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作者:蘅芜子君
清辉漫透,云海苍茫。群山拱起萦纡的星河,飞淌万里,回摇欲碎。往下是蓊郁的葱林,长夜寂寂,倏尔生寒。
天地间一顶,两个小小的身影相互依偎着。粉雕玉琢般的足垂在边沿,轻轻悠悠地,在山风里晃荡。
“龙娃,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想起好多好多过去。”凤娃靠在龙娃的肩头,眸光空静,划过足下山河。
“凤娃,你怎么了?”龙娃失笑,揉揉她的刘海,见对方摇头,也垂眸沉思道,“是啊,现在想想,我们一路走到今天,竟也经历了那么多事。”
凤娃弯了弯唇角,嗓音柔柔细细的:“在天庭的日子,也许是我们最轻松无忧的时光了。天帝爷爷很和蔼,平日除了学本领,还有仙鹤、小福星相伴。入睡安心,不必瞻前顾后。”
“嗯。那时候的愁绪也只是想妈妈。不过,我们和妈妈,似乎一直都是聚少离多的。”龙娃沉心回忆道,“我们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就协助妈妈补天,留在天界修炼本领。等我们重返人间,妈妈却已进入了绝世界。之后,为了涂炭的生灵,妈妈以血灌溉黄河洗刷大地,成了石像。再之后,大家合力恢复了妈妈的肉身,我们又不得不化为光明之水土,挽救被黑暗侵袭的日月。”
“而当我们自日月中重生,妈妈早已化为元神,替代失落的天地灵石保护仙界。”凤娃咬了咬唇,埋首在他一侧肩臂,“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这些。因为与黑暗的斗争,让我们一刻都无法松懈。”
龙娃抚了抚凤娃的长发,轻叹一口气。想起他们初到人间时,以为所面临的挑战仅仅只是取得战斗的胜利。然而战斗不仅是武力的较量,还有人心的角逐。直到封印黑暗之神,魔魂鼠破土,棘手的麻烦接踵而至……二人才感到,光明不竭,黑暗亦前仆后继。除非各自相安,否则光明与黑暗,只会永恒撕扯下去。
凤娃平复了下心情,弯着眉眼浅浅拉开嘴角:“没事儿啦,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些,一时伤感。也真的很感谢有你在我身边。其实我们承受的都一样,可你总会在心底默默背负更多的责任与压力。保护我,鼓励我,安慰我。为我担心,让我依赖。”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我想更照顾你一点罢了。”龙娃有些错愕。
他垂首缄默了良久,声线渺渺沉沉,恍若惊涛险涡中无声的鲸落:“我不希望你受伤。只要你好,我怎样都可以。”
凤娃轻轻握住他的手,噙着笑摇头:“我没有你的冷静周全,也没有你实力强。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们中一定要牺牲一个,必须是我。”
“我不会让这一天到来的。我们从降生起就互相陪伴。生当同生,死亦共土。”
“这样的腥风血雨,不知何时是个头。有时候我看见你义无反顾冲出去的背影,真担心下一秒就幻灭。”凤娃阖眼仰了仰脸, 星尘在她眉目倾覆,“但是我们没有办法。没有任何人有办法。我们只能前行,只有前行。”
“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纵然前方有再多的波云诡谲等着我们,我也不辞此行。”她睁开眼注视着他,檀口温婉,瞳眸缱绻。长睫被晶莹的泪水沾湿,在月光下微微眨动。颉眼间,恍若支离破碎的蝶翼。
在黑暗城堡救尚在襁褓的光明时,她替他击碎眼前的重石。那一刻的心情,她雀跃至今。也是在黑暗城堡,她不防中被黑风偷袭卷走,作为人质在三天内换得孩子,令他陷于两难之地。那一刻,她心如刀绞。
他用泥捏的婴孩诈耍黑暗之神时,她是真慌了神。生命平等。若答应黑暗之神的要求,是对那婴孩的不公,也太过残忍。她不能陷他于不义。她想得很清楚,如果他真抱着那婴孩前来,她拼什么都得救下那个孩子。所幸,他也想的很清楚。只是不知道,在那三天期限中,他内心又该有多煎熬。
“凤娃……”龙娃张了张口,只觉得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不堪。他只能在心底更重地下决心。
要守护她,守护这天下。
“当初,黑暗之神以妈妈的石像作挟,令我们费尽功力。应了他的要求,我们就会完全失去生命力。我一面担忧村民和妈妈的安危,一面却暗暗庆幸。因为无论我有多看不清前路,我们总会并肩作战。”龙娃低头踌躇,“但当我从太阳中归来时,得知若要你重生,需在三个时辰内取回月亮神水。于是我仆仆赶赴月亮岛,又冲冲归来。可当我看见你破碎的石像时,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
“所以,你对我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也无法对抗这黑暗。凤娃,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坚持到最后。为了我们所热爱的世界,为了身后人类的希冀,也为了心底最珍视的人。”