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和十四年，呼吁圣人亲政之声欲烈，科举过后，帝赐宴曲临江，为登科闻喜的新科进士。今年萧相公知贡举，萧相何人？天子之师。可见今次拔擢的人才，真正意义上可称天子门生了。】
【我一惯不喜欢跟读书人打交道，说起话来弯弯绕，太费神，加之出了沈籍这事儿，我如今看那些文人都觉得是斯文败类。阿耶硬逼着我来见识见识，被他提溜来，幸好他被人叫走，这才让我有点了喘息的功夫。】
【咋吧嘴，看着不远处的摇头晃脑，蹙眉嫌弃，这酒也太绵了吧？】

【我记得他，才载誉满身，自边境归来。朝议上的慷慨陈词，满是磨剑砺兵的锐气。前半场皆给我躲了懒，在这暖风熏得游人醉的软香里，还是难得的清明。】
：此处人人带笑，唯有叶郎将，似乎不以为意？
【拨开垂落的花枝，缓步而行，距离他三尺站定，虽持议不同，到底无关立场。】
：今日到场之人，无不簪花，叶郎可是没寻到合心意的？

【他来时，我正倚着一棵大树自饮，看他分花拂柳，不自觉目光落在他细弱的腰间，腹诽一句，弱不经风。随即又笑开】
表兄。几年不见，表兄愈发客气了？
【我与裴行致年岁相仿，年幼的时候不可避免的被拿到一起比较，他读书好，又乖巧听话，反观我？不提也罢！每逢姑丈跟阿耶喝完酒，回家定要揍我一顿，我就贼恨裴行致。后来他是探花郎，我靠老父。再后来，我避走北庭，他下了大狱。再见面，就是今日。嘴角扬起笑】
我一个大老粗，簪花也不像话！再者说，也没表兄好看不是？

【我同他，便该是旁人家的孩子一般长大。我自熟读经史，从科试里考出来的前程，归根到底，如同空中楼阁，经不起一点推敲波折。他便全然不同，实打实的功劳在，说话也有三分底气。】
：怎不是你一身经霜火淬炼的煞气，教人不敢认昔日泥塘里的混小子？
【今日的风流自然是十四年进士的主场，我这个过时的由来低调些好。】
：论起相貌风仪，你不该效仿兰陵王？

煞气？
【哈哈笑道】什么煞气，笑话我呢？直接说血腥味儿混着汗臭味儿不就结了？【看了眼龙门伊阙的衣香鬓影】身在神都处处歌舞升平，衣着锦绣，再有浑身的胆色也该被消磨掉了？
【又喝了一口酒，咂吧嘴，还是没觉得没味儿】
不敢不敢，东施效颦怕贻笑大方。
【我尚且没有自大到不知天高地厚。】

【偏生教他说的这样难听，别的不说，他今儿敢带着血腥味儿混汗味儿来，舅舅回头就能拿棍子抽死他，可也太掉价了。闻言送去诧异一眼】
：你看到的是歌舞升平，衣着锦绣？我看到的是红粉骷髅，杀人不见血。
【笑谈一句，聊以排遣多年未见的那一点生疏。蜻蜓点水，适可而止，也不再揪住不放，只虚虚抬起酒杯。】
：这可比纵情厮杀的广袤战场，更磨剑人的意气胆色。

【我与他，正好就是文人与武士的不同立场。文能兴邦，武能救国，到底哪个更重要？也不必非要辩个先后顺序。】
位置不同，看到的自然不同。
【与他隔空举杯一应，笑道】
确实，名利场上的刀剑杀人无形。可能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混在这里，前仆后继的。有些人天生也就适合活在刀枪剑戟的腥风血雨里。不管是哪种，都为着自己心中信念，孰胜孰负也不必分清楚。

【诚然，身份不同。我是执笔的文官，他是握刀的武将，朝堂是我的战场，战场是他的朝堂。他远离了他的朝堂，所以看到十丈软红尘，我依旧在我的战场，所以看到柔情英雄冢。】
：听来表弟此心，仍在沙场？
【如今边境太平无事，可朝廷局势紧绷，一触即发，周边虎视眈眈的所谓友邻，谁会看不到呢。】
：总有机会回去的。

【小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跟裴行致把酒闲话。被他道破心思，举杯跟他碰了碰】
表哥知道就行，别让我阿耶听见，要不然非打断我腿不可。
【叶家行伍出身，带了太多罪孽，到了阿耶这辈，一脉单传。阿耶虽膝下三子，大哥却患有隐疾，阿蘅自幼娇宠，唯有我可担门楣，他却不愿我以身涉险】
其实，我倒宁愿天下无战事，百姓安定和乐。

【他北庭荷功，正该是趁此机会立定脚跟的时候，却被舅舅费心调回，想来也是战场无情，担忧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是舅舅家事，我亦只能听只能看，全然不能置喙的。】
：你这几年不在神都，我看舅舅也苍老了许多。
【儿行千里，怎不担忧。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写起来简单极了，可是想达成，纵览古今，几个盛世能如此。】
：将军何时能卸甲，天下何时享太平。得空过府来，阿娘也很惦记你。
【饮酒闲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