人。”
“那——纲手婆婆呢？你要怎么办？”
“我老了，所以也想休息一下了。去找个地方继续过原来的生活就好，赌赌钱，喝喝酒，干点什么都好。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还有啊小樱，以后很多事就拜托你了。”
“可是——师傅……”
纲手举起手来制止了小樱，转身走出办公室。楼道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由近到远，慢慢消失了。冬日里的寒风吹在走廊里像是尖利而恶作剧的口哨。
“鸣人。”
“怎么了，小樱？”
“你是说……你喜欢佐助君吗？”
洗干净脸上的血迹，佐助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衣料的感觉摸起来是那件白色的和服。
佐助打开门，与室内的温暖截然不同的寒冷从身体的细节蔓延上来，速度很慢，甚至有些迟钝。
佐助坐在门前的廊道上。
也不知道刚才的那几只鸟儿飞到哪里去了。一定被吓了一大跳吧。
是雪的声音。那种细微的，像是蝉的翅膀落在摊开的卷轴上的声音。
又下雪了。
佐助向着天空的方向抬起头。
一定很美吧，就像是有人从天上洒下很多很多的白色花朵一样。
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了。双腿像是陷在冰封的河面下一样，沉重又凝滞，麻木得没有什么感觉。
那**去干什么了呢？
佐助侧头继续听着雪的声音。
“你喜欢佐助君，是这样说的吧，鸣人。”
“啊、啊。”
“原来是这样。”小樱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这样的话，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佐助君那么执着了，就算是我们大家都放弃了，你还是坚持着。”
“小樱……”
“下雪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小樱，对不起。”
“不用。鸣人，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可是我现在很恨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对不起，小樱。”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是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佐助闭上眼睛，除了下雪的声音，还能听到什么东西正在流走。
水一样的声音。
但和水比起来，更像是某种温暖的，有着淡淡的萤火虫的光一样的流质。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变得很吃力。腿上麻木的感觉已经蔓延到双手。
佐助努力地伸出手去，却感觉不到雪花落在手上那种凉凉的触感。
雪停了吗？
不，还没有。雪的声音还在。
佐助突然明白了是什么东西正在流逝。
是生命。
它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流出自己的身体。
原来，人可以感觉到这一点。
在麻木的感觉侵蚀掉意识的最后一刻，佐助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鸣人。”
仍然没有回答。空空的院子里只有雪落下的回声，还有远处的几声细得如同针线的犬吠。
到最后，还是我一个人。
算了，这样也不错。省得又有什么舍不得。
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吧。
下辈子，我可不会再记得你了。
其实，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那个**讲。
鸣人去木叶的街上买了刚刚做好的木鱼饭团，拜托老板娘多包了几层纸，好凉得慢一些。转眼看见旁边摊位上红色的有着酸酸的汁液的果实，虽然说现在不是应季，但味道也应该不错。
把买好的东西抱在怀里，鸣人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越下越大，直到快要连成白茫茫的一片。
鸣人想起佐助说的雪的声音。离开热闹的街道，走出村子大门，鸣人仍然没有听到雪有什么特别的声音。
算了，还是赶快回家吧。佐助也快醒过来了。
明天就可以带他来木叶了，这次可不管他接不接受了，总而言之一定要治好他。
鸣人记起刚才分别时候小樱坚决的面孔。
“佐助君就交给我来治疗，任何人都不要插手，包括你，鸣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制止。”
会发生什么呢？鸣人想。
小樱当时的表情有点难过啊。
今天佐助和小樱都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明天再说好了。现在要赶快回去才行。
没有多久鸣人就回到了家里。推开院门，鸣人远远瞥见佐助坐在门口的身影。
白色的衣服，和雪一样的颜色，纯黑色的头发。
“佐助，今天买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哦！蕃茄和木鱼饭团！”
没有回答。
“喂，佐助，你睡着了吗？在这里睡着可是会着凉的。”鸣人跑过去拍了拍佐助的肩膀。
靠着门坐的人没有任何征兆地倒在鸣人怀里，头靠在鸣人肩上。
不是印象中那个虽然有些低温但却温暖的躯体，冰冷得全是死亡的气息。
鸣人连忙把佐助抱在怀里。原本淡色的薄唇已经染上了紫色，紧阖的睫毛上落满了雪，却丝毫没有要融化的迹象。
“喂，佐助，你别吓我啊。”鸣人晃动着怀里的人，“醒醒啊，吃饭了。你不是讨厌我做的饭吗？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东西，这样总可以了吧？”
鸣人下意识去握佐助的手，已经有些僵硬的手腕冷得像河里面的冰层。
“佐助，你别这样啊好不好。吓唬我很有趣吗？你起来啊，快啊！”鸣人能觉出来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自己的脸颊流下来，落在佐助雪一样白的脸上，划过眼角留下清晰的痕迹。
“佐助！！！！！！！”

【后记】
很多年后，鸣人在下班的路上碰见了小樱。
“小樱。一起去吃个饭吧，吃烤肉，我请客。”
烤肉店里。
鸣人把菜单递给小樱。医疗部长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便还给鸣人。
“吃什么都可以，你点吧。我只要酒就行了。”
鸣人又把菜单接回来，点了些肉和小菜。老板把酒拿上来，便去后面的厨房里准备。
小樱打开酒瓶，把两个人的酒杯倒满。
两个人默契地碰杯，把酒喝下去一半。
“其实……我早就知道佐助君他活不久的。”小樱转动着放在桌子上的酒杯。
鸣人微微一愣。
“是吗。”
小樱沉默地点点头。
老板把肉端上来，鸣人用筷子夹起来放在烤架上。小樱则盯着烤肉上冒出来的油发呆。
“你记得那次我和鹿丸去找你们吧。”
“记得。难道那时候就发现了？”
“对，就是那次。我们那次去的时候，我觉得佐助君脸色不对就帮他检查了身体——结果，就像你后来知道的那样，是绝症。原因是眼睛。因为眼睛引起的全身的病症，直到最后生命枯竭。”
“眼睛？”
“嗯。阿飞把鼬的眼睛给佐助君的时候在在上面做了手脚。他不信任佐助君，只不过是利用而已。如果是你，你会全心地对待一个不知究竟是敌是友的人吗？我劝佐助君把眼睛换掉，那样我还能救他。可是他不同意。”
鸣人沉默地喝酒，酒精的味道留在喉咙里微微有些辣。
“所以，佐助那时候就知道了？”
小樱放下手里的酒杯，没有抬起眼睛地点了点头。杯子里的酒因为震动轻轻摇晃，有一点溅出来落在炭火上，发出“嗞”的响声。
鸣人漫不经心地把架子上的烤肉来回翻个，直到两面都烤糊了便放下筷子。
“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这件事呢。”
小樱灌下一口酒，把杯子砸在桌面上喘了一大口气。
“他早就知道了，在我们任何人之前。战争结束后香磷就发现了，然后佐助突然脱离鹰小队消失了。他失踪的这段时间，其实是在各处寻找医生治病。但是作为通缉犯，他不能接近忍者村的医院，所以只能去普通的医生那里拿药压制一下病情。”
鸣人用手敲了敲太阳穴，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小樱。”
“佐助君不肯，说这是他求我的唯一一件事。”
“小樱，你那次说要负责佐助的治疗，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准插手——你是想要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佐助的，对不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两个人对坐在烤肉店里，一言不发地喝酒。
夕阳的光洒进窗子，行人并不多的街道上传来了远处的乌鸦的啼叫声。
天快黑的时候，鸣人和小樱走出店门。
“鸣人。”
“怎么了？”
“你是真心地喜欢佐助君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的心意绝对不比你少。”
“我知道。”
鸣人目送小樱回家。店门口的灯光照着小樱的背影，看起来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孤单。
身边的好友全都结婚了，但自己仍然是单身一人。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爱上了那个人，就再也没办法喜欢别人了。
鸣人回到家，旋开台灯的开关。拿起很久之前第七班的合影，眼神落在那个黑头发的少年身上。
那佐助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度过最后的这段日子呢？
如果早就知道了一切的话。
很多原来想不明白的事，鸣人也突然就明白了。比如为什么佐助会说出死后要怎么怎么样的话，再比如他要回宇智波家的老宅。 还有……有一种阴险叫做回光返照。
鸣人拿出脖子里挂的吊坠，黄色的小九尾闪烁着温暖的灯光。
这是鸣人手里有的唯一和佐助有关的东西了，其余的，什么也没有留下。
而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最大的愿望。
没能把佐助带回木叶。
哪怕就只有一点点。
那家伙是像青鸟一样奇怪的人。他说过不再回来，他做到了。
鸣人关上灯，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如同那个人漆黑的眼底。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